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泽洋和闻远抬了一袋二十五公斤的蛋白粉出来,李曼柔抱了口锅,在里面塞了一叠碗勺。凌焕把一袋糖和一袋盐装进口袋,回到门口。
众人清点了下物资,确定没遗漏重要用料后,向图书馆出发。
汪泽洋的菜刀和凌焕的平底锅都放在了李曼柔的锅上,负责保卫的三人皆是轻装上阵。
运送物资的三人一路狂奔,凌焕、云祁和费萨尔跟在后面拉弓射箭,见到变种人就杀,一个不留。
跑回图书馆,他们又一口气将食物搬到了二楼。
众人刚休息了一会儿,图书馆墙上的石英钟就指向了中午十一点。
虽然他们的补给还没吃完,可蛋白粉都运回来了,大家都很想知道凌焕能不能做出点东西来祭一下众人的五脏庙。
大家的胃发出抱怨,凌焕不得不拿起平底锅,问道:“吃什么?”
李曼柔:“都行。”
汪泽洋:“随便。”
闻远:“我不挑的。”
老杨:“自由发挥。”
费萨尔:“熟了就可以。”
婉南迪:“综上。”
凌焕正要开蛋白粉的包装,忽听云祁悠然开口:“牛排。”
凌焕的手停住了,“……你要是变成变种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做牛排吧?”
云祁摸了摸脸,说:“只是想吃而已。”
凌焕:“那你想吧。”
众人:“……”
凌焕拆开了蛋白粉的包装,李曼柔和婉南迪主动去洗锅碗瓢盆,然后把它们放到壁炉的火里炙烤以此来消毒。
其他人不好意思坐观成败,便提出要来帮忙。
用蛋白粉做饭并没有什么花样,难度也不大,凌焕要不了那么多人来打下手,只喊了云祁。
某位想吃牛排的选手不自在地走到厨神身边,问:“要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手里被凌焕塞了一个不锈钢小盆。
凌焕:“乖,帮忙把蛋白粉加进来。”
云祁抡起不锈钢盆打在他的胳膊上,“你是不会说话么?”
凌焕躲开他,转身研究起炉火来。
火苗在壁炉里面,人直接蹲在壁炉前做饭会被火烤得直接热疯,可能饭还没熟人先熟了。
云祁随心所欲地加了大半盆蛋白粉,又问:“然后干什么?”
凌焕:“加水。”
云祁:“加多少?”
凌焕:“不多不少。”
云祁:“……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抱着不锈钢盆向洗手间走去。整个图书馆只有洗手间有水龙头。虽然水和食堂里的一样,但隔壁就是排泄的场所,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味儿。
他凭着感觉加了小半盆水后,又回到了壁炉边,在沙发边缘坐下来。
他大概猜得出凌焕是要他帮忙和面。尽管不是十拿九稳,可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便自己意会了一下,从锅里薅了把长柄调羹,对着不锈钢盆里的蛋白粉和水搅和起来。
凌焕蹲在地上,找了几本书点着,放进深口的锅里。
云祁手里的蛋白粉搅和好了之后,凌焕把不锈钢盆拿走,将蛋白粉糊糊倒到了平底锅里。火舌舔着锅底,锅里很快冒出了滋滋声。
蛋白粉自带脂肪,被火一加热,香味就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很难想象前不久还拿着平底锅拍倒一排变种人的凌大佬,此刻用着同一个平底锅给大家做饭。
即便他做的是随处可见的薄饼,也有种一般人吃不起的感觉。
李曼柔暗戳戳地瞄凌焕,和汪泽洋说:“有些人他哪怕拿着那么丑的平底锅做饭,也很好看。”
汪泽洋:“行了,你眼睛里的桃花都能拿来酿酒了。”
闻远最有自知之明,“我等无产阶级屁民羡慕不来。”
锅底的火是靠书撑着的,不够强劲,而且还烟熏火燎,时不时飘出一些沾着火星的灰烬。
凌焕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也红得像是要哭了。
云祁打趣:“做个饭而已,凌大少爷怎么委屈成这样?”
凌焕:“……”
火候到底是有些欠,火苗走向也难以掌控,凌焕最后做出来的薄饼稍带一点糊,不过不妨碍吃。第一块饼出锅后,不出一分钟就被分完了。
随后凌焕又分别做了甜口和咸口的版本。
虽然是很普通的薄饼,却让连吃三天贩售机里零食的众人大快朵颐。汪泽洋捧着一块饼咬了一口,想起以前在学校吐槽食堂难吃的日子。
那时候看不上的东西,现在成了美味珍馐。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块普通的薄饼,而是代表着背后四平八稳的生活。
他还想起了惨死的母亲、一路踏过的鲜血与死尸。
三天,他们的生活被截断,天翻地覆,北汶变为人间炼狱,暗无天日。
秉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汪泽洋低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而其他人,也是吃着吃着就哽咽了,婉南迪更是趁人不注意,转身擦掉了泪滴。
李曼柔:“比食堂那什么机器做得好吃多了。”
费萨尔:“食堂的真没有这个香。”
闻远:“手工的好处!现在知道奢侈品为什么贵了吧?”
老杨:“会做饭的就是好。”
云祁用胳膊肘碰了碰凌焕,说:“采访一下厨神,被夸有什么感想?”
凌焕低头认真吃饭,不理他。
从和面时开始,凌焕好像就一直没说话。
虽然他说话有点欠,但突然闭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云祁:“……让你别说话你就真不说了?”
凌焕:“……”
众人吃完了午餐,两个女孩子自告奋勇去洗碗刷锅,其他人继续坐在位置上看书消磨时间。
平常生活忙碌,娱乐项目也不少,众人对看书早已丧失兴趣,一年也读不完几本。但当下什么娱乐也无,便只好奔向书籍寻求慰藉。
通信已经断了一天多并将继续断下去,恢复时间未知,他们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甚至联系了也未必有用。除了他们,大部分没有去往市立体育馆的市民应该也都按照直升机广播里的指示躲在家里,等待救援或者熬到解封。
外面变种人满地跑,政府是否选择冒险组织救援队搜救被困居民还是个问题。最可怕的情况无外乎官方认为全员待在室内且物资充足,无需救援。
那样的话,他们形同被困孤岛,横竖都得自力更生,尽力苟更长的时间。
大家看书都不太能入眼,汪泽洋一分钟翻完了一本书,放下的时候才发现拿倒了。
厨神本人则风平浪静地躺在沙发上午休,仿佛变种人围城的紧急事态与他无关。看到大佬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众人刚因为解决了饱暖而冒出来的焦虑又生生被按了下去。
云祁想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战斗不定时打响,有备无患。但是他睡得很浅,躺到沙发上十几分钟,就醒来一次,循环往复,反而比没睡还累。
心里有事。
他翻了个身,微睁的双眼扫到了凌焕的身上。稀薄的日光从图书馆的高窗上飘下,他能看见光束下近乎静止的浮尘。凌焕就在这浮尘之下闭着眼睛,神态安宁。
这个男人的轮廓比一般的亚裔立体一些,英气十足,骨骼和皮相都臻于完美。军校四年,凌焕属于走到哪儿都不缺人喜欢的那一挂。
云祁半睡半醒,意识朦胧地对着他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落入下一段睡眠的前一刻,他忽地被自己吓醒。
他知道心里是什么事了。
凌焕不说话,他有点压力。玩笑开大了的那种感觉,介于过了和没过之间——能把事因归结到这个玩笑上,却又不太确信是它的原因。
他又翻了个身,对着带有波西米亚纹样的沙发背自我催眠。
再醒来,时间到了傍晚。
晚餐的点到了。
他们成功过上了猪一般的生活。
病毒爆发前,谁都羡慕猪,什么也不用干,只要享受生活就完事。但真的过上了这种生活,人们又倍觉恐惧。
众人起来做晚饭,这次照样是凌焕掌勺。有了中午的经验,他这次谨慎地控制着锅的走向,没做出带糊味的薄饼。
除了薄饼,还配了甜口的蛋白粉粥。
暖暖的粥捧在手里,驱寒又暖胃,好像窗外的风雪都可以视而不见。
三天没吃到热食的众人再次泪目。
闻远捧着碗,问:“食堂的补给够我们待到什么时候?”
汪泽洋:“一袋蛋白粉二十五千克,学校存货大概十袋,共二百五十千克。我们八个人一天最多吃掉四千克,大概够吃……六十二点五天。”
云祁:“六十二点五天不够投放疫苗。”
李曼柔:“但可能够我们想办法联系救援。”
费萨尔连连摇头:“网络瘫痪,信号也屏蔽了,怎么联系?”
李曼柔:“还有无线电。”
汪泽洋:“电台也停电了啊。”
李曼柔拨了拨头发,说:“那我们总能找到什么接收外界信息的东西吧。”
闻远:“收音机?别逗了,那玩意儿早淘汰了,去博物馆找还差不多。”
老杨补刀道:“而且无线电发出去不一定能被捕获。”
李曼柔喝完了碗里的粥,问凌焕:“凌长官,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凌焕不置可否地咬了咬嘴唇。
汪泽洋:“奇怪,大佬下午怎么不说话了。”
云祁:“……”
凌焕平日里落拓不羁,似乎鲜少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他第一次做出这种表现,云祁竟看出了点生气的苗头。
虽然凌焕不像是随便和人置气的人,可他这副死活不开口的模样,用活久见来形容毫不过分。就凭这罕见程度,云祁都快相信他那句话真真说得有些过了。
他向李曼柔借了支笔,然后撕下一本书的扉页,思忖一阵,下笔疾书了一行字。
写完,他将这张已经泛黄变脆的纸叠成了一架纸飞机,向凌焕扔了过去。
正随手翻书的凌焕被纸飞机的尖头戳了额角,像是被针刺到了似地躲了一下。纸飞机顺势稳当地降落在他膝头摊开的书页上。
他抬头看了云祁一眼,后者读书读得格外入神。
凌焕低下头去展开了纸飞机,看到上面潦草地写着一道数学公式:Sn=[n×(a1+an)]/2。这么狂放的字体,除了云祁,没人能写。
幸好他写的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不然凌焕可能认不出来他画的是什么。
这条公式翻译成文字语言就是首项加尾项乘以项数除以二。涉及到的知识点是等差数列,这玩意儿他们高一的时候就学过了。
凌焕不是很理解云祁为什么突然写这个,他捏着纸的一角,问对面那个假装用功看书的优等生:“解释一下?”
云祁不自然地翻到下一页,双眼仍然盯着书上的文字,但是他的耳尖染上了血色。
他用微若蚊呐的音量说道:“……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