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原本以为即使晚上,以自己目前金丹期的夜视能力应该没什么在怕的。但是真的夜晚身处后山,却不似自己先前想得那么轻松。
她这一路越往深处走风越大。起初只是微风,冬青以为夜晚有些微风很正常,并没有很在意,结果现在直接吹得她几乎不能直立行走了。
她原本挖掘种子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接近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堪堪挖出一颗种子。她将种子放进缘觉镯,快速地搓了搓手,小声嘟囔道,还是先回去吧。毕竟何时来这边不可以,自己一定是被慕归秋的行为气昏了头才会发疯在半夜来这边。
然而冬青向着回去的路走了很久,依然不见来时的入口。此时的冬青再也受不了,双腿冻到完全抬不起来,只得抱着胳膊坐在一株遮天蔽日的青松树下,冷得打抖。
她抱着胳膊蜷缩着,冷得嘴唇直哆嗦,牙齿打颤。
身上越冷冬青的头脑反而越是清醒,她觉得这一切应该不正常。她都筑基九阶了,然而自己用体内的灵气抵挡丝毫不管用,一点不能御寒。现在的状态像是还是凡人之躯时的自己掉入了冰窖里一样,骨头都快冻僵了。
冬青冷得嘴唇发青,她试图重新站起身找路,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慕……慕归秋……”她哆嗦着唇喊道,出口的声音仿若蚊呐,“旺财,我冷。”
这下她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不该随意出魔宫的,更不该自以为没有危险,大晚上跑到这边找什么种子。若是当时乖乖地留在极顶殿,哪怕真的睡不着,也比现在被冻死要强。
怪她,气什么呢?骗了就骗了嘛,人家高高在上的魔尊,都跑来给她做宠物猫了,骗几下又怎样嘛。她一个卑微小人物,还矫情上了不成?
“慕……慕归秋,救……救我……”
“师……师弟……师……”
冬青感觉自己现在终于活成了童话中的模样。可惜不是公主,而是可怜兮兮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的夜晚里孤独地等待着死亡。可笑的是自己甚至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惨,人家至少还有能取暖的东西,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她现在真的好冷啊,又冷又难过,滚烫的泪水滑落出来,立刻化作冰珠子坠在睫毛上,坠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眼皮好沉,她好困好冷,她眼皮微颤着闭上了眼。然而闭眼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一道黑影在她眼前闪过。
慕归秋刚刚从魔心湖出来,回来就碰上一个守卫说看见冬青进入了后山,至今未出来。他这才想起后山晚上大量妖魔气息会泄露,加上历届魔王的阴气,那些汇聚的气息一定会要了那丫头的命的。
他飞身来到后山,感受到深处传来冬青微弱的气息。神识一扫,倏地下,心脏狠狠往下一沉。
“丫头!”他飞身来到冬青跟前,看着被冻成雕塑的冬青,他只觉心跳似乎都停了,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人捏在了手里用力攥紧,捏得他无法呼吸。
他五指张开,掌心瞬间燃起了一团火焰,是红色的火,而不是焚烧万物的冰蓝色烈火。
他又不敢将火焰靠得太近,怕冰化后,伤到了冬青。
“冬青。”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错了,我任你打,任你骂,只要你活着,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
说到后面,他声音有一丝哽咽,喉头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他难受。
忽然一滴泪落在了冬青脸上,他赶紧伸手为她擦掉。
昏睡中的冬青,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感受到了慕归秋带来的温暖,像是是浸泡在温泉水里,紧接着,落入到了一个温热又结实的怀抱,像是大冬天睡在了有电热毯的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她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了慕归秋双目通红,泪花一闪即逝的模样。
见冬青有了反应,他长舒一口气,低下头,用下巴轻蹭了下冬青的脸,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慌乱与后怕。
冬青舔了舔因为寒冷冻裂的唇瓣,轻声道:“冷。”
“我们回去,回去就不冷了。”说着,慕归秋单手掐诀使用了神行术,瞬间穿梭回了冬青的房间。抱着冬青来到了床边,手一扬,厚重青黑的殿门关上。
房间内烛火摇曳,他将冬青放在床上,手依旧搭在她身上为她驱寒。
冬青看着他心疼的表情,她心口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想重新闭上眼睛装睡。
“还在生气?”
冬青摇头。
“这次是我的错,我忘了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可以随意进出后山,结果保护你的那些侍卫又进不去。是我大意了,以后我会把后山的禁制打开,这样下次你去,他们也好保护你。”
冬青眼神放空,平静的如同刚刚经历的不是生死,而是家常便饭一般:“不用了,我以后不会乱跑了。”
慕归秋看出她眼中的空洞,心中一痛,拉住她的手:“能不要这样吗?丫头,你这个样子只会令我更自责。”
冬青小声乖巧道:“我没怪您,真的,没有……”
慕归秋心口又疼又凉,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手伸到半空,最后又捏着拳头收了回来。
他垂眸一笑,掩藏住眼中的落寞:“我知道了。你若是想走,你可以去找柳清风,让他将你送出魔界。若……你想直接回逍遥门,那便回去吧,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我……日后再不找你。或许你我终究有别,就如你说的……一别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这是冬青这几天最想得到的回应。可是真的听到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她的心里突然堵得慌,又堵,又觉得一阵轻松释然,她似乎自由了……明明觉得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冬青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开了口便忘了词儿,相顾无言。
“你休息吧,我回极顶殿。”说完,便不再看冬青,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他有些落寞而决绝的背影,冬青的心有些异样。说不上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东西堵在了胸口,闷闷胀胀的。
其实当她一醒来看见慕归秋的模样时,她是有些震撼的。那种直击她灵魂的恐慌和看到她醒来的安心,令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他真的喜欢自己。
这个认知她不是不曾怀疑过,只是她从来都不敢面对,或者说像先前那样肯定。冬青开始发现或许自己对于慕归秋根本不是所谓的恐惧、恨意,而是逃避,逃避他喜欢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要逃避呢?
她不去想,因为她不敢想。
……
第二天,冬青盯着无双镜中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折腾了一宿的后果就是今天两个异常明显的黑眼圈。
昨夜她思来想去,她其实确实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她只是不想被他限制自由。可她觉得慕归秋都这样说了, 她总不能主动说她想留下来, 也太丢脸了。
事实上,她也不打算走了,因为她打算弄清楚一件事。只是不能让她自己开口,她要让他开口留她。
她刚起身来到极顶殿准备先假装一下道别,便看见站在殿内正在跟慕归秋说话的柳清风。
冬青嘴角一扬,她的机会来了!
她立即在门口娇滴滴地喊道:“清风哥哥。”
柳清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唤弄得脊背一僵,预感不妙,他想阻止, 却已经来不及了。
冬青此时已经提起裙摆飞奔着朝柳清风跑去,跑得非常浮夸,跑出了小李子玩水枪的魔鬼步伐。
她一边跑一边嗲声嗲气地喊道:“清风哥哥。”
柳清风额头一滴冷汗划过,偷瞄着看了一眼阴沉着脸, 目光似要吃人的慕归秋,直接吓得腿肚子都在抖。他抖着腿正想跪下, 然而膝盖还没弯得下去, 突然被软香撞了个满怀。
冬青撞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埋着头偷笑。
柳清风只觉天灵盖都炸了, 他感觉他的皮正在被一点点剐下来。他正想把冬青从自己身上扒开,手才刚放到她肩膀上,突然神魂一痛,识海里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是冤枉的,尊上。”柳清风欲哭无泪地赶紧把手移开,举着两手一副无辜的表情。
一遍心里默默流泪,一边想着他果然是和此女八字相冲,只要有她在,自己必然倒霉。
冬青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松开了,抬起头来,笑着看他:“清风哥哥,我想好了,我不回逍遥门了,我以后要和你在一起。”
柳清风一听这话当即心里咯噔一下,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祖奶奶饶命啊!小柳子错了!”
冬青内心为柳清风点了一支蜡,忍住笑把他扶起来:“清风哥哥……你明明说过,只要魔尊不再插手,我们就远走高飞在一起,天涯海角,你忘了?”
“远走……高飞?”柳清风惊悚地看着她,再抬眼一看慕归秋冷如寒潭的眼神,他吓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柳清风哆哆嗦嗦地看着慕归秋:“尊上……我没有!”
慕归秋一抬手:“滚。”
柳清风如同大赦一般,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极顶殿,连自己是个会缩地成寸的魔修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