云祁的排名从第二狂跌到了第三十七，A班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他和凌焕的座位顺理成章地分开了。两人在同一排，但是分在两边，几乎完全搭不上边。
徐毅这次考崩了，直接去了楼下B班。
A班送走了几个老朋友，很快来了一波新人。班委人有点麻了，这次别说“接客”，连句“欢迎”也没了。
这次从A班走的人，有好几个都是半期考试后刚进来的。大家相处不到一个月，脸都尚未认全，就挥手拜拜。
不得不说军校的体制就是如此残酷，无差别对待的那种。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原始血性，但又是最适合科尔贝伊军校的制度。
在开普勒452b上，人们唯一的依赖就是军部。它是联邦统治阶级的内核，通过军事化管理和森严的等级制度将最拔尖的人才捆绑在一起，捍卫联邦的最高权威，并保守着国家最核心的机密。
事关全人类在这颗外星的生死存亡，哪怕是预备役学校的学生也难逃铁血管理。
新同学安顿下来后，第三阶段的学习立即开始。
此时距离期末仅剩一个月，又紧靠着圣诞和新年，学校里的气氛既紧张又激动，颇有几分浮躁的意思。
不过凌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稳，别问，问就是云祁终于不在他附近了，每天神清气爽，也不用烦神。
出分那会儿，他确实担心了一下云祁是否会找教官反应缺考的事情然后申请补考。结果云祁表现得过于淡定了，一点没有心疼那门课分数的意思。
这反而让凌焕感觉自己脸上过不去。
他平日里虽然没干什么正经事，却是第一次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叫云祁出去的男生是他外校经常约蹦迪的朋友，也有军方背景，因此才可以混进科尔贝伊军校。
整个阴谋都是凌焕一手指使，本以为可以一步到位把云祁坑出A班，一劳永逸。但万万没想到，他丢了一整门的分数，竟然还死死地踩着A班的边缘线，硬撑着没掉下去。
凌焕以前对他心生厌恶，但是到了这种境地，他突然对他产生了些许佩服。
明明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还能镇静地踮起脚尖跳舞。
早知有今天，他就不该向他传授写材料分析题的思路和技巧。
一个月飞速过去，期末结束的当晚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开普勒452b全年三百八十五天，比地球纪年多出来的那二十天被匀到了十二个月份里。
第二天就是2179年1月1日，今夜注定是全球狂欢的时刻。
即便是严肃的科尔贝伊军校也没有卡着人不放，安保系统大手一挥，今晚出门的都可以不用遵守当天返回的规则。
这意味着今晚出去玩的哪怕彻夜不归也没有关系，而且明天发完分数就直接进入长达五十天的寒假了，全校的心情和沸腾了差不多。
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铃声响起，学校里顿时活跃了起来。
一群学生捞上书包，走街窜巷地找朋友约着一起出校门。
掉到B班的徐毅又冲回了A班，一点不把自己当A班外人，一进门就“焕哥焕哥”地喊。
凌焕正在和朋友商量晚上去哪里喝酒，见徐毅进来，便向招了招手，“晚上去蹦迪吗？我请！”
徐毅：“不愧是焕哥，大手笔啊！”
凌焕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最边上的云祁，故意抬高声音说道：“害，多大事儿啊，我们几个开心开心。”
徐毅开心到一半，又想起云祁来，但是他知道他俩关系烂到离谱，便旁敲侧击地问：“那焕哥，我们有多少人去？”
凌焕抬起手环，说：“我在群里喊一声，大家想去的都去，怎么样？”
徐毅：“谁都能去？”
凌焕：“那当然，不过一个人除外。”
徐毅后背发凉，问：“谁？”
凌焕坏笑：“你明知故问吧？还能是谁啊？这还要猜？”
徐毅赔笑，“嘿嘿。”
凌焕站起来拍了拍徐毅的胸脯，说：“回去换个衣服我们校门口见。我花钱，我想请谁请谁好吧，大家都放开来玩！”
教室里决定跟凌焕混的人都走了，最后只留下几个不打算去蹦迪喝酒的人以及坐在位置上收拾东西的云祁。
这个学期结束得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间就飞奔而过。
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被甩在了原地，就像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只有他还在自己的位置上，无处可去。
教室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天已经擦黑，一切都昏暗得像是泡在湖水里。
学生们都出了教学楼，原本鼎沸的人生逐渐远去，他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私信栏是空的，楼里也是空的，整个世界都空了。
云祁死死捏着自己的最后一分倔强，努力没让眼框泛酸。
这么多年下来，这种场合见多了，也早就习惯了。可是每到这种时刻，心底还是会有铺天盖地的痛苦。
不抱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不怀有强烈的情绪也就不会有汹涌的感情。
但在这一切平静的表面之下，他的心跳频率略微失常。
他常常觉得自己可悲。
在偌大的开普勒452b星球上，他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从记事起，他就在福利院的高墙里面生活，享受着和其他所有小朋友一样的福利和关照，不曾得到过任何偏爱。
连任性的资本都不存在，有要如何表露情绪？
维持着正常的生活已经拼尽了全力，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乎就是一种折磨。
他的情绪猛烈到心脏有了痛觉，他缓步走在飞雪的学校里，踩着雪地里松散的新雪，回到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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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贝伊·中央区
冰期，人们的休闲活动大幅度缩水，只留下传统的室内项目，可供选择的余地也比以前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能来喝酒蹦迪，都已经是很奢侈的娱乐了。
凌焕作为老油条，带过来的一帮朋友里，不只有他自己熟悉的其他老油条，还有第一次来夜店的新人。
大家或是期待或是好奇，抑或平淡如常，浩浩荡荡地出了军区，打车来到中央区的商业街。
凌焕是夜店常客，几乎把商业街上的夜店都去了个遍，这次他选的是消费最高的一家——银河通道。
光是听名字，就充满了星际航行的快意和豪放。
开普勒452b位于天鹅座，和银河隔了几千光年的距离。这颗星球虽然远离地球文明，却仍旧传承了旧地球时代的无数浪漫传说和幻想。
在新纪元人类的眼里，银河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乡。尽管那里的众多星球正在消亡甚至成为历史，但这不妨碍大家做梦。
做梦是人类百万年来最爱干的事情之一。
历史就是疯狂的梦堆叠出来的，爱做梦的都是一群疯子。
凌焕他们决定今天也做一次疯子。
银河通道在商业街的尽头，周围全是高端奢华的大牌专营店。在充满了节日氛围的音乐环绕下，大家一边惊叹促销折扣的诱人，一边走进了银河通道的正门。
安保机器人在门口笑意吟吟地迎接客人，在每一个进门的人的手腕或者手背上扣了个隐形印章。
这种印章肉眼不可见，但是在紫外线灯光的照射下，会显现出这家夜店的logo。
大家端详着干净如往常的手腕，踏进了走廊。
他们一进门，就有侍者前来招待，起初他们还觉得这里的侍者真是平易近人，丝毫不见看人下菜碟的意思，但随后他们就意识到是他们自作多情了——侍者全程不离凌焕，因为凌焕的手里捏着一张黑金卡。
好家伙，他是这里的至尊VIP。
这到底是多喜欢来夜店？
有好几个人都吞了口口水。
徐毅想不明白，凌焕玩心那么重，究竟是怎么连考两次全年级第一的？
凌焕将卡递了上去，说：“二层的卡座，1区还在么？”
侍者微笑，躬身引路，道：“在的，一直给您留着呢。”
凌焕：“多谢。”
侍者问：“凌少爷，这是第一次看您带这么多朋友来，要开香槟庆祝吗？”
凌焕：“可以。”
侍者：“那我马上就去给您准备最好的。”
凌焕带着他们几人上楼，走了一段路才到达二楼位置绝佳的卡座。这里正对舞池，两者紧靠，可以近距离欣赏男女舞者年轻漂亮的肉体。
这些学生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刚从高中脱离出来外加军校管理得严格，对男女之事只有理论没有实践。
听说这里马上要有表演，众人都期待万分。
银河通道作为全科尔贝伊规模最大的夜店，不仅面向异性恋群体，还将性少数考虑在内。晚上的表演永远包罗万象，能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时间尚早，舞者还没到，宽敞的空间里彩灯闪烁，暖场音乐温和地响起。
凌焕稳坐C位，把酒水单找出来投屏，“要喝什么尽管点！”
众人各自点了酒之后，酒吧的高峰期就到了。更多的人涌进银河通道，二层嘈杂了起来。
大家在暖气开足的空间里握着冰酒畅饮，伴随着强劲的节奏摇头晃脑，全无在军校里的刻板规矩。
凌焕半杯威士忌下去，搂着朋友尽情摇摆。
在炫目的灯光下面，他忘记了所有的不痛快，想大笑、大吼。
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脑海中掠过了云祁被暮色隐去的侧脸。
报复的快感翻涌上来，他又举杯灌了一口酒，和不知是谁的杯子碰在一起，大声喊道：“今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