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傲雪欺霜（伍）
步北羽醒转过来，耳内听到的是冬叶的洒洒和一阵梅花幽香，风挂在脸上是痛的，五脏六腑更痛，身体被软绵绵的东西包裹住，有点像蚕丝。
猛地睁开眼，几乎把他吓死了，他的身体埋在树干里面一动不能动。想叫出口，可惜连喊叫的声音都欠奉。
这是什么地方？树林，无异是树林。但绝不是埋鬼丘的树林，因为这里有梅花，埋鬼丘没这种东西。
乐海儿芳踪杳杳，看不到树的镜头，也看不到敌人的踪影。“有人吗？”
他不顾危险，用尽全力喊了三个字。声音回荡，“有人吗……人吗……人……吗……吗……吗……啊……啊……”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完了，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此时，安卡拉西兰的血正渗入土壤深处，亚拉腊山顶端的谈话还在继续。
海凌思给火寻风解释道：“半点不糟糕，守得住有守得住的打法，守不住有守不住的打法。这里不是城镇，除了我们的大沙窝之外，其他皆为阶梯式防御，敌人攻来时定必要层层摧毁，攻城方损耗的兵力会比守城者多。当我们发现只能惨胜的时候，就应该放弃亚拉腊山。那时候撤走路线便十分重要，只要成功撤走，我们和敌人只是换了个位置。最妙的是，对方得到一个无险可守的山脉。因为本来的防御设施已被他们全部摧毁了。”
阿尔修斯一拍大腿：“没错！到时候只要我们把沙窝顶的断剑取走，大沙窝还会成为敌人的累赘。最妙是他们从南面的森林来攻，我们说不定可以借着叶四驻扎奇兵的西南树林为前方基地。想不胜也难！”
火寻风皱眉道：“这点上我胡涂了，土耳其既落入敌人手上，我们何能言胜？”
海凌思像教授学生课程般欣然解释道：“我们驻扎亚拉腊山已两个月时间，布设的防御也开始成规模，但那是损耗性的临时防御，也就是说，我们走了，亚拉腊山跟其他荒地一样，变成无险可守的空山。只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失去了盟军的缓冲，叶镰和量子人还能和平多久？骷人族若不是傻子，定必趁机吞并北方大量土地，叶镰能为这蛮荒扔下其他领土不管？只要他分身乏术，盟军就可占地为王了。”
“量子人怎么办？”
海凌思瞧着火寻风精红的眼，俨然道：“依我看，我们只能连接骷人，树人，人灵甚至其他隐蔽种族才有可能彻底把这怪胎清除。否则世界可能会落入这群怪胎的手中。”
阿尔修斯对海凌思从鄙夷逐渐变成佩服。他每时每刻想着为天空之城复仇，希望盟军竭尽全力消耗量子人的力量，从没想过能否成功。虽方才只是海凌思的片面之词，但足以证明此人深谋远虑卓见洽闻。
只听海凌思续道：“战事瞬间万变，每一环的得失都会影响成败，目下最关键是我们能给量子人造成多严重的打击，最理想当然是全师击退，其次当是削弱他们能力，让南北两路军队会合，造成两败俱伤，此后盟军将会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得到安宁。”
火寻风道：“这么说，叶四在外的军旅岂非成了此战成败的关键？”
海凌思点头道：“璇儿只放一路突围进攻兵在外，叶四和夙夜社早应有此预感才是。”
冬是盛产凄美的季节。有黄叶与树干生死诀别的悲情；有独木残枝在寒风暴雪中咆哮的壮丽；有伴着万绿古松傲雪欺霜的骄豪；也有冬雪映冬梅的仙色凡境。这一切无与伦比的冷艳之美都只属于冬天。它们构成了世界上高傲凄美的画卷，所有的美都使人产生敬仰和崇拜。
帐檐上，挂着缥缈的旗帜。帐檐下挂着一串串的冰琉璃，她就赤脚坐在帐檐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怕冷，或者她本身就是一块极度冰寒的寒魄？
没有穿上雪白无暇的纱裙，但他却能完美地与寒冬混成一体。你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人，而是一道不可划缺的景观，像所有寒风白芒一样，本来就应该属于那冬日的。
火寻风等缓步走往这雪之使者面前，她立即露出了妩媚的笑意。望着海凌思抱怨道：“什么都被你说出来了。”
海凌思摆出无奈的微笑，拍拍她的小腿问：“我们的红粉大帅，不冷吗？”
冰女璇挑了几下脚趾头，摇摇头，往火寻风看去，沉声道：“小坏蛋，璇儿很是矛盾，不知应否派你出征。”
火寻风单膝跪地，扬声道：“请主帅吩咐。”
冰女璇低声询问：“如果我教你去做鱼饵，你会不会不高兴？”
火寻风毫不犹豫道：“上刀山，下火海，啃鱼翅，抱女人，在所不辞！死而后已！”
阿尔修斯晒到：“想得美。”
冰女璇掩嘴而笑，道：“古人类是一支奇兵，量子人定必又所忌惮。所以我想，若让应变队招摇过市，引开摩亚注意，让你和小月去牵制他，我们或可大获全胜。”
火寻风问：“就这么简单？老子最喜欢以多欺少了！四百多个古人类打一个摩亚，爽！”
冰女璇摇头：“对付摩亚的只有你和苗占月，古人类的责任还要运送粮食和回马还击。”
火寻风伸出舌头，冰女璇解释道：“据干爷爷描述，他的能力在独锋老头子和啊涵合力之间。因此人海战术绝非良策。”
火寻风道：“明白哩！我们引开摩亚之后，古人类当是由羽月老先生带队。是吗？”
“没错，紧急情况下我会优先考虑亲自带古人类逃跑。”
火寻风显出感激的目光，海凌思却问道：“但古人类没引来摩亚，反而引了量子军主力追赶，那怎么办？我们岂非自找麻烦？”
火寻风充满信心道：“这也不怕，古人类可不是省油灯。只要我们成功撤返，让部分人深入沙窝，叶四在外面同时发动突击，担保量子人吃不完兜着走。”
火寻风尖锐的目光开始发亮，冷酷道：“而且我发觉，摩亚的灵魂烙印也不太难找。我自有办法去惹他，只须把他的狗头挂在我们帅旗之下，量子军还那敢逞威风？”
阿尔修斯补充：“不是头，是石墨球！”转过头往冰女璇那边问道：“现在我们的计划全集中在量子军，若北面拖延失败，我们应怎么办？别忘了璇儿你还没告诉我们用什么路线逃跑。”
冰女璇往往地面，低声道：“我还在等我们的退路，它差不多要来了。只要它来了，叶镰就不敢牟然前进。”
人会有不用的愿望，“等我退休之后就去环游世界。”“等有机会就找小时的同学出来聊聊。”“等晴天就跟他们去踢球。”……
等，大多数人的愿望建立在等的基础上，但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做？等的结局往往是没有结局。当然，没有结局也是一种结局。一种让人黯然伤神的结局。
你如果不想夜深望着孤月的时候长长生出这种神伤的遗憾，就别在等。等绝不是一种美德。
就像路从来都是人走出来的，从来没有一条路是自己来到世上，他究竟在等什么？假设有某人面对着峭壁无路前进，你去问他站在哪里做什么时。她回答你在等路出现。你会怎么想？
不计效益的话，大概，你会认为愚公移山比他聪明多了。
但还有一种等，是充满智慧的，例如诸葛亮借东风。
冰女璇跟在火寻风后面，火寻风微笑道：“我只是出去打个转，用不着担心嘛。”
冰女璇陪他一道往苗占月休息处走去，盈盈道：“人家还有些心事跟你说，送你一程好吗？”
如果有心仪的人恳求地跟你说心事，你千万别推辞。即使你停下手头的工作，天就会塌下来，你都要停下来听完她的心事，再考虑天塌下来的事。
叶四和石铁侯立在巨大树人腰顶，观察南面的情况。由两支万人队组成的突击小组于离他们不到五百米的密林听后命令。
叶四擅长埋伏，配合特殊的树人掩护，比较适合在外围战斗。若文一笑能协同他一起，将会大大增加攻击配合的力度。但如此一来大沙窝内的树人就少了指挥员，因此夙夜社派石铁侯作为辅助，这也可平衡将帅间的和睦。否则两个势力统帅临时争吵起来，可能会造成崩溃性失控。
叶四回头一瞥，满怀感叹的道：“起初来亚拉腊山，只是希望利用盟军，希望叶镰和盟军两败俱伤，没时间和我们计较，谁晓得竟成如此局面。区区几十万杂兵居然要对抗南北两路大军，说出来也没人信。”
石铁侯点头冷哼：“哼，也没人想到土耳其的游击队第一个逃跑。我们这些外人反而死战到底！更没想到我们会选一个连铠甲都不会穿的女生做最高统帅。”
叶四淡然问：“石兄似有话不吐不快？”
石铁侯摇头：“我不是对统帅不满，而是觉得新鲜得很。你猜，尤凤南那小子知晓跟他作对的竟是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会怎么样？”
叶四露出神秘的微笑：“不爆气得血管才怪，如果他还有血管可用。”
石铁侯欣然道：“所以才觉得新鲜！上天竟派这当美人儿来治量子人！”
叶四倏然闪过一丝境况，俨然道：“不！不是上天安排，而是人为安排。”
石铁侯讶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们这位红粉统帅的治军能力不是天赋奇才？”
叶四说：“奇才确是奇才，但你怎不想想谁是伯乐？”
“谁？”
“海凌思啊！除了这个人，还有谁？”
“她？”
“没错！幕后策划整个计划的定必是她。这个人最擅长在幕后搞鬼了。等你发现她的时候，事情已再无转换余地，只能照着她意识做下去。”
石铁侯浑身一震：“难道我们的统帅只是傀儡兵？那我们岂非中了计，现在任人摆布？？”
叶四知自己语气重了点，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主帅绝不是傀儡！我只是说，发掘冰女璇的人一定是海凌思。而且种种迹象看，海凌思都没打算坐上高位，或者在幕后控制一切。”
石铁侯舒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嗨，那老兄就别危言耸听！差点吓死老子。”
叶四摇摇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查看海凌思动静，生怕她为了私利出卖盟军，因为这种事海凌思做得多了，现在想明白，当然也不吐不快：“不是危言耸听，一个强劲的敌人忽然成了你的后盾，你会有有什么感觉？”
“安全咯。”
“没错，安全。”
承托叶四和石铁侯的巨树忽地缩下去，叶四指着两里许外的石端，道：“树人的根部网络查探，量子军的人马应已推进至该处。你看，那地方惊鸟纷飞，巨大的身躯在树林中翻到成了他们的累赘。哼，等下他们知味道。”
石铁侯忽有所觉，往东北面瞧去。大沙窝投射在外的折射灯忽地闪了几下。
灯光一闪即逝，但足够让叶四和石铁侯看明白所有，两人你眼望我眼，不禁笑了。信号的意思是还有援军进驻。此时还能随意调配的队伍当然只有火寻风那队特别行动组。
叶四稍微想了想，拍起树干道：“既然我们发现了敌军行藏，立即准备行军配合火寻风，让我们跟尤凤南那小子玩玩。”
双手触起巨大树人，接着根部通讯通知远方信号发射员。他们这样做除了可引敌人找错埋军点还可以引敌人往己方设计的路线进发。即使不中计，只要敌帅费神思索这是否陷阱，将会延误军机。
树人行军与任何种族都不同，特别在树林里面，他们无论移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察觉。
量子人起初并不打算林战，因为任何一棵树都可能是敌人。可惜亚拉腊山以南大都成了龟裂区甚至沙漠区，再烧了南方的一大片密林，坚壁清野的仗更难打。
石铁侯心忖难怪叶镰会分派这个人去服侍叶明轩，看来叶镰这次是自讨苦吃。
叶四欣然道：“尤凤南要上位就靠这次，必定不惜一切抢先机。摩亚着重力对付席琳女神和火寻风，即使见尤凤南失败也不会重新亲自领军。”
石铁侯道：“只要火寻风把摩亚打败，高挂他的头颅，量子人将失去战意。”
叶四叹道：“火寻风！？”
石铁侯皱眉道：“叶兄几次于他交手，难打还不看好他吗？”
叶四道：“谁知道！他们的世界已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理解的，你想过真的有上帝吗？我做梦都没想过，谁想过席琳女神是真真确确的存在着？谁想过天空之城被量子人歼灭了，摩亚要向上帝挑战？”
巨树有动了，石铁侯首先察觉，双目骤闪，低呼道：“没时间让我们瞎想，敌人开始移动！”
“分头行事的时间到哩！记得留意大沙窝的信号！否则小命不保与人无尤。”
石铁侯猛地点头，分头往各自率领的兵部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