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傲雪欺霜(贰)
七怜往黑崎香靠近,低声问:“他们真是黑海贼的人吗?黑海贼竟如此胆大包天,吃了量子族的包子,不怕量子族反面不认人?”
式流笑道:“敌方人多,擒贼先擒王。大伙准备!”
这群人真确不知天高地厚,还不知道敌人确实数目,竟已准备于敌人交锋。七怜见他们人人目光灼热,眼角眉梢露出憎恨,不耐烦而又让人同情的表情。
这群人本来就是连死神绝境都不怕的人,何况区区一群黑海贼?黑海贼试过吃石头吗?黑海贼试过被困地心吗?黑海贼试过在毫无粮食的情况下日以继夜连续五天六夜在几乎垂直的山路奔跑吗?他们定必一样都没试过,那式流他们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人说,只要你勇于面对,死亡根本一点儿不可怕。但你若徒步畏缩,死亡就会比死亡本身更可怕,因为等待死亡的那段时间,漫长得可让任何人崩溃。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来回地在死亡发生的刹那,一千次,一万次。
七怜默然不语,似在咀嚼着些什么东西,又问:“我们真可以与黑海贼较量?”
式流颇有在人灵族面前吐气扬眉的快感,一来是发现古人类的胆子比人灵族大,更甚是生出一种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泽。古人类一直被人灵保护,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保护一下人灵了。
从容道:“黑海贼在对付游击队时理应大获全胜,才有这样的气势回头对付我们。胜者必骄,骄者必败,哀兵必胜!他们从没见过我们族人的真正手段就大规模来犯,若我们不能在我方毫无损伤的情况下迫退敌人,我式流立即切腹!”
七怜吃惊地深深吸一口气,这么嚣张的说辞世上恐怕没第三个疯子敢说出口。面对推树倒林的机甲兵,己方四百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能做什么?不被屠宰已是万幸,现在居然还敢说要全身而退?
他们每个人都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什么样一种信心,什么样的一个道理。但是式流的话,似乎很可信。海凌思或者冰女璇在这里,或者可以告诉他们,这种形势其实就是“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他们起初显露给黑海贼看得是完全不可敌的弱势,但黑海贼不知道,到迄今为止还没真正杀死半个古人类,故造成不知彼的状况。
黑海贼以为己方必胜,而古人类选择处处逃跑,真是因为“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他们为了减少伤亡,只顾着逃亡,尽管把他们驱东赶西,但也让敌人不能得到真正的胜利。
此时累计的戾气直达顶点,加上本能黑崎香和七怜挑选的地形优势。敌人已失去“必可胜”的客观条件。
这些道理,式流半点儿也不知道,他全凭自觉办事,只听到自己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卜卜”狂跳。面临大军,放出豪言,浑身热血翻涌。也不是要一味猛冲乱打,他并不太清楚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制胜,但总有一种福至心灵滋润让他料敌先机。
正因战争成败并非决定于人数多寡,而是兵策谋略,否则,历史上的吴起、项羽、韩信、谢玄、蔡锷等等,也不会有这么多动人心弦的故事留在世上久久不衰。
冰寒的微风迎面吹来,眼前的尽是仙履之境,仿若月里广寒般幽谷深蓝。较之广寒宫,多的只是一份热闹和浪漫。
冰女璇和火寻风在瞭望台凭栏并立,俯瞰颖水方面的情况。所有当头领的均离开方舟分头行事,副帅阿尔修斯也到广场从夜窝族为火寻风挑选应变部队,方舟之颠只有十多个工事兵在设置供指挥灯升降的栅架。
方才,马队长的提议下约定两套简洁手号和军令,避免叶镰的人灵军鱼目混珠混在其中。所以需要紧急教授,两人才偷得少许时间说些私话。
冰女璇凑到他耳旁轻轻道:“璇儿的心很慌呢!”
火寻风审视眼前的玉人,不解道:“慌?”
冰女璇微微皱起鼻子,尔后才露出笑意,说:“能不慌吗?璇儿从没当过统帅,本来还以为凌思会从旁辅佐,谁知她半点意见都不给人家,时常站在旁边一话不说。而你这大头鬼也要去当先锋官,能叫人不慌吗?”
火寻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生出一种怪诞的感觉,觉得刚才的话即使对方不说出口,他也能猜到。就像以成功攻入对方心房,也像对方已攻入了骨髓。总而言之,互相的灵魂很明显以缠绕在一起,他甚至自觉觉得,这种缠绕将会是永恒的。
任何东西都可以用一组数字来形容:计划在某地建多少房,那地方容纳多少人,某几个人发生了某件事……这些东西特别容易在史料中看到,出名的,一个一个点名说,不出名的只留下一堆名字,再渺小一点的,人命,就会成为一组数字,譬如这句记载长平之战的话:白起,斩首二十四万。
二十四万或者可细分为二十四万个故事,每个故事有着无数小节,但这无非也只不过是一堆有一堆的数值。
只有永恒,不能用数值来表示。它不代表任何一种数目,你可以认为它不存在,同时它也永恒地存在着。
永恒究竟有多久?永恒对于一对亲人来说就是没有时间的束缚,千万年是永恒,一百年也是永恒,一秒也是永恒。只需要在永远闭起眼睛的时候还心系着对方,便是永恒。永恒根本不代表时间,因为它本来就只是时间的一种附属品、一个很普通的形容词而已。
永恒感觉很奇妙,有些可怕,也有些可爱。可怕是因为未知,也因为未知所以可爱。火寻风深吸一口气,叹道:“若今次死不掉,我们定要着席琳女神下盘棋。”
冰女璇翘起嘴,微微皱眉,怪道:“为什么要找席琳?”
“问下她,能不能做我们的正式主婚人咯。”
冰女璇双目异芒连闪,喜孜孜道:“大头鬼!你不会说过便算吧?”
火寻风冤枉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即使骗了,也是那白发老头的主意,对不对,我发……”
冰女璇心儿乱跳,轻轻道:“成了,你这些誓不发就算嘞。”
火寻风问:“为什么?老子发誓可不是吃生菜来着!”
冰女璇笑道:“正因如此,人家才不要。你尽是乱人家心儿,着人家怎么还有心思打仗?要发誓等你打胜仗之后再说。”
火寻风低声呢喃:“打胜仗老子都带你去见天下最公正的主婚人了,还用个屁发誓。”
冰女璇目光投往监视窗,现出缅怀的脸色,悠然道:“你根本也用不着发誓,难道你不发誓,人家会跟别人走了?”
“说实话,我真还有点儿怕。”
对方略有所知,冰女璇低下头,沉声道:“我永远也不会走,除非赶我走。你失踪后的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是璇儿活得最是滋味的日子,好像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把我们都连在了一起,大概,这就是一个家完整的味道。能清晰地发现,连凌思也彻底地变了。哼,不过还是喜欢整我。想起了就气人,你看,现在又不见了人。让我一个人来筹划所有东西”说道后来,狰眉怒目,似要把海凌思撕成碎片才能发泄心头之恨。
忽然间,海凌思的声音响起:“苗占月你看,这就叫好心不得好报。辛辛苦苦扶持孩子开窍,现在孩子怨你不帮她换尿布!”
生源处响起苗占月的声音:“璇儿,你这就不对了。”
哎呀呀,原来刚才的话全被人偷听了,冰女璇瞪大了眼看着传话筒,又看看监视屏。人们依旧在忙碌做着战前准备,只不过嘴角眉梢都带着神秘的笑容。不用说,每个人都听在耳里,只不过是有人吩咐他们装听不见而已。这个人,不是苗占月便是海凌思,更有可能两人都有份。
浑身发热,僵硬,尴尬,气愤,害羞。然后才晓得脸红。但又无从发泄,对着火寻风的胸膛就是埋头乱拳锤击,娇喊:“都是你!都是你!”最后一腿蹬在火寻风脚趾头,转身飞跑。痛的火寻风清泪横流,而苗占月和海凌思却在旁边笑得弯起了腰。
古人类大队已高调逃走。
式流藏身离地三米多的树叉处,静心等候。留下来的几十个人在黑崎香哪里学会了爪树的窍门,刚才一番冲动后,逐渐平静下来。以古人类的战斗力当然不宜于对方硬碰硬。
机甲轰隆声从小丘对面传来,这批战骑确是冲着古人类而来的。
式流心中在感谢老天爷,如非阴差阳错地让他遇上七怜,肯定这位名门的天之娇女难逃魔掌。
闪光在坡顶出现,十多辆中小型机甲奔上小丘。式流聚精会神的瞧着,心中求神拜佛希望安卡拉西兰是亲自督师,海贼登陆,当然要他们尝尝陆战的苦味。
照他的猜估,安卡拉西兰以恶名为荣,干这种事理应亲自动手,一来让人更加怕黑海贼,二来还可以成名,更多海贼依附在他黑贼团中。这样叶镰就可以更有效统治黑势力。
蓦地安,穿着高密铠甲的安卡拉西兰在二三十辆机械坐骑里现身坡顶,式流登时心中大喜,晓得报仇机会来了。
古人类手中的是原始的木箭,安拉卡西兰穿的的合金钢,但对古人类来说,现在要杀对方只是把弩机开关跳开那么简单,可惜这非聪明之举。杀了老大,暴露了己方所有,其手下在无从选择下只好拼死力拼,以古人类的力量,互相打起来必输多赢少,即使赢也要丧失大量同伴。
他只是要吓走黑海贼,当然,在地方混乱之制,免不了给安卡拉西兰背后一箭。
安卡拉西兰躲在队伍中间,正表示他对北侵的量子军非是全无顾忌。他只不过是叶镰一条狗,叶镰绝不会因少了他安卡拉西兰一个人而与摩亚立即拉倒,他安卡拉西兰死了,叶镰大可派别一个中心的人当黑海贼首领。
也因为这个原因,安卡拉西兰绝不会舍命攻击,只要让他们知道小命有危险,自是不攻自灭,就像当年淝水之战时,苻坚的百万大军一样。空得人数众多,却被谢玄以八万军马砍瓜切菜般干掉六七十万。
有人在丘顶叫道:“首领,看来他们依旧做乌龟逃了。”
安卡拉西兰狰笑道:“以他们脚力还能逃多远?给我追!”
正飞水都下坡的数十机甲人驾驶者齐声呼啸怪叫,像猫儿捕猎老鼠,把对方玩死才舍得吃。
式流深吸一口气,往右面做了个手势。对面的麻生吕冷静地把碎石踏在丫杈去,缓缓拉至极点,下坡的安卡拉西兰。
前锋的机甲此时离式流藏身处不到二百米,正以高速奔至。
安卡拉西兰带领着众人怪叫怪唱,充满胜利的腔调。
“嘘!”
小石头疾去,投往安卡拉西兰。麻生吕的射击术在黄种人中数一数二,只要瞥一眼,就能凭感觉射中百米外的树叶。别人活着觉得她天赋异能,但谁也没想过,她从直到说话开始就日夜训练,到现在成年,差不多射了一亿发子弹。没错,他每天几乎射万发弹射训练。
当你羡慕不已,用妒忌的目光称这些刻苦得让人咂舌的人做天才的时候。她很可能会跟你说:“无他,但手熟尔。”
麻生吕对物体的偏移速度推算的精准无误,
“咚咚!”“哎呀!”“啊!”“嘭!”
安卡拉西兰左胸的合金铠甲居然粉碎性崩裂,但一点没伤及他本身。旁边的三名机甲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他们根本没想到,小石头居然有威力打碎他们的合金钢。他们一时间找不到袭击来源,只知道根据被袭方向,对方可是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而林内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远方逃跑的古人类更跑得越来越远。
一时间所有人挤在一起,慌得手忙脚乱,纷纷乱喊乱叫,却不敢开枪,怕伤到自己人。更有两个怕死的往来路飞速使开逃命,造成更大的混乱。
原本声势迫人、队型整齐的骑队,因刚才没伤到半个人的强大攻击,乱成一团。这样的力量平衡比杀死人更加可怕,就像双方下棋,对方能永远保持平局一样。那不是真的平局,而是对方有绝对的控制权,才能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