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患难与共
小青嗒然若丧地走进一家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说:“他的确叫火寻风。”
黯黑中,有人答道:“恩,很好。”
小青抢着问:“你们真要杀他?他根本没做什么啊!”
那人说:“你先顾着你老妈再说。”
小青一惊,问:“你们把她怎么了?不是说我套出‘红眼病’是谁,就放了我妈?你们快把她放出来啊!”
屋内漆黑,许久也听不到人声。小青跪在地上茫然,她选择偷生屈节全为至亲安全,谁知现在完成任务,依然生死未卜。
荒野,杂树丛中,柴草堆旁放着麋鹿肉。火寻风抱着熟透的肉腿撕咬。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群豺狗在吞并剩下的鹿肉。豺不怕火寻风,更没袭击他。
火寻风看着这群野兽吧鹿吃得一干二净,它们食相极其难看,连骨上的血也舔了又舔才离开。若给别人看见,肯定忍不住把这群野豺赶走,打死。
火寻风却没有,他明白豺,它们食相不堪,是因为知道每一餐都可能是最后一餐,即使吃饱了,也要多吃两口。它们面临的不是一两天没东西吃,而是一两个月。
“火寻风!”
火寻风望着眼前的面具怪人,摇一摇头,问:“叁拾柒?”
那人回答:“对!‘盗尸人’的执法者,叁拾柒。”
火寻风问:“来杀我?”
“对。”
“你现在杀不死我。”
“我知道。”
“那你走吧,我也走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
叁拾柒道:“这里有三十七个叁拾柒!如果三十七个都死了,还有三百七十个。”
火寻风挠耳抓腮,居然直躺躺睡下来,吩咐道:“麻烦你等我睡着之后再动手,记住要一刀把头割掉。”
“你不逃跑?”
火寻风闭目大睡,他懒得回答。
叁拾柒契惊地一步一步前进,虚刀下砍。刀锋直到火寻风颈上不到一寸才停下。见火寻风丝毫不打算反抗,与其余同伴对望,显得十分为难。
未等叁拾柒回去请示,一个清瘦鬼魅的白面年轻人带着小青和巧姐儿到火寻风附近。不一会儿火寻风在睡梦中竟听到女子的痛哭呻吟声,张眼一看。他们进入把这两母女的衣服都趴干净。要重演黛儿那一幕惨不忍到的事情。
火寻风浑身震抖,他刻意避开小青,就因为害怕会把她害死。两人说话还没超过二十句,居然还是害了她们。无可奈何,火寻风只能奋力阻止憾事发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这样做,一刀把自己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自己出手?
火寻风问叁拾柒,但叁拾柒只顾厮杀。
半天过去,豺狗们又回到原来的杂林。这次惹来的豺更多,几乎满山片野都是豺狗。除了豺狗,还有秃鹫,和乌鸦。因为满山片野都是尸体。血的浓烈气味传到几座山外。
四百多个执法者,居然拦不住火寻风。火寻风牵着两母女狂奔,血迹斑斑的上衣证明他身上又多了不知道多少条疤痕。火寻风不知道为了救两个无辜的人,而杀死四百多个恶人是否正确。
直到所有人都跑不动,火寻风的瞬移术也没力使出时,小青望着火寻风说:“你是神!杀神!”
巧姐儿心魄没齐,说:“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太可怕了!”
火寻风苦笑,道:“你们一直往西走,走到没地方走再转方向。”
小青问:“你呢?”
“他们会追来,我在这里挡住!”
小青低头沉声道:“是我把你名字告诉他们的。”
火寻风沉默半响才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明白?”
小青道:“明白!”站起来扶着母亲往西面离去。
走了很久,巧姐儿才问:“为什么‘红眼病’要这样说?”
小青黯然道:“他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不想给我们添祸。”
巧姐儿说:“他是一个好人!”
“但这个世道,好人都不得好死。”
风中有曲,曲是《清心诀》。风中有血,血是火寻风的血。他发现《清心诀》确实能让心境清明,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化身成恒河沙般多的微粒在冥漠天地遨游。
远处传来人声,这次是一支军队,三千七百人!现在别说三千七百,再来多两个人,火寻风都没力反抗。他只能在林中设置陷阱,阻止对方前进。
残叶如天雨粟飞,萧风像鬼灵夜哭。万马齐喑。一场惊天动地的嗜血杀戮,还没来得及开始,已经结束。执法者绕到火寻风背后把他活捉。
他很奇怪,不是来杀自己的?为什么只捉不杀?火寻风想:“要囚禁我?想得美!老子一个瞬移,不照样逃掉。”
谁料他们竟然会“鲁弄斧锁”,把火寻风的腿锁在巨石上。要逃走,只能带着几十吨的石头跑。火寻风无可奈何,只能接受命运洗礼。他安慰自己:“反正老子本来就不想活,现在一家便宜两家着。你们执法完成任务,我见去阎王。老子也不亏多少。”
被囚几天,一辆大货车把火寻风运走。火寻风也不在乎,时不时携着几十吨磐石瞬移到车顶望天打卦晒太阳。带着这么一块石头,他最多只能瞬移几米。
见一直往东,到了海岸还准备换运货机把火寻风往东方运去。其他人忙碌不堪时,忽然一个人闯入车厢。
熟练地揭开火寻风腿部的“鲁弄斧锁”,说:“风!快醒!”
火寻风展开眼,竟然是海凌思,他以为做梦,揉了揉眼,见海凌思还在面前。问:“凌思吗?”
“对!快逃。”
火寻风糊涂问:“逃?去哪?”
海凌思急了:“去哪都好!反正不能被他们捉你去骷人的首都!”
“他们要把我带到铁烙城?为啥?”
车厢外响起人生,海凌思更加急了,闲着火寻风硬着头皮往外逃。她取出尖针,奋不顾身与执法者打起来,还喝道:“别管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海凌思说话时破了气,反应才慢半分。冷枪擦中她膝盖侧,跪在地上。她还奋力顽抗,叫火寻风走。
火寻风怎可能扔下她一人?几个闪身,抱着海凌思瞬移逃跑。
逃至海岸的乱石间,火寻风才停下,问:“究竟什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星皎呢?”
“我也不知道。那些树人把我捉住的时候我昏死了,醒来的时候被扔到沙滩上。”说着,海凌思黯然道:“你明白我吗?那时候,我不是想伤害冰女璇的。”
火寻风头疼起来,咬了咬牙:“我大概知道,你……想杀死的是我。”
“你明白吗?原谅我吗?”
“我从来没恨你。”
海凌思天真地笑了笑,包扎着伤口道:“醒了之后,我一直找你,最近听闻有个满身伤疤的人在旧兵工厂附近出现,我就觉得是你。因为那时候的日子很开心。人不开心的时候,一定会去他认为最开心的地方呆一呆的。”
“恩。”
海凌思说:“但没想到你完全没求生欲,被‘盗尸人’捉了还不想办法逃跑。你知道吗?左天猛继权以后,‘盗尸人’被一个很厉害的人接管了,那个人不但搜罗很多美女,间谍工作也做得非常好,据说人灵族高层里面,至少有三层是间谍。所以他们才打到哪里,败到哪里,一年间,疆土少了四分之一。”
火寻风问:“那为什么要抓我?”
海凌思说:“当然有原因!你知道你妹妹和小公主在骷人族弄的翻天覆地吗?”
火寻风答:“粗略听过。”
海凌思说:“小公主被一些老大臣庇护,左天猛奈何不了她们两,把你捉了,就能把两人引出来。到时候,左天猛不知要用什么手段折磨你们。”说着,海凌思打了个寒颤,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
火寻风抱住她,安慰道:“不用怕。”
海凌思小鸟依人般吻了火寻风唇边一下,说:“无论如何,你不能宰在他们手里。你还有找你的苗占月和冰女璇……”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说什么,很丧气,也很无奈。
火寻风说:“你狠她们?”
海凌思似是服从命运般,摇一摇头,用力捏紧火寻风手腕。说:“我决定了,你喜欢的,我绝不讨厌。即使你把我排到最后,我也愿意。因为这一年多,真的很可怕,曾爷爷三番四次出卖我,我又找不着你,这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她呜咽着扑入火寻风怀内,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碎。火寻风也不忍心问她究竟鲁弄斧做了些什么恶行。
火寻风紧紧抱着海凌思,冲口说道:“我们两找个座荒山躲起来,永生永世不问世事,好吗?”
他想:“既然死也不能赎罪,只有欠大家一辈子的债了。老爸找不到也没办法,小梦有自己的精彩人生。璇儿很坚强豁达,迟早能忘记往事。小月倘若不能自保,我也没什么能力救她。只有海凌思,心灵比谁都脆弱,也比她们惨多了。要还债,就必须先还给她。”
海凌思眼睛发亮,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她完全没想过,当爱变成一种债务,那究竟还是不是爱?
幸好,任何人也没看到她的邪笑。
海风萧索,猎狗在石缝外狂吠。两人心意相通,知道追兵以至,用最快的速度往另一边飙窜。
海凌思一边跑,一边笑,火寻风逃亡,似变成她人生最快乐的事。眼前的追兵也再不是什么杀手,变成了证明他们两人彼此间可以无尽付出的证据。
断剑舞,血横流。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被追杀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海凌思看着断剑,惊讶地问:“这究竟是哪来的宝物?”
“只是以前用来杀大剑师的断剑!”
海凌思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断剑,断剑的电流居然也没伤害海凌思。火寻风见状,干脆把断剑交给海凌思,说:“这把剑,有时候连我也电的半死,没想到它不电你,它很厉害!至少救了我两次。你喜欢吗?”
海凌思点了点头,又摇一摇头,把断剑送回去,笑说:“它是你的,也是我的。”
火寻风咬着海凌思的耳垂:“你也是我的!”
他忽然觉得很开心,仿佛摆脱了孤独,仿佛这个世界不再灰暗,仿佛母亲听到说原谅自己。
头顶越过一片彩云,天地恢复色彩。不用在做一只天煞孤狼,他发现,憾事不能用酒和忙碌来忘却,只能用另一份喜悦。
然而,云本无彩,云上的彩只不过是艳阳弄出来的梦幻泡影。
云白,白如雪,雪寒,寒如刃。
他们一直往北跑,踩着薄雪,回头望脚印,已经无痕。
他们偷偷闯进一家田边放杂物的农舍,海凌思把雪煮融,将兔肉放入窝内。等肉汤熟时,火寻风当然食指大动。
冰冷的大手放在火堆出荤得暖呼呼,竟等海凌思不留神的时候,突然伸手入她衣襟袭击,双手从腰肢直上,在胸前来个五指盖顶。他问:“暖不暖?”
海凌思兮兮怪笑,旖旎地侧头靠在火寻风脖子上。
胡乱吵闹了许些时间,海凌思才惊醒,来不及穿会衣服,*着举头探窝内的热汤。抱怨道:“坏事了!只剩这么小。”
火寻风见窝内还有两碗左右的汤,说:“一人一碗,刚刚好。”
“你懂不懂,汤煲太久了就会变酸。而且我们还要吃那些肉,现在的兔肉肯定比柴枝还难吃。”海凌思见火寻风茫然望着她,满腹疑问状。叹息道:“哎,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都不懂。只管把东西烧熟,往肚子里堵。”
火寻风补充道:“太饿的时候,东西没烧熟也会拿来祭五庄庙。”
喝完酸溜溜的肉汤,火寻风还不觉得咋样,要吃被烧得跟纤维橡胶般的兔肉时,才懂皱眉。抱怨道:“比生吃还难吃十万倍,烧得这么难吃,都怪你引诱我。”
海凌思叉起腰,指手画脚道:“什么?谁引诱谁?”
火寻风嗤之以鼻,正要狡辩。外面忽地传来几声怪异的枪扣声,两人瞪大双眼,不敢蛮动,还依旧装样吵架。
火寻风牵着海凌思,集中精神,无间断地施展瞬移术,企图用最高速遁逃。
外面的人是执法者,火寻风施出浑身解数,以为摆脱的时候,前方依旧还有执法者在等候。他要再用瞬移术,却发现浑身软绵绵,施不出力。
海凌思胆颤道:“我的腿,好软!浑身无力,究竟什么回事?”
火寻风咬一咬牙:“有毒!”
“什么有毒?”
“汤!”
“不可能啊!兔是活捉的,雪是新下的。”
“他们能事先把毒液打入兔子体内!”
眼前的执法者越来越多,几乎可以肯定,还是那三千七百人。三千七百人算计两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拳头已经击出,断剑已在挥舞,但伤不到人。
海凌思体质虚弱,首先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一群群的执法者在狎玩火寻风。
火寻风无力地把海凌思拖到墙角,面对墙壁,跪下来侧抱着她,用背脊挨刀子。
他知道,已经没办法了。这是最后能为海凌思做的事。
火寻风看到海凌思虽然手脚不能动,眼睛已经深情地望着自己。他说:“凌思,我们终于死在一起了。”
“撒!”
一把长戟在火寻风背脊画了一条长痕。
“咔嚓,咔嚓”“砰砰砰砰砰……”
这是他们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枪声。
起初火寻风祈祷有奇迹,希望是救兵把敌人枪毙。很可惜,一秒不到,他绝望了。因为背脊很痛,是子弹穿破身体的痛。
终于,合上了眼,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