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路上病人的死尸遍地,不少车辆横在路中央。车上的人有的半截身子挂在外面,即将发病,有的已经加入了病人的队列,觊觎着来往车辆。
凌焕的车速很快,与前面扑上来的病人迎面相撞,车身被翻滚的肉体碰得哐哐作响,血溅满了前挡风玻璃。
婉南迪见了云祁和凌焕杀病人的场面,此刻面对被撞飞到车窗上的病人无动于衷。
雨刷器监测到过量液体,自动开始卖力地刷血。粘稠的血液在玻璃上糊成一团,看得人鸡皮疙瘩直掉。
如此横冲直撞了半小时,雪地车汇入了一条车流。
地图报告说前方拥堵,范围是从当前位置到出城国道的出口。
云祁听完,拉下遮光板,说:“睡会儿,出去了叫我。”
凌焕放大地图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道:“真敢想。估计你醒了我们还没出去。”
老杨说:“看起来幸存者都要出城,往南跑。”
秃头:“可不是么?北汶这么偏,往北跑也活不下去啊。”
婉南迪双手交握在胸前,脸色忧郁,“科尔贝伊是首都,安检一直很严格。从北汶这种疫区过去,真的会放行吗?”
汪泽洋:“能不能挑点好的说?”
婉南迪脸皮薄,立即就闭了嘴。
窗外,病人一个劲儿地拍打着玻璃。他们手上都是血,一拍一个血手印,车窗很快也被血手印糊得看不清。
好在这辆雪地车是标准的军用品质,采用了最新的材料,异常坚固,如同移动的堡垒。单纯靠人力,是无法破坏的。
前面有车主的车被攻破,病人的身子已经进了车里。不用说,那里一定是野兽扑食现场。但是凌焕一行人坐在车里稳如老狗,任凭外面的鬼手怎么拍,都固若金汤。
堵车堵得很彻底,应急车道都是车队,连插队的空间都没有。私家车互相挤得严丝合缝,后方还有车陆续汇入,他们刚出了被病人包围的小旅馆,又进了被车包围的堵车大军。
现代交通立体化程度极高,堵车的体验相当罕有。所以大家起初还算有耐心,两小时过去后,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急躁了起来。
“哥,咱们走多远了?”汪泽洋伸了个懒腰。
“一百六十米,”凌焕说,“准确地说是一百六十四米。”
汪泽洋:“算了,有什么差别。”
凌焕:“差别还是有的……”他说话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于是车里的人反应过来,云祁大佬正在睡觉。
凌焕用余光扫着他,他仍是一副别扭的睡姿——一只手垫着额头,斜靠在车窗上。玻璃外侧满是血手印,他一点也不在意,就这么抵在上面。
阳光洒在他的后颈,将阴影与轮廓描得更为精细。他的伤口大概又崩开了,纱布渗出猩红色,软化了已经结块的棕褐色血液。
凌焕有一刹那产生了时空倒置的错觉。他好像重回科尔贝伊军校的教室,沐浴在冷酷的日光下面,轻轻地转着电子笔,等同桌或者别的什么人。
那时风过雪飘,阳光正好,他青春年少,浪漫而又张狂。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平坦顺利,无所顾忌。然而在这突如其来的错觉当中,他意识到现在与读书时相比,好像缺了点什么。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秃头开口,打破了沉寂。
凌焕收拢注意力,仔细分辨,说:“是直升机。”
婉南迪:“直升机?”
“如果是从科尔贝伊过来的话,多半是军部的人。”凌焕拧开瓶盖,扯下口罩抿了一口水。
众人:“军部?”
军部,与联邦政府不可切割,是其真正的权力核心。它不仅输送了各大党派的领袖,还垄断了全球的科技发展。虽然常常出现在人们的谈话里,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北汶出现不明传染病,科尔贝伊不会不知情。”凌焕捏着矿泉水瓶,说。
“那是军部的什么人?”汪泽洋问。
凌焕:“部队。”
汪泽洋:“来剿灭病人?”
凌焕摇头,“流调都还没完全展开,军部不会贸然来送人头。”
老杨:“说得对。不过,这种病很奇特,不知道源头究竟会是什么,很可能解决不了。”
婉南迪畏惧地问:“那岂不是要一直传播下去?”
汪泽洋:“肯定不会放任病毒扩散的。”
凌焕:“针对这种致命传染病的典型做法是隔离。”
北汶是病毒爆发的源头,一切与这种疾病相关的信息都在北汶。一旦确定隔离,那整座城市都会被划进隔离区。
再结合飞来的直升机,不难推测,今天他们注定是出不去了。
不过凌焕默默地吞了这句话,继续耐心地跟着出城的车流向前挪。一路上不乏遭受攻击而被传染病毒的车主,他们的车都成了障碍。人们之所以还能挪动,是因为逃离心切的人们不顾前方停止的车辆,顶着它们向前开。
就这样堵到傍晚,他们也只是到了月亮河大桥的引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