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蝉和月娥恢复了女儿的装束,不必再去刻意装作男人,本来就是两个美女,这时节更显得青春靓丽,绝代风华。一路走来,撒下了她们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三子依然很是活跃,一会儿逗得两个女人咯咯直笑,一会儿自己放开喉咙,吼上两口不成调的山歌。相比之下,叶萍则是显得比较沉默。
这时候,他们离开押镖的队伍已经快三天了。三天来,那伙想谋害他们的家伙没有露面,想必是那些人因为叶萍他们改换了装束,改变了形容,而找不到他们了。同样,叶萍他们也失去了那些人的行踪。
“怎么,你还在为不知道那些人是谁,而不开心?”林梦蝉一拢马头,使自己和叶萍更靠近一些,说道。
“你说,明明有人要害咱们,而咱们却不知道是谁要害咱们,防也无从去防,你说,能不别扭吗?再说了,我们总是这么躲,也不是办法。一定要把敌人找出来,才能想办法对付他们。”
“可是,要想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办法呀?”
“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
“到了前面的镇上,你和小三子、月娥再换上原来的打扮,如果我料得不差,而那伙人对咱们还是不死心的话,就一定会找上咱们来的。”
“你是说,让我们再当男人?”月娥不知道何时插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看得出她对女扮男装是很反感的了。
“月娥,听叶大哥讲。”不知道从何时起,林梦蝉已经改口叫叶萍为叶大哥了。
小三子见月娥讨了个没趣,对着月娥扮了鬼脸,吐一吐舌头,“哕——”了一声,见月娥扬起马鞭,马上就催马往前跑。月娥随后赶去,一边追赶一边喊道:“你敢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林梦蝉望着两人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为何要叹气呢?没有人会知道。
黄昏,嘉峪关的内城,一派繁华景象。
这时候,街道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三个衣着鲜亮的少年。他们行走在街道的中间,高声说笑,不时地还要放声大笑,要不就是打打闹闹,简直旁若无人,不是一会儿踩到这个行人的脚,就是一会儿撞到那个行人的膀子。
这三个少年,正是林梦蝉、月娥和小三子。他们依照叶萍的主张,来到街上招摇过市,把自己当诱饵。他们知道,如此一来,如果那个敌人不想放过他们的话,是一定会现身的。
这时候,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街上玩耍的小孩子的脸红红的。街边摊贩摆着的白色的白兰瓜变成了红的。红苹果变成了金的。黑衣服变成了紫檀色的。路上一个老爷爷,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个穿着白袍子的孙子,变成了穿金袍的孙子。他刚想说:“你们也变了”,旁边走来个过路的人对他说:“您老人家必要高寿,您老是金胡子了。”
天上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这地方的火烧云变化极多,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梨黄,茄子紫,这些颜色天空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见也没见过的颜色。
一会儿,天空出现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马是跪着的,像要等人骑上它的背,它才站起来似的。过了两三秒钟,那匹马大起来了,腿伸开了,脖子也长了,可尾巴不见了。看的人正在寻找马尾巴,那匹马变模糊了。
忽然又来了一条大狗。那条狗十分凶猛,在向前跑,后边似乎还跟着好几条小狗。跑着跑着,小狗不知哪里去了,大狗也不见了。
接着又来了一头大狮子,跟庙门前的石头狮子一模一样,也那么大,也是那样蹲着,很威武很镇静地蹲着。可是一转眼就变了,再也找不着了。
一时恍恍惚惚的,天空里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其实什么也不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必须低下头,揉揉眼睛,沉静一会儿再看。可是天空偏偏不等待那些爱好它的孩子。一会儿工夫,火烧云下去了。
“真漂亮!太美了!”一个人仰望着天空说。
“太美了!漂亮极了!”一群人对着天空说。
“太漂亮了!简直美极了!”所有的人都在说。
林梦蝉他们三人,看着火烧云退去,依然伫立在大街的中央。林梦蝉倒背着手,高声吟到:夫大漠无际,风云广浮,九衢纵横,星汉俊驰。依黑山而凭祁连,带九泉而坐平川。仰首云低,巍巍雄关者也!平沙周广,复添以云罗,长城龙盘,言归途于兹道。中居天险,服控远族,固庇朝宗。于是百业起而兴置,商旅通以络绎。至若九镇布置,经络河山,扶持北阕,荫护百灵,祥居神明。灭风尘于贼道,扬旌旗于归途。斯言嘉峪,居九镇之西极也。横矗狭域,阻河西之瓶塞,遥立天陲,控西域之往来。腾烈马于西谷,试宝刀于敌寇,鸣急锣于北岗,扬旌旗于密阵。风遒劲于层汉,雨横混于血泉。与凶虏兮几回战,护家国兮几时安。鸣燕急趋,报沙场之如何,残月低徊,悲亭下之离杯。白雪皑皑,照征人之寂影,寒霜奏临,改素颜于玄鬓。至若城堡危耸,墩台接连,阻文殊之山口,隔黑山以绝壁。精构巧设,绵绵千里,浑然天成也!与云城而结障,同山岳而共守,暗藏弊固,竦立云阁。皆誉之“天下第一雄关”,以此观之,足相当焉!
三个人的尽情表演,招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还有不少人驻足观瞧。
天色完全黑下去的时候,沿街店铺纷纷掌起了灯火,把街道照得通明。三个少年大概是玩得尽了兴,也许是折腾累了,这才走进嘉峪关内城中最豪华、最洁净的客栈。
进了客房,关门插栓,月娥一屁股坐到床上,随后身体一仰,就横躺在了床上,道:“这个死叶萍,让小姑奶奶装神弄鬼,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弄得咱们跟疯子一样。”
“起来,看你这样子!”林梦蝉看了月娥一眼道:“这么个四劈大叉地那里像个女人样?”
“呦,小姐,我也没有说他不好呀,你就这般地护着他。”说着,月娥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死丫头,找打!”林梦蝉骂道:“还不去打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有人说道:“大爷,您要的热水送来啦。”
月娥听了,立马跳到地上,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人手里握住一根扁担,戳在了地上,另一人立在了旁边,两人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浴桶。月娥让来人将浴桶抬进了客房,待他们出去后,又把门插好,“小姐,你难道还要洗澡?叶公子不是嘱咐过‘一切小心吗’?”
“算了,将就吧。不洗了。”林梦蝉道:“不洗可是真的很难受。那这水——”
“叶公子,早就安排好了。”月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将包打开。林梦蝉看到纸包里包的是一些灰色的粉末,“这有什么用?”
“叶公子吩咐,将这粉末倒进去。”说完月娥就把那些灰色的粉末全倒进了浴桶。只见那灰色的粉末倒进水中之后能马上就被溶解了。月娥找来一根木棍在水里搅动起来,不会儿浴桶里就泛起了很多泡沫。白花花的泡沫都浮在水面上,挤满了整个的浴桶。
半个时辰之后,月娥看到浴桶里的水面上还是飘着许多泡沫,就开门把客栈的伙计叫了来,让他们把浴桶抬了出去。
天交子时,一道黑影停在了窗外,那是一个人影。那人俯身扭脸,将耳朵贴在了窗纸上,听了又听,然后那人又向东面移了一移,来到另一间客房的窗前,又是一听再听,最后,那人蹑手蹑脚,放轻脚步离开了窗子。
那人沿着走廊,走到一根廊柱前,攀着廊柱就上了房顶,展开身形向西南方向驰去。在他的身后,不足二十丈的地方,悄悄地跟上来一道灰色的人影。
不用说,这道灰影就是叶萍。临近嘉峪关时,叶萍就和林梦蝉等人分了手,一直隐身在暗处,直到适才那人出现在林梦蝉和小三子所住的客房之外,叶萍这才现出身形。
叶萍一直跟踪那人来到一处大宅院,看到那人从房上跳到庭院,又看着他走进一间亮着灯光的屋子。
叶萍悄悄绕了过去,来到那座房屋的顶上,还没有走到房顶的中间,就感觉脚下一沉,忙提气时已然晚了,整个身子一下子就掉了下去。就和那次遇到林梦蝉洗浴时的情景几乎一样。不过那一次,是由于不小心踩碎了一叶瓦,导致泄了真气,而这一次却是落入了陷阱。
叶萍身在半空中时,就感到一股奇异的怪味袭来,还没容叶萍屏住呼吸,身子已经摔在了地上,一阵晕眩之后,叶萍就失去了知觉。
叶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粗牛筋困绑成了粽子,除了眼珠子之外,其余的地方一动也不能动了。放眼来看,首先看到的一双脚,脚上穿的是黑靸鞋,目光上移,看到的是打着裹腿的小腿。
叶萍正想把目光移向别处,就听到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等一会儿宗主特使来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出了半点差错,让特使挑了眼,我非活劈了你们不可。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请堂主放心!”众人齐声呼应。叶萍从声音中判断出,这些人大概有四五个。
“今天这件事情,大家办的很好。特别是小狐狸能把清灵子这小子引到这里来,当属头功一件。还有药圣的失魂散,也是功不可没。
“这小子太狡猾了,在兴隆山破坏了宗主的计划,宗主极为恼怒,命我等追杀,却被他一次次地逃脱。从兰州一直追到这里,如果不是这小子销声匿迹了好几天,今天突然在这里冒了出来,如果不是赛诸葛识破了他的诡计,怕是要擒住这小子还真不容易。真是苍天有眼,总算幸不辱命,让他落入了我的手里。
“特使就是专为清灵子而来,没有把这小子交给特使之前,你们都给我把他盯好了,谁也不许眨眨眼睛。”
听了堂主的话,叶萍心中羞愧难当,暗恨自己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本是想要把敌人引出来,自己暗中行事,也好摸清敌人底细。想不到敌人反倒将计就计,把自己生擒活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叶萍的手脚如果能动,真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正当叶萍自悔自恨的时候,就听一个公羊嗓子声音响起:“堂主,这小子不是已经中了失魂散了吗?”
“不错。不过我们也不能有丝毫的大意。一定做到万无一失。万无一失,你懂吗?”
“不是说失魂散很厉害吗?怎么——”没等公羊嗓子说下去,立时就有一个瓮声瓮气地声音把他的话打断:“怎么,你想试试?”
“药仙,你的厉害我知道。不过,堂主——”
“好了,都给我闭嘴。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说到这里,堂主继续说道:“许衡,你的失魂散可管多少时辰?”
还是瓮声瓮气的那个声音说道:“回堂主,小人的失魂散若不用小人的独门解药,可治人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听到这里叶萍心里一惊:莫非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之久?这三天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林梦蝉、小三子他们怎么样了?可是见眼前的情景,叶萍又觉得不对。是哪里不对,叶萍又说不出来。
此时,叶萍又听堂主说道:“你把解药给他用,让他醒来,我有话问他。”听了这话,叶萍心中又犯了糊涂。听堂主的话音,显然是没有人给自己使用解药。没用解药,自己怎么就醒了呢?叶萍正在心中犯嘀咕,就感到一个人俯下身来。叶萍忙把眼睛闭起,装作依然昏迷。
一股沁凉的清香气味钻进鼻孔,叶萍知道这是解药。隔了一会儿,叶萍才把眼睛张开,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这是哪?”
叶萍的话音没落,身上就挨了一脚,“老实点!”是那个公羊嗓子。
虽说身上挨了这一脚,叶萍却没有感到有一丝的疼痛,一来是他身上绑了厚厚的一道又一道的粗牛筋,二来是叶萍的武功还在,内力未失。
不经意间,叶萍发觉自己的武功未失,心中暗自奇怪。按说,自己中毒应该真气受阻才对,怎会武功仍在?其实,叶萍的猜想得并非有错,失魂散确实可让中毒者一度昏厥,并一度丧失武功,即便是用了解药解毒,恢复武功也有一个过程。
然而叶萍并不知道,他所修炼的虚静功,乃是一种奇特而又高深的功夫,当失魂散侵入他的身体之后,体内真气立即就自然生出反应,但由于这种反应相当慢了一些,这才造成一度昏厥。就在叶萍昏厥之时,真气依然在体内流转,把失魂散的药力*在了一起,沿着脉络遣送到了涌泉穴,然后*出了体外,这也是叶萍在没有用到解药前就已经醒来的原因。
叶萍试着调动体内的真气,真气便沿着脉络行走,并无异样。叶萍心中暗喜,正想用内力蹦断绑着自己的牛筋,忽然听到有人自外面进来报告:“禀堂主,那三人带到。”
“带进来。”
叶萍闻听此言,暗想他们说的三人,怕就是林梦蝉、月娥和小三子,便把马上崩断牛筋的想法打消,以待更好的时机。果不其然,被带进来的正是林梦蝉、月娥和小三子。
“大哥!”小三子刚进门看到倒在地上,被牛筋绑成粽子般的叶萍,马上就认了出来,高声喊着就奔叶萍走来。
“站住!”公羊嗓子迎着小三子就是一拳,把五花大绑的小三子一下子就打倒在地上。
小三子倒在地上,手虽是被捆绑得不能动,但还是倒替着双腿往叶萍身边爬来,一边爬一边喊叫“大哥!”
公羊嗓子见小三子不顾一切地奔向叶萍,就扬起脚来,一脚一脚地踹在小三子身上,踹得小三子满地乱滚。小三子一边滚动,一边还是不停地叫着大哥。
在另一处地方,和小三子同时被押进来的林梦蝉和月娥见到叶萍倒在地上,浑身捆满了牛筋,一动不动,以为叶萍发生了什么不测,也不顾押解人员的阻拦,拼命地向叶萍那里冲过去。
押解她们的人,见此情景,就对她们拳脚齐施,连踢代打。一人把林梦蝉头上的方巾打落,露出了满头泼墨般的秀发,那人一愣之后,嘿嘿一阵*笑:“原来是个妞?!”正要施以非礼,却听到堂主一声暴喝:“住手!”一下子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此时叶萍正要发动内力,蹦开牛筋,去解救小三子和林梦蝉他们,见这些人在堂主的喝令下都住了手,就暂时停止了发功,以待最好的时机。
堂主走到林梦蝉跟前,看了看林梦蝉的脸,一把手就从林梦蝉的脸上将那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所有看到林梦蝉的面貌的人,俱都被林梦蝉惊人的美丽惊呆了,一时之间仿佛空气凝固,时间停滞,整个大厅里只听到男人们浓重的喘息声。
堂主伸手托起林梦蝉的下巴,凝视着林梦蝉的双眼,问道:“你是谁?”
“别碰我家小姐!”月娥见堂主对林梦蝉动手,马上高声喊道。月娥情急之下,喊声尖利,也露出了女人本色。
堂主回头一望道:“哦,你也是女人?说,你们是谁?”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一声咳嗽,堂主闻听咳嗽之声以后,马上把目光转向了堂外。堂外接连又传来了两声咳嗽。堂主对部下吩咐道:“你们把这四人看好了。我去去就来。”说罢就向堂外走去。
隔了一会儿,堂主回来了,对部下说道:“你们将这四个人带到东厢房去。”
他们四人被带入东厢房以后,房门马上就落了锁。黑暗中小三子叫了一声大哥之后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叶萍回答:“我没事,就是被捆的不能动了。”
小三子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有人贴近了自己,凭着那熟悉的气息,小三子立马知道是叶萍来到近前,刚要出声,就听到叶萍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别言语。”接着小三子就感觉到叶萍再为他解绳索。原来,叶萍已经将捆绑自己的牛筋用内力崩断了。
叶萍为小三子等人解开绳索之后,就凝神静听,发现房外竟是静悄悄的。叶萍又悄声问了问情况,知道他们三人的完好无损,就吩咐他们做好准备,以备应敌。然后一掌将门劈开,纵身一跃就落入了院内。小三子、林梦蝉和月娥也将功力布满全身,随着叶萍跃到院中。
奇怪,此时的宅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气息,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唯有如水的月光洒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那间让小三子吃了点苦头的房子里,也房门大开,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灯火在孤独中摇曳。见此情景,四人心中,无不大奇。
尽管如此,叶萍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纵身上了房顶,细细察看一番,发现确实这里变成了一座空宅,这才向客栈走去。
一路之上,叶萍一直防备着有人跟踪,或是敌人突然出现,然而直到他们走进了客栈,也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情况。这让他们四人百思不解。
他们四人挤在客栈的一个房间里,谁也不敢入睡,都在反复地思索着为什么敌人费尽心机地将他们抓去,又将他们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
一声鸡啼,天亮了。叶萍他们又开始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