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分钟,众人才极其不情愿地接受了一个事实——学校范围内的信号消失了。他们如果继续待在楼里,将会与外界失去联络。
虽然联系了公安系统也得不到回应,可是最后一根稻草断了,还是挫伤了众人的求生信心。
云祁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将遮光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楼下的路上游荡着十来个变种人,他们看不见的校园里有多少,估计不可想象。
他合上窗帘,回到休息区。
众人情绪都很低落,各自散开去贩售机里拿早餐,低头闷声吃着。
七点刚过,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噪声在窗外轰然炸响。
“北汶市民朋友们,你们好。”
众人都停下了咀嚼,凝神细听。
“由于近日网络上出现了大量关于RB-86疫情的谣言,给全国上下制造了不必要的恐慌。为了配合封城隔离,现中断北汶地区的通讯网络,感谢您的配合与谅解。”
播报完,直升机的噪声逐渐远去。
“谣言?有什么谣言?”婉南迪拉出了断网前接收到的新闻,点进官方辟谣页面。
里面写着一排被盖了“谣言”章的语段,无外乎被病人咬了会感染,继而变成病人,或者北汶城里情况危急云云。
其中不排除夸大的成分,然而定性成谣言也确实过了。
断网前,北汶市民发布的各种信息热度居高不下,而社媒基本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硬要说引起恐慌的话,应该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媒体失声的状态更令人恐惧。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北汶城里的具体情况传得一团糟,假作真时真亦假,始终得不到一个官方的解释。除了封城前的通告,对于研究进展、城市运行和病人救治,政府只字不提。
全民两眼摸黑,不恐慌很反人类。
“2186年了,还搞封口这一套。”老杨握着手环叹道,“真是世风日下。”
凌焕翻着地图,说:“图书馆的补给还够我们撑一周左右。一周之内,必须想办法离开。”
云祁轻捏耳垂,问:“北汶还有哪里可去?”
凌焕:“政府官方账号昨天公布了一处避难所。”
汪泽洋:“我刚看到。是市立体育馆。”
云祁:“远吗?”
凌焕:“不远,比去月球近。”
云祁:“……”
凌焕又说:“坏消息买一送一。我们的雪地车差不多没电了。”
老杨:“军部在北汶投放了这么多直升机,有没有办法求救一下?”
云祁:“没网,不行。”
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
“好想我爸妈。”闻远突然垂头丧气地说道,“现在电话也打不出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事。”
话题一旦有人起头,众人便都加入进来。落魄的心情互相传染,众人都开始想念起家人朋友。
“我妈已经感染去世了。”汪泽洋一屁股坐到地毯上,眼眶发红,“活不下去也没关系。我只是怕我会伤到别人。”
“别说了,我一点我老婆孩子的消息都没有。”老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云祁托着下巴站在人群之外,黑眸深不见底,里面游弋着空旷的情绪。外人的情感很难沾染到他,众人的悲伤沮丧也就与他不相干。
看起来有点……孤独。
七年前,凌焕第一次认识云祁,是在军校一年级终期考核后的表彰大会上。教官宣读了年级前十的名字,云祁排第一,凌焕屈尊第二。
颁奖时,军校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平民出身的人拿第一了。不用别人说,凌焕也知道。上层的圈子很小,同龄人来回也就那么几个,大家几乎都认识。而云祁的名字对他而言非常陌生。
被平民夺了第一,一路当着学霸的凌焕不服气。为了查他的底细,他用了上将之子的特别权限,从档案库里调出了云祁的档案。
这个人的父母信息栏空着,出生日期前也写了个“约”。
云祁是被联邦的财政拨款培养起来的,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对这两个词的概念都没有。
无归属,无所牵念,也就难免薄情。
他现在做不到与汪泽洋他们共情,加剧了他身上的冷感,冷得近乎残忍。
察觉到凌焕靠近,云祁侧过身,问道:“你不想家?”
凌焕摇头,“一点也不想。”
“关系不和?”
“差不多吧。”凌焕嗓子发干,声音染上了几分苦涩,“快决裂的那种。”
云祁平淡地“哦”了一声,做不出什么表示。
休息区的众人就差抱头痛哭,凌焕和云祁对望一眼,走到窗边商量对策。
“我们距离体育馆十一公里。”凌焕在地图上标了点,“附近有可以充电的地方。但是去充电有多危险就不用我说了。”
云祁:“我觉得,我们对变种人了解得太少了。”
凌焕关了地图,说:“确实。我们几乎没有掌握他们的弱点。”
云祁透过窗帘缝隙斜视着外面的变种人,说道:“首先要确定,他们凭借什么找到健康人,又是如何识别健康人的。”
凌焕说:“外面一直这么多变种人么?”
云祁这才注意到,变种人比他刚才看到的要多。他们围着图书挂转悠,一副野兽觅食的姿态。而昨天晚上他们过来的时候,图书馆外没有变种人。
云祁收回视线,对凌焕说:“我觉得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两人立即回到休息区,把低迷的众人薅起来。
婉南迪:“怎么了吗?”
凌焕:“再送一个坏消息。我们得到了变种人大礼包。”
众人N脸懵逼,继而转变成不可置信:“不会吧不会吧?”
云祁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撬棍,说:“去楼下看看再说。”
一票人将信将疑地跟着凌焕和云祁一起到了一楼。还没进一楼大厅,在楼梯上就远远看见图书馆的玻璃门外站着一堆做搜寻状的变种人。
他们满脸爬着紫红色脉络,伸着血红的舌头,口水糊在衣服上,把衣襟弄得一沓糊涂。
一见到楼上有人下来,那些变种人都和按下开关似地,狂敲大门。玻璃大幅度地晃动,哐哐的声音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众人寒毛倒立,被亲友勾起来的悲伤一扫而空,满心就只剩下害怕了。
昨天晚上大家吃好喝好睡好,心情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再一看到这群怪物,消失不久的惊怖感死灰复燃,变本加厉。
汪泽洋惊得手环都掉了,“他们怎么发现的?”
“别管了小问号,快跑吧!”闻远勾着他的脖子,转身就往楼上爬。
老杨:“洗手间有水,快躲洗手间!”
闻远和汪泽洋他们跑在最前面,凌焕云祁殿后。上到二楼前,云祁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门。玻璃门已经被撞开了一条缝,有几个变种人的手扭曲着伸了进来。
他一边上楼一边思考,变种人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众人从昨晚至今一直都在室内。图书馆门窗紧闭,窗帘盖得严严实实,睡前灯也是关闭的。大家讲话的声音都比较小,也没有触发引人注意的动静。
变种人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唯一发现他们的路径只可能是——
“靠嗅觉?”云祁突发奇想。
凌焕:“人体的嗅觉不可能发达至此。”
云祁:“可是你别忘了,封城前的广播里说过人的DNA会被改变,也许鼻部构造变得不同也说不定。”
来到二楼,众人进了洗手间,将水开到最大。
凌焕侧身立在门边,说:“过去几千年里,有哪种病症是可以改变DNA的么?”
云祁:“据我所知,没有。”
汪泽洋:“我也没听说过。”
老杨:“我怀疑这个病毒的来源不简单。”
汪泽洋:“行了,别怀疑这个那个了。楼下那些变种人怎么解决?”
闻远:“能逃就不错了,还解决?”
隔壁女士洗手间传来李曼柔她们的抱怨:“这厕所好臭。”
“等下,我有香水。”李曼柔说道。
婉南迪:“这都有?”
李曼柔:“我出寝室的时候随手从桌上抓的。”
云祁拍了凌焕一把,拎着撬棍出门左转。
众人:“?”
李曼柔正抓着香水瓶对着厕所里一通狂喷,冷不防被挡住了光。她回头一看,就看到身材高大的云祁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李曼柔:“大……大佬,怎么了?”
云祁对着她手中的香水瓶抬了抬下巴:“香水可以借我一下么?”
李曼柔一愣,看向手中的香水瓶,又看了看云祁,“这个味道你也喜欢?”
云祁:“……”
这里现在还是围绕着厕所的味道,喜欢个毛线。
李曼柔扭捏地将香水瓶塞到云祁手里,嘱咐道:“省着点哈,这可是祖·玛珑的限量款。”
祖·玛珑香水的味道是出了名的内敛,云祁晃了晃瓶身,说:“祖·玛珑……那我省不了。”
这瓶香水身价不菲,被云祁修长的手抓着,更显优雅。李曼柔忽地觉得它很配云祁。
婉南迪揪着李曼柔的衣角,问:“为什么要喷香水?”
“为了干扰变种人的嗅觉?”凌焕在云祁身后停下脚步,嘴角微扬,有种考试十拿九稳的自信。
云祁:“答对了。奖品是赔偿一下这位小姐的损失。”
李曼柔瞪大眼睛,惊讶地问:“啊?这也行?”
云祁对李曼柔:“结束之后记得找这位凌焕先生索取香水赔偿。”
凌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