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各安天命
冰女璇忽然觉得胸中块垒无从发泄，仿佛天地间有着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在篡改他们要走的路，究竟是命运之轮还是什么东西？
她们也没看到苗占月究竟用什么残酷的办法折磨那两名妇人，呆了半响，简垢冲上楼，往冰女璇所在的餐桌走去，气急败坏地斥责小夷子：“简夷！你这破丫头，这么多地方不去！你怎么把璇儿带来这里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带风小弟进宫殿见人灵王？你不知道我们必定会路过这里？”
小夷子也抱怨道：“我要知道，我怎么可能带璇姐姐来这里。你以为我白痴？”
简垢一边徘徊，还责备小夷子没用，冰女璇解释道：“哦，是我强拉小夷子带我出来见识见识的。”
简垢自言自语道：“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找人掉包，让他们以为眼花认错人。但璇儿怎么办？难道叫她割爱？这也不可能的！哎……”
“喂！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吵？”
说话的是苗占月，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小夷子身边。小夷子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被吓坏孩子，附着心蹲坐下来，大口喘气。
但苗占月没闲心理小夷子，她很快就被冰女璇吸引住，觉得眼前这女人很清凉，而且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凌驾万物的傲气。不是仅凭外在躯壳骄傲，而且一种充满智慧的自信。只有智慧，才会让人感到永恒的自信。
以苗占月的目光，很容易看出，冰女璇不懂半点武技。她确实很弱，仿佛风中残柳，随时会被外力摧毁。但她的眼，透视出内心的坚强。
富豪街内两个最引人注目的女人四目对视，扬起了无声的兵戈扰攘，风樯阵马间，酒楼变成了白骨露野战场。两人在绝巘的寒涯中舞着一把看不到的血刃在斗泊生死。
简垢脸肌也是一跳，他赔笑道：“这个，实在抱歉，我们会控制声量，保证不会再骚扰小姐清静。”
苗占月才回过神，疑惑道：“保证？”
简垢道：“保证。”
苗占月居然伸出尾指，小孩般天真道：“我不信，除非打勾勾。”
不知说她天真还是白痴，简垢唯有伸出尾指跟苗占月打勾勾。
“卡扎”“啊……”
苗占月居然用尾指夹裂了简垢的尾指，还用力把简垢甩到地上。她掩嘴而笑，笑得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么像一个天使。她从袋子拿出一个手指头般大小的小瓶，说：“叫一个人永远不会吵，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就是把他的头割掉。第二，就是把他毒哑。”
她低头对简垢说：“打过勾勾，我又怕你不守承诺，所以只有把你毒哑了。”
苗占月愁容满脸地看着简垢，抱怨道：“喂！我最讨厌别人用怨毒的眼神望我的。”
简垢虽然不敌，还是丝毫无惧道：“即使小姐有能力横行无忌地杀人，那又如何？我们简家何惧之有？！”
苗占月娇笑起来，刚才阿尔青斯基不也说过这样的话？结果还是丧家犬般被轰走。
冰女璇再沉不住气，挡在简垢面前，喝道：“以前听说你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孩，谁知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残暴恶鬼！真不知火寻风以前是怎么跟你度日子的！”
苗占月仿佛被电了一下，自从雾雨城失散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知道火寻风等人未死。那时候当然很希望找回同伴，但尽管叶明轩努力“帮忙”，也寻不着路。
叶明轩一听冰女璇说及火寻风，生怕苗占月追问到火寻风下落，从此离他而去。
一个闪身，肘击冰女璇气门，要捉小猫似的把她捉走。苗占月阻止道：“明轩，等等。”
她颤抖着问：“你……认识火寻风？他在哪？”
冰女璇被打得说不出话，只懂咳嗽。小夷子眼睛急转，大喊：“我们当然认识火寻风，我大哥是他救命恩人，我璇姐是他最知心的……最知心的……哼！跟你这魔头说也是废的，有种把我们都杀了！尽管他远在天涯，迟早还是会帮我们报仇的。”
小夷子口中的他，当然就是火寻风。
苗占月一时怔住。望了望冰女璇，见她神定气闲，散发着一股矜清纯净、傲气凌霜的正气。只看她坚定的眼，就仿佛看到万年冰山上的乱琼碎玉。
犹豫片刻，一腿踢到简垢小腹，道：“倘若你洗心革面，我就不跟你计较。否则！下次就不是喝毒药了！”
说完，望一望冰女璇，见她的眼依旧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寒气。欲言又止，知道不可能在她口中问出什么东西，摇一摇头，对叶明轩说：“走吧。”
叶明轩点一点头，两人并排就走了。他们心中想着都不知是什么滋味。小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妈呀……吓死人了。”
简垢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蓦地里打了个寒颤。忽然说：“糟了！顾着骂你们！忘了他们两！”他说的“他们”，当然就是火寻风和海凌思，他倏地往楼下飞奔。
冰女璇本来十分厌恶苗占月，但想着反倒觉得有点奇怪。她为什么无缘无故找人麻烦？为什么听到是火寻风朋友就放过他们？还说什么“洗心革面”？
听到简垢突然大喊，才回过神。发现小夷子也跟着简垢冲了出去，她当然也要跟在后面。
跑出大街，忽然见简垢和小夷子往回冲，喊：“回去！回去！别出来。”
但已经迟了，海凌思推着轮椅，跟冰女璇打个照脸。冰女璇十分后悔，骂自己：“我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呢？我明明知道他们是去找火寻风的！既然有他们照顾火寻风，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火寻风首先开口：“璇儿，太好了，你真是璇儿……”
冰女璇望着海凌思，她握在轮椅上的手逐渐松开，黑纱里面忽然闪过点点飞星。她在哭？她为什么要哭？
海凌思的手已经垂下，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到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冰女璇的心被扎了一下，想：“她以前不是很狠我的吗？为什么现在这么怕我？”忽然觉得，海凌思其实也很可怜，她也不过是一个很弱小的小女人而已。
冰女璇觉得，她失去谁都能活下去，因为自己够坚强啊。苗占月没了火寻风，照样能活得很精彩，因为苗占月优秀啊。但海凌思呢？冰女璇真怕她又再寻死，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想死啊。
女人是一种很容易任命的动物，冰女璇也是。她认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认输的。倘若谁也不认输的话，输的不但是自己，连其他人也要输。
有的女人不顾是否玉石俱焚也要斗到底，这种人跟大多数自强不息的男人一样，有一颗为胜利而奋斗的心。但很奇怪，男人逆天而行，不听天命，大家就说他是一个有志气的好男儿。而女人要逆天而行呢？往往就是大逆不道。
吕后是这种人，武则天也是，所以她们都被记载历史的男人歪解成恶毒的妖女。冰女璇不是这人，她知道要退。
冰女璇忽然笑起来，牵着简垢的手，说：“或者，你应该改口了。我现在是简夫人。小夷子，你说是不是。”说完，还吻了吻简垢，在她耳根窃窃私语，说了些不知什么话。看得火寻风浑身不自在。
小夷子眼睛发亮，说：“对！其实璇姐姐就是我大嫂，一直没说只是……”
海凌思忽然觉得精神了些，才温柔地问：“哦，那……是怎么一回事？”
火寻风仰天望了许久，也不等冰女璇他们胡扯，说：“那，恭喜了。”
冰女璇僵硬地笑了笑说：“谢谢。”转头对小夷子说：“小夷子，我们别碍你大哥办事了。回去吧。”
她转头就走，也不理走得是哪一条路，反正，跟他们背对着走就是了。小夷子跟在她后面，简垢和海凌思推着轮椅，往反方向走。
冰女璇和火寻风的心在挤着血，冰女璇还好点，她可以一边走一边哭，但火寻风不能，他还要虚以委蛇地跟简垢说些恭喜的话，还要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
跟在背后的小夷子笑了，简垢笑了，海凌思也笑了。他们苦心孤诣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等火寻风彻底对苗占月和冰女璇绝望。
简垢故意走前一点带路，让海凌思两人可以说密话，海凌思说：“不知道她们怎么认识的呢。”
火寻风笑了笑，说：“反正，只有天意。”
海凌思又说：“或者，那就是缘。只是，为什么小月会变成……”
火寻风说：“人总会变，天地间唯一永恒不变的，就只有‘变’。所谓近朱者赤，那也没办法了。”
海凌思说：“我们应该把她教好才是，至少，也不应该让她再伤害无辜啊。”
火寻风无奈道：“世界上的恶人何其千万？多她一个不算多，少了她，也不会世界和平。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他突然变得很奇怪，成了超脱六道的高僧一样，什么事都看到很开。
其实禅絮沾泥，只是表面装出六根清净而已。内心几乎要淌出血，他不明白为什么苗占月变成这样。既痛心又怜惜，更多的其实是自卑，尽管紧张苗占月紧张得要命，但看到他跟叶明轩走在一起，一个绝代佳人别一个是举世俊郎。自己要是站在两人身旁，至多只是跟班的料。
火寻风自我安慰道：“他们似乎十分享受做恶霸的生活，倘若小月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就不应该打扰他们。”
他又想起冰女璇，尽管这辈子也她纠缠不清，但冰女璇一旦嫁人之后，他忽然觉得这样对所有人都很好。冰女璇固然会忘记自己，自己也可以一心一意补偿海凌思，苗占月更有她的生活。
海凌思愁眉苦脸道：“哎，只是我现在变得这么丑。”
火寻风笑了，说：“简垢不是说过。适心调养的话有可能会康复的。而且，你脸上几条疤，我身上都是疤，刚好成了刀疤侠侣。”
走着走着，已经是宫殿。火寻风在雾雨城和量子族的所作所为，早就传便天下。他几乎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破坏神，也成了人灵族人心目中崇拜的对象。简家是世家大族，救了火寻风，当然不能瞒住政府。
眼前的宫殿十分华美，比死寂山林里面的宫殿更有派头。若两者摆在一起，问火寻风那个像是神居住的地方。火寻风毫不犹豫会选择人灵族的宫殿。
他不敢惊叹，人有时候确实比神还懂得享受。
也不知人灵族是在倒退还是什么，量子族是议会制，骷人族是选举制，而人灵族却是皇帝制，尽管皇位不是家族承继，也通过选举才选出新一代君主。但一旦掌权就是一辈子，跟封建制度毫无区别。
火寻风不明白为什么几百年来也没人反抗，或者是因为只要政府不作为，不实行严政，人们就会觉得政府是好政府。也或者，人本来就是一种很容易听天由命的动物。
看着简垢和海凌思都跪下参拜，火寻风觉得很无稽。眼前的男人叫聂一皇，也是被尊为人灵族王者的男人。但这样一个普通人，凭什么叫人跪拜？他是神吗？
火寻风极其藐视他，因为这个人灵王，离神实在太远。他只能用规章制度要求别人跪拜他。但真正的王者是绝不会这样做的。至少，火寻风知道量子族不会。
席琳女神更加从来没叫人跪她，但无论谁，第一眼看到席琳女神，就会不由自主跪下。那是一种无比的仰慕和尊重。尽管是杀她的敌人，也是心甘情愿压服在她之下，心甘情愿以她为尊。
火寻风对人灵王没好感，人灵王何尝对这样满身绷带的僵尸人有好感，他轻蔑地问：“这个残废就是在量子族闹得翻天覆地的那个人？”
简垢跪着应：“他就是火寻风。”
聂一皇道：“听说，他打赢了量子族第一剑师。是谣传吗？他凭什么？”
简垢说：“千真万确，当时整个量子族都在直播。他就凭着一身武艺和他的‘死剑’。”
聂一皇奇道：“死剑？”
简垢向海凌思点一点头，海凌思会意，退出门外，向卫兵请示一番。那卫兵便捧着海凌思事先放下的断剑呈上。聂一皇见只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块，没剑鞘装饰，也没有挡手，甚至连剑柄也没有。讥笑道：“这把也叫剑？”
简垢吩咐吧锈迹擦掉，说：“这把剑，其实是稀世奇珍。它内里不但蕴藏巨大的电流，而且剑锋从不用打磨，千吨重力不能把它扭曲分毫。杀死大剑师的就是这把剑。”
聂一皇点了点头，悄然道：“南宫霜，你觉得呢？”
大殿内走出一个人，赫然是天空之城的南宫霜！他的右手已断，但走进来还是那么趾高气扬，仿佛根本不把火寻风看在眼内。
他跪下礼拜后说：“确实如此，这把剑比我南宫世家的名剑还厉害，否则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怎可能杀死量子族第一剑师？”
聂一皇哈哈大笑，非常满意南宫霜的答案，他说：“既然这样，本尊就这把剑就赏赐给你。并赐封为领侍卫长，元素之丘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火寻风本来已经当他们在发神经，说的话也丝毫没放在心上。直到南宫霜出现，他才有些许愕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南宫霜会为人灵王效力。现在这个聂一皇，居然把火寻风的剑赏给南宫霜！
火寻风觉得这群人简直有病，但简垢和海凌思不等火寻风发作，已一手按住他嘴巴，跪拜谢恩。
火寻风果然忍住，他不发作，只是因为不想海凌思*心劳神。反正自己说过把断剑送给海凌思，海凌思既然不介意，自己当然也不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