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寒酸落魄
月落参横，那些工人还在不断踢打火寻风。
他虾干般扭曲在地，却笑个不停，提议道：“不若这样，我们来赌一赌！赌你们一口气能否打死我。好不好？”
众工人一怔，打死他可是谋杀，竟不敢再动手。火寻风痴痴迷迷地说：“我写下遗嘱，说火寻风自愿被打死，与人无尤。然后你们就打我！打死了就用强酸把我化了，一干二净。”
他果真躲过工人口袋的笔纸，写下遗嘱，说：“你们打死我，算你们赢！打不死，给我喝酒！赌不赌？？”
那些工人才不理他，拳打脚踢了一会，鸟兽般四散。任他在酒窖喝个够，他们知道，受伤的人还喝酒，等于吃了砒霜再上吊，死定了。
火寻风没死，还在喝酒。他发现喝了酒，连被打也觉得很畅快。
拿着酒瓶一步步走回荒野的死人坑上，精神怳忽，若有所喜。星夜里幻想道：“初次邂逅的地方，哈哈，真惨，真好玩。”
说完，他就跌在地上，真正的醉了。
到他醒来的时候，四周依然漆黑。朦朦胧胧，头似要裂开。对付这些头痛，火寻风有一套办法，就是重新醉一次。
他伸手去找酒，却找到一堆废铁杂物。
醒有很多种，最舒服的醒只停留在他十二岁以前。出事后，时常会梦到杀母凶手，直到最近一年多，几乎每晚都会看到凶手，而且每晚都被吓醒。现在火寻风又醒了，头疼得要死，恨不得将他割下来。
一件件比头痛让人更加头痛的往事又浮现出来，幸好，这些事情很快就被压下去。昏暗的四周忽然光亮。走来了一个人，捉住火寻风就打了两巴掌。
是个女人的手，很肥的女人。火寻风认得她，她是小镇一家倒霉酒店的老板。身材臃肿，却叫巧姐儿。
以前听说他那家酒店经营不下去，终于转型，引入许多窑姐儿。火寻风以前就想去见识见识，但怕苗占月不开心，只有多看苗占月几眼，望梅止渴。
巧姐儿叉着腰，浓妆艳粉，火寻风揉了揉脸，骂道：“死肥猪！”
巧姐儿也不生气：“有没有亲人，叫他们来赎你。”
“绑架啊？”
巧姐儿骂道：“谁绑你这种狗崽子，偷喝了我们这么多贵腐酒。不用赔钱？”
火寻风用力晃了晃头，想：“噢？对，要给钱。多少钱？”。
巧姐儿冷笑：“二千三百七十斤黄金，或者一千五百斤钻石。”
伸手到口袋里找钱，忽然大叫：“哇，这么贵？我喝了你的金矿？”想了下，已经明白为什么。那可恨的宝藏把物价抬高到让人恐慌的水平。
巧姐儿说：“你找什么？你比狗还穷！”
“哦，对，确实比狗还穷。那怎么办？”
巧姐儿说：“找你亲属来赎你！”
火寻风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说：“我没亲属。”
巧姐儿冷冷道：“你会有的！否则就要敲断你两条狗腿子。让你趴着出去。”
火寻风扯起裤子，露出两条满是伤疤的腿：“随便。”
巧姐儿奇怪，想：“这世界，还真有这样的赖皮，居然为了几瓶酒被打断狗腿？”她问：“你不怕？”
火寻风懒懒闲指着双腿道：“不怕，你看，那些疤痕我也不怕。”
巧姐儿道；“你这是*我们把你干掉。”
火寻风说：“要杀的话，就必须毁尸灭迹，不留下任何痕迹。最好用石头缠着身子，装入货箱，扔到深海。”他说的办法只是黑帮中常用的“装箱”，巧姐儿听他毫不在乎的语气，知道他不是在威胁自己。
巧姐儿说：“欠了债，你永远不打算还，是不是？”
这句话勾起无尽的回忆，他确实欠了不少债，而且是永世不能还清的债。火寻风喃喃道：“我能还吗！？”
巧姐儿道：“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不用劳力还债？给我的旅店做一年伙计，债务算清了！没工钱，只有吃住，做不做？”
若是以前的火寻风，才不管他什么欠债还钱。但现在他无处可去，毫不在乎道：“随便。”
后来巧姐儿才发现，火寻风原来就是这一个多月来，在市井出尽风头的“红眼病”。也奇怪，他也不逃走，更不到赌场赢钱还债。工作的时候从不偷懒，不工作的时候也不多事。做完事他就睡，睡不着就喝醉了睡。甚至宾馆里那些秘密窑姐儿他也不认识几个。反倒，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在太特别，一个拥有赤红眼眸的人想不惹人注意简直难比登天。
没人知道，他如此勤奋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己没时间想往事。火寻风发现，只要没时间胡思乱想，生活就会美好起来。最好每天工作完之后，累的像一只死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睡醒之后还要十分匆忙洗一下身子，赶去工作。
直到十二天前，来了一个身形比大象还壮的骷人，在宾馆又住又嫖，每天至少要换两个窑姐，最后连巧姐儿也不放过，全部试过后，那家伙才肯走。大家都知道这些人是来白吃白嫖，却没人想到，那“大象”居然一手捉住一名年纪最轻的小姐，还从柜台夺了所有大钞，准备扬长而去。他要来，大家也无可奈何；他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在那“大象”打昏几个看门警卫后，大家才发现，“红眼病”是真的有病！他不怕痛，更不怕死。火寻风在门口拦住“大象”，说：“你白吃白嫖，我管不着。但不能把钱和店面的员工都抢走。”
见火寻风的高度还没过自己胸口，那人冷笑：“你找死？”
火寻风道：“你把店搞砸了，就等于砸破我饭碗。”他确实不能失去这家店，只有做店内的伙计，它才能忘我而快乐地工作。
那“大象”冷笑着挥拳，打在火寻风身上，震得地裂山崩。火寻风却眉头也不皱一下，还上举铁拳，正面迎接对方第二拳。
两人的手骨对撞，爆出咧咧骨裂之声。两人的手都不同程度受伤，“大象”弓起身愁眉苦脸大叫大跳，火寻风依然稳如泰山站在他面前，低垂的拳头不断滴出鲜血。他的拳头散发着流光，连滴出来的血也是闪闪发亮。
“大象”举头望去，火寻风如烈焰般的眼眸正狠狠盯着自己，吓得扔下口袋的所有钱。转身飞奔。喝道：“你会后悔的！”
火寻风没理散落满地的钱，瞥了一下那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一声不响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大声咳嗽，他的胸口几乎被打裂。
那被救的小姑娘首先冲入火寻风宿舍，她是整个宾馆最红的小姑娘。因为他最年轻清纯，最温柔小巧，而在塌子上却最妖孽。大家都叫她小青，白蛇传里面没够道行的娴妖小青。
小青轻扫着火寻风胸口，柔声问：“很痛吗？”
他慢慢地解开火寻风衣服，见他满身疤痕，怔了怔。还鼓起勇气继续给他抚胸顺气。还分身有术地找来绷带，想帮忙包扎火寻风伤口。
火寻风竟一腿把她踢开：“*！滚！”他再不敢再惹上什么情感债，知道小青越靠近自己，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就像通天城里面的黛儿。
小青爬起身，呆了似的望着火寻风，欲言又止，垂头离去。
火寻风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小时，内心的惆怅又附骨蛆般钻进灵魂最深处。他忍着痛包扎了一下手，竟然回到岗位如常工作。
自此之后，店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他。店内员工和知情的客人都态度谦逊地改称他“红眼哥”，不知情的人见他只是低级清洁工，当然追问个究竟。“红眼病”的名字也因此更加响亮。惹来的麻烦自然也更加多。
火寻风越沉默，工作得越卖力，红牌阿姑们对他就越感兴趣。在店内的姑娘眼中，那些扯皮条别说男人，连人也不是。而诸多伙计，不是怕事就是好色，几乎都是无能废物。只有“红眼病”，与众不同。即使火寻风说他的眼睛有病，太过亲密还会传染。众女依然不怕，居然还更卖力接近火寻风，想第一个惹上他的眼疾。
小青还时不时对他笑一笑示好，其实她也在避开“红眼病”。她知道自己不配，像“红眼病”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小人物。他沉默，只不过是不屑与这里的人谈话。
几天后的清晨，那个“大象”又回来，在领头人后指指点点。后面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所有人看到这群人都下意识散开，因为领头的不是别人，而是“盗尸人”旗下的区域组长铁拳鹰七。
火寻风正捧着一碗热呼呼的白米粥，很写意地大口吃着干油条。见一群人凶巴巴地闯进来，退避一旁，依旧享受他的美味佳肴。似乎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事，就是一口油条，一口白米粥。
他看到那“大象”之后，干净把干油条晒到嘴里，一口气将白米粥灌入喉咙。
铁拳鹰七问：“你知道我是谁？”
火寻风旁边的人忽然鸟兽散，剩下他一个还在灌白粥。
鹰七一腿把火寻风手上的碗踢掉，再问：“可知道我们是谁？”
火寻风摇一摇头，似乎在叹息什么，自言自语：“败家子，王八蛋，只会给我惹麻烦。”抬头问：“那你是谁？”
鹰七怪笑：“居然真的不认识我？”他感到很惊奇，他想不到在他的地头，居然还有人不认识他。
他背后的人说：“狗眼不识泰山，我们‘盗尸人’的当红新星，铁拳鹰七都不知道！”
趁着有人分火寻风神，鹰七先声夺人，举腿旋踢火寻风侧颈。火寻风不闪不避，任凭他踢自己。心想：“‘盗尸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嚣张了？以前不是秘密集团吗？”
被一腿踢中左颈，他也不理，稳稳站在原地，喃喃道：“对了，左天猛那王八蛋夺权，当然要把‘盗尸人’发扬光大，抢更多的美女！那只‘大象’也是看中小青美貌动人，才抢她走。”
火寻风回过神来，见鹰七有用腿横扫下盘。微微一笑几乎忍不住冲口而出讥讽，想：“真古怪，自己叫自己铁拳，却偏偏只敢用腿在远处乱踢乱打。难怪说狗眼才识泰山，恐怕只有你们几位猪朋才惺惺相识，英雄所见……不对，是英狗所见略同。”
铁拳鹰七踢了他两脚，居然丝毫不动。火寻风的表情跟是似被小儿抓痒无异。又怒又羞，直拳挥出。
所有人都认为，定必会有一番激战。但很可惜，这场战斗只挥出了一拳。火寻风依然没动，铁拳鹰七发羊吊似的在地下翻滚，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连铁拳鹰七也不知道。
鹰七呻吟：“妈的！这里有鬼！”
“大象”想背后的人放令：“把这里给拆了！婊子们都拿回去。”
火寻风一听，飙过去一拳把“大象”打飞。神威凛凛喝道：“再不滚蛋，老子要杀人了！”
“等着瞧，我们‘盗尸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见那些人走远，巧姐儿居然拿着一根长棍冲出来，发了狂般猛打火寻风，骂道：“贱狗！你把老娘的事业弄垮了！”
火寻风奇异地玩着巧姐儿，不明白究竟。他问：“我做错了什么？”
巧姐儿只猛打猛骂：“贱狗！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随之，众窑姐儿和伙计都拿出武器摇旗呐喊，用石头仍火寻风。
鸿妖逝星，高祲弃月
火寻风被打得衣衫狼藉，大步走在街上，看着晚霞消逝，路店灯火璀璨，而后变得戚静无人。
浪子有情，也有血；但浪子无家，亦无泪。一个连至亲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奢求有一个家？泪已干，干得像深秋枯黑的焦叶。
虽然说苍穹下的万物，最后终必也成空。但一直如浮萍般飘荡在海中央的空虚，会让人发疯。火寻风可以轻易施老千之术骗钱。
他没有这样做，他不需要这些，只需要一份可以让他忘我工作的差事。很可惜，他找不到。
这已经是离开的第五天，火寻风无可奈何，只能回到山林捡野果吃。他正考虑是否离开这处地方。
“找不到工作，是吗？”
火寻风抬头，见是小青。毫不理会，低头继续咬手中的野果。
小青说：“是不是很疑惑，你救了大家，却被大家当仇人看？”
火寻风还是那句：“滚！”
小青叹一口气：“我当然要滚，因为巧姐儿的店已经没了。而且，你下次叫人滚蛋的时候，千万那么温柔。否则，别人会看得出你有隐衷。”
火寻风一怔，问：“‘盗尸人’干的？”
“你干的！”
“我没有。”
“你得罪了‘盗尸人’，她的店怎么可能能维持下去？他们说要拆店，就得拆。他们说要女人，就不得不给。而且，大部分窑姐儿，不知多么希望被‘盗尸人’看上。以后被达官贵人选中，这辈子就不愁了。”
火寻风沉默半晌，道歉到：“对不起。我那时候不应该多事。”
小青梨涡浅笑：“是我谢你，你把店毁了，我们连吃也找不到的时候，她才认我做女儿。你知道我母亲是谁？”
“不知。”
“巧姐儿。”
火寻风沉默，他不敢多问，知道内里必定有一段难以道清的辛酸故事。幸好，小青也没有说出来。
小青说：“我们都要滚蛋，你也别期望能找到任何工作。因为大家都怕。”
火寻风道：“所以，你来叫我滚蛋？”
小青微笑点头，向火寻风道别，她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以后在什么地方重逢，至少也有个称呼。”
火寻风浅笑道：“火寻风。”
小青说：“我真名叫就叫巧青，别忘了。”
“不会。”
小青已经走远，暗付：“千万别忘了，以后做了冤死鬼，就找我一个报仇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