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r2160语速不急不缓:“北汶郊区遭遇了小规模的轰炸,但大部分地区完好。”
蔻娜的眼睛长久地睁着,干涩疼痛,以至于眼泪自动分泌出来,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微泛着红。
“那幸存者现在在哪里?”
Air2160:“科尔贝伊军校附属第四医院。”
“感染者呢?”
“感染者正在北汶体育馆封闭观察,由科学部的传染病学专家进行监控。”
蔻娜:“他们没有被杀死?”
Air2160:“没有。”
“计划终止的原因是?”
“RB-86病毒的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继续研究会有新的发现。”
“那么之前为什么决定放弃?”
“因为实验进度缓慢。”
这句话引起了蔻娜的警觉。
“RB-86到底来自哪里?”
Air2160:“抱歉,您的权限等级不匹配。”
换言之,她目前的身份无从得知RB-86病毒的来源。也就是说,它不是一个可以公开的信息。
那么……
蔻娜脑中的一根弦猛然紧绷了起来。
下一秒,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团成一团抱在胸前,飞奔出门。
急促的跑动声在走廊上回荡,衣角被迎面的风吹起,翻飞着拍打她的两条腿。
她跑出了实验区所在的走廊,一头扎进了黑色的电梯,最后冲进了双子塔外的雪地里。双子塔的众人疑惑地看着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蔻娜甩下背后那些异样的眼光,来不及套上外套就钻进了雪地车里,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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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贝伊南郊疗养院4:00PM
科尔贝伊南郊疗养院住院部0944号病房,凌焕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昏睡着。他最近几天食欲不振,虚乏无力,很少有清醒的时间。
护士们习惯了见他这副样子——人总是似睡非睡,泛着些细微青丝的薄薄眼皮下面,眼珠无意识地动了动,露在外面的指甲仍是没什么血色。
虽然他的生命体征一直十分平稳,各项数据说是优秀也不为过,但护士们偶尔会感觉凌焕本人……不是很想活。
倒不是看得出他出现了某种自伤的倾向,而是在他身上只有暮年患者才会散发出来的死气,冷寂又沉默。
门外有卫兵把守是没错,可他连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好似心甘情愿被圈在这小小的封闭病房里。
房间里到处都是一种行将就木的气质,进了他的房间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感到灰暗色调的压抑。
护士离开0944号病房的同时,蔻娜披着外套走进了疗养院内部的餐厅,两个空空的袖子挂在两边晃荡。侍者为她拉开了门,笑着问她是不是内部的工作人员,如果是,有内部折扣可以用。
蔻娜摇摇头,在侍者的引导下,选了处里面的僻静座位。
桌上放着电子菜单,她随便点了份下午茶套餐,便歪在位置上休息。
透明的玻璃墙外就是疗养院住院部的一层大厅,医护推着小推车来来往往,清洁机器人时不时地路过,把地上的垃圾清除掉,再喷上消毒水。
蔻娜入神地盯着他们看,心思全然不在等餐上。
“女士,您的餐点准备好了。”侍者端着托盘走来,眼里的橙色小灯一闪一闪。
蔻娜回过头,桌上已经多了一个装着下午茶的架子,上面摆了好几层的点心,从芥末火腿手指三明治到司康饼,看上去十分丰盛。
侍者为她调好了奶茶,放下沉重的银制茶壶,走了。
蔻娜两指捏着调羹,心神不属地搅了搅冒着热气的奶茶。调羹和茶杯壁无意中碰撞,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很是动听。
一餐简单的下午茶,她硬是拖了三个小时才吃完。侍者路过她这边无数次,却总是插不上手。
七点过后,天色昏暗,室内的灯都自动拨亮。白光之下,好像一切的污秽和苟且都无处可遁。
蔻娜推开放在桌上的杯碟,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叠起来擦了擦嘴角。
她起身离开了餐厅,漫不经心地向电梯走去。
正是晚餐时间,疗养院里十分杂乱,护工跑着去取餐,在外面散步的病人陆陆续续地回来,电梯里挤得满满当当。
蔻娜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捏紧了自己刚才从餐厅里顺出来的银叉,指腹轻轻地捻过它的尖头。
电梯升到了九楼,轿厢里只剩下蔻娜一个人。
她从电梯里出来,环顾四周,熟悉了一下环境。
护士们还差一小时交班,都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值班护士直接趴在护士站睡着了,还在忙的几个也显出了疲态,步履拖沓地推着车从各个病房出来。
蔻娜双手插在兜里,左顾右盼了一阵,锁定了一位和她一样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姑娘。虽然身形有些差距,但问题不大。
她犹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这位护士抱着一叠电子纸,应该是病人档案或者日常记录一类的东西。她路过护士站,将这些电子纸放进了工作台里面,然后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蔻娜跟在她身后,假装埋头走路,眼睛却一直在瞥她的背影。
只见这位穿着白衣的护士刷了工作证,走进一间写着“护士办公室”的房间。在她回身准备关门的一瞬,蔻娜抢步上前,撑住了门。
“不好意思,我是来探望病人的,”她借机打量了一眼室内,“我想问一下0943号病房在哪里。”
护士虽然感到奇怪,但看到她和她自己一样,是金发碧眼,亲近感立马就拉了出来。她笑了笑,回答:“您走反了,0943号病房是在楼的那一边。”
说完这句话,护士就背过身去,开始换衣服。
蔻娜刚才看过了,确定室内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一个跨步上前,抬起胳膊,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将护士直接劈晕了过去。
护士毫无防备,悄无声息地倒下。
蔻娜抬脚一勾,将门踢上。
她蹲在被劈晕的护士身边,说了声:“对不住。”
然而她手上的动作和她的温声细语完全相反,十分粗暴地拆下了护士头上别着的纯白色燕尾帽。
随后,蔻娜将护士的身体翻过来,解开白大褂的纽扣,将白大褂也脱了下来。
剥下她全身的护士制服和小物后,蔻娜换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又在镜子前盘起头发,戴上了燕尾帽。
她回到了办公桌前找了一圈,很顺利地在抽屉里发现了新的一次性口罩。
穿戴整齐后,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了充当工作证的身份识别卡,然后将原先她口袋里的银叉塞了进去。
离开办公室,走廊上仍旧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其他护士来往的时候和她点了下头,似乎大家根本没空关注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她已经把这位护士调了包,也没人会分辨出来。
她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紧张。
0944号房的位置很好确认,因为整栋楼里只有0944号房的门外全天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和医院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
她两眼锁定着0944号病房,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她从桌上抽了一张电子纸夹在腋下,然后急匆匆地来到了0944号病房的门外。
“晚上好,”两个卫兵一眼没认出来,仍然很熟练地打招呼,“查完房该交班了吧?”
蔻娜无比感激人种的差别,听说不少黄种人对白人脸盲,反之亦然。她虽然不知道原来的护士和他们两人关系到了哪种地步,但和稀泥永远难不倒她。
“事情可多着呢。”她模仿着那个护士的声音说道,“成天都在忙啊忙啊忙。”
这两个卫兵已经不是前几天她见过的那两个,她也无惧他们会认出他,颇为自信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卫兵也是老油条了,在这儿站了若干天,知道护士的工作耽误不得,便立即放下枪,让出她进去的位置。
蔻娜刷了工作证,进了0944号病房……不如说是0944号棺材。
别问,问就是凌焕正在躺尸。
“大晚上的,连个灯也不开。”蔻娜摁亮了顶灯,“睡了?”
床上躺着的人没一丁点动静,好像真的在睡觉。
蔻娜站到了床前,摘下了口罩,很有耐心地等他醒。
凌焕正在半梦半醒的时刻里反复地做着碎片一样斑驳的梦,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他轻抬了一下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立在病床前的人影。
他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清楚一点,但是仅仅动一下眼皮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乏力。他正要放弃睁眼,忽觉得这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脸很眼熟。
“蔻娜?”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问道。
蔻娜:“睡够了?”
凌焕的眼神里是空洞的茫然。
蔻娜:“今天几号知道么?”
凌焕不出声。他早已在成日的昏睡当中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蔻娜掰着指头给他数,“今天是九月十七日,你已经睡了两周了朋友。”
凌焕仍旧不说话。
蔻娜突然感觉床上躺着的虽然还是凌焕,但已经变了一个人了,与其说是个活人,不如说更像一个等身人偶。
看久了竟然心里毛毛的。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成这种无限接近无生命个体的样子。
她连忙切入主题:“睡够了就起来干事情吧。”
凌焕终于出了声:“什么?”
蔻娜俯下身,说:“别吓到。”她顿了两秒给凌焕做心理准备,然后继续说道:“两周前北汶的轰炸计划被中止了。幸存者们都活着,变种人也没有被剿灭。所有涉及到RB-86的人都在被疾控中心密切观察。”
凌焕的呼吸凝滞了一下。
蔻娜:“虽然我们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但是,或许这是个调查RB-86真相的绝佳机会。”
她说完就直起了腰,打开凌焕病床边放着镇静剂的药盒。这个药盒联通着病人手边的按钮,如果病人失眠或者身体疼痛,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输入镇静剂。
为了防止过量致死,一次输入的量有着严格限制,下一次输入必须等到规定时间后。但蔻娜明摆着就是来拆场子的,哪里管得了这些。
她用坚硬的银制叉子撬开了放着药液的盒子,又取了一根针管,吸足了药水。
做完这一切,她从衣架上取下凌焕的外套丢给他,用命令式的语气说:“穿衣服,跟我走。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你可别让我费力不讨好。”
凌焕躺了两周,唯一学会的就是听话,护士说一他绝不说二。蔻娜让他穿衣服,他就乖乖地穿完,然后站到了她的面前。
蔻娜进来的时间有点久了,再商量对策恐怕来不及,她索性把针筒塞到了凌焕的手里,“我先出去吸引卫兵,你找个机会把他俩办了。”
凌焕握着针筒,点头。
蔻娜开门,和那两个卫兵寒暄了起来。
凌焕侧身躲在门后,透过门缝观察着那两个人的动向。站在这个地方只能看见蔻娜线条犀利的眼尾和其中一个卫兵的脖子。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发挥。
蔻娜隔着门缝和他对视了半秒,这电光石火的功夫,凌焕拉开门,对着左边的卫兵扎了一针。
他还来不及挣扎,人就瘫软在地。
右边的卫兵慌了阵脚,下意识地去救队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蔻娜已经扯着凌焕开溜了。
真就眼皮子底下越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艺高人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