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篝火狐鸣(上)
是一双眼睛,野兽的眼睛,因为人类的眼是不会在黑夜中发亮的。
麻生吕甚至知道眼前的是一只很聪明的野兽,因为它看到了麻生吕看到它,在十多米的地方就停下来,静静观察了麻生吕很长一段时间。
那双一碧万顷的野兽之眼忽然闭起了,整个世界又回到了无尽的黑暗中,麻生吕知道那只野兽还在附近,他觉得那只野兽没理由回走,而且,没必要走。
野兽一定很聪明,它知道除了它的眼睛,麻生吕根本看不到它。它就像猎豹猎食前的等待一样,很安静,很安静……
但越安静,麻生吕就越怕,她不自觉手舞足蹈,漫无目的地拳打脚踢,还时不时学着野兽般咆哮,希望可以驱走那只野兽。
式流刚刚摸黑进入渠道,立即听到麻生吕的大喊大叫,他高呼道:“小吕……小吕?”他竟然忘记漆黑的危险,慌不择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奔,但才跑两步,鼻子一酸,“嘭”的一下撞到管墙上。
头晕了一晕,学着瞎子摸路,移步分先前,希望能尽快找到麻生吕。
麻生吕听到式流的回应,她的心立即安稳过来,连忙喊:“式流……救……哦,没事了,你千万别动。”
她本来想喊“救命”,但又立即改口,因为她直觉觉得这只野兽比其他野兽聪明的多,式流没头没脑摸过来,怕连他也会有危险。
式流觉得麻生吕的反应有点古怪,怕她受伤,询问道:“小吕,你怎么了?”
麻生吕觉得式流的声音越来越近,更是紧张,她慌张下,竟不顾一切三百六十度乱踢,踢得她的腿几乎麻痹,管道更是叮叮咚咚乱响。
“唧唧……”
修不完不久的气压管居然被他提了个洞,麻生吕同时觉得那只猛兽往自己扑来,但已开不及闪避了,只有本能地用手臂挡住面门。
“嘭……嗡……”
麻生吕被撞到别一端的管道。
式流手摸管道,摸黑寻步前移,不断叫着麻生吕,但麻生吕却没在回应。他内心发了毛,暗暗祈祷上帝,忽然踢到一个软物,几乎把他绊跌。
式流连忙挥动螺丝刀保护自己,但回想刚才的感觉,踢到的是人腿,一定是麻生吕的腿。
他蹲下来往前摸,他首先摸到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用力摞了几下。就是这几下,让式流无地自容,立即缩手。原来他蹲着往前探索,而麻生吕刚好靠墙晕了过去,这样一探,自然就会碰到对方胸脯。
而麻生吕刚才被踢了一下,半睡半醒得想说话,但又开不了口说。被式流揉自己前胸的时候,她的眼猛地睁大,若不是头昏脑胀,不给式流一巴掌才怪。
她心想:“别乱来,他不是故意的。”
只觉得式流探了探她鼻息,有摸了摸脉搏。觉得她还活着,就没动了。因为即使中毒,摸黑把她抱回去,也没有人能治。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等有电,看清楚情况之后才立即送麻生吕道医院。
麻生吕只听式流咕噜咕噜的馋涎声,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想出声问个究竟。谁知前胸的衣服抖了几下,一只她很熟悉的手居然轻轻托住了她的胸肌,还很温柔地动了几下。
麻生吕当然知道在施展五龙抢珠的是谁,因为无论这只手的温度,长短,粗细她都十分了解。粗话已拥上喉咙,但又立即吞回去。她发现,其实这样也不错。甚至有点像式流再大力点,揉得快点。他们始终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叛逆和尝试异性的冲动自然比任何其他年级的人都强烈一点。
倘若式流此时胡作非为,很可能就成事了。但式流的色胆不够大,他碰了几下之后,觉得很对不起麻生吕这多年的死党。立即缩手,还低声道歉,骂自己是色狼。
麻生吕居然略略有点失望,听到她骂自己,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几乎忘了那只野兽。
但式流靠近之后,那只野兽的眼又亮起来了,它在嗅式流的衣服。
麻生吕一眼看到那爽碧绿的眼睛,惊怕之气从丹田往上涌,嘶声裂肺地尖叫了一声。
式流知道麻生吕清醒,关切地问:“小吕,你那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撞了一下,有点头疼,现在没事了。”说着,“咔嚓……”两声,光线重现世间,麻生吕立即看到了那只野兽的真面目。
式流顺着麻生吕眼光转过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她身体不大,比狐狸狗的身体还要小一点,她是一只狐狸,一只很可爱的狐狸。除了给人知道她是一只狐狸,几乎还能肯定她是一只在其他狐狸看来很美的雌性狐狸。因为连人类看到这只狐狸,也觉得她应该是雌性狐狸。
麻生吕潜意识中响起那疯子的话,什么狐狸,盒子之类的东西。她本能地抗拒着这只雪白的小狐。
只听式流笑哈哈道:“小吕你看,她在舔我。”
麻生吕一手扫过去,把狐狸赶走,眼眸闪过惊惶和讨厌的神色。说道:“别靠近它,刚才就是这只鬼东西在袭击我!”说着还拿起墙边顺便管道修补的小砖扔过去。
“咚……吱吱……”
狐狸没打中,倒把排热管打了个大洞。这条排热气的管前方还有一处新破洞,麻生吕一眼就看到别一处破洞附近有许多鞋印,脑里面闪过一个想法:“难道刚才这鬼东西撞开我,是知道管道的热气会挫伤我?它怎么这么好人?不……怎么这么好狐?”
狐狸被袭击,哪还敢留,一蹦一跳往远方逃跑。
式流喊道:“不好……”
扯着麻生吕要去追狐狸,麻生吕道:“别跟它去……这鬼东西不是好东西。”
“不管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先捉回来再说。”式流还不停步,麻生吕唯有跟着她,把养殖场巡警逮住疯子的是说出来,还说:“这狐狸聪明的要命,说不定设计了什么陷阱让我们去踩,也说不定是那火寻风的阴谋……若掉入圈套,可能下一个被当成疯子的就是我们。”
式流听了,也觉得有点问题,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追:“但还是要把她捉住,否则麻烦更大。”
“为什么?”
式流解释道:“渠道到处都是破洞,这只狐狸体型不大不小,如果被挫伤或者跌入管道的破洞口,就会塞住,甚至往前推移道一定的距离才停。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割了管道才能清洁,但渠道部早就没新管道换了,所以地下渠是严禁携带猫狗等动物的。”
两人一直往前跑,越过的隧道都是以前从没走过的,幸好狐狸跑得不是太快,始终还在视线范围之内。
只见周围的灯光越来越白,而且四周的管道也似乎不太旧,至少,这里的不锈钢管还没生锈,和纤维合成管也没打补丁。式流依稀记得老头说过设备较新的区域上面就是市中心行政区,因为这里使用最好的物料。所以灯光还没发黄,其他的东西看上去还比较稳定。
行政区的隧道显然也比较好走,尽管狐狸拐弯转角,还是逃不出式流的手心。但走到一处丁字路口时,狐狸忽然消失了。
式流焦急地回头问麻生吕:“有没有看清去哪里了?”
麻生吕摇一摇头,说:“不若叫其他人帮忙找把,反正这里的管道都很好,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式流这时候才来得及正面看麻生吕,忽然发现他蔚蓝色的披肩处有一团狰狞的手指印,只要不是傻子,一样就看出是有人故意揉捏过的。而且,手指印正巧在右面的胸口。
式流看到自己的犯罪证据,正后悔不已,正想坦白跟麻生吕说刚才自己的“禽兽”行为。
还在酝酿说辞,麻生吕首先说道:“式流,你看哪个吊钩。”
式流掩着手指方向望去,丁字路口的墙边有个用钢绳吊钩,钢绳垂直延伸到上面的天花板,四周围的天花都布满了尘埃,只有那块天花板的边缘很干净,似乎经常被人移动。而且,这时候天花板还是半开半合的。
麻生吕道:“那只狐狸会不会是上面跑下来的?”
式流道:“有可能,我们上去看看。如果是有人养的,要提醒他才行。”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麻生吕,却发现她的披肩已经重新带过,本来的手掌印浅色了许些,而且位置已经不再那要命的部位了。
他张口结舌道:“那个……那个……”
麻生吕都整理过披肩了,哪还不知道式流想说什么,诈作不知,用力戳了那吊钩几下,想往上爬,但始终是个女生,爬吊绳对于她来说还是十分吃力,她不耐烦道:“臭式流,还发什么傻?快来帮帮忙。”
式流神不守舍,伸手去托麻生吕。谁知一碰到她大腿,脑内就上过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托麻生吕的手滑了滑,眼前一花,麻生吕个人往下滑,坐在式流的脸上。
麻生吕也开始脸红了,暗骂式流是混蛋。却命令都:“白痴,你没吃饭?让我站在你胳膊上,我爬上去。”
“哦……哦。”
式流傻乎乎地把麻生吕抬起来,不由自主抬头望了望,心想:“如果她今天穿裙子的话……”
片刻,只听麻生吕喊道:“喂,伸手来……喂……你听不听到?”原来她早就爬上了天花,要伸手去拉式流,没想到式流傻了一般。
式流听到麻生吕的呼喝,才醒悟过来,高举双手往上一跳。捉住麻生吕,往上攀爬。麻生吕骂道:“王八蛋,这么重!手都被你扯断了。”
“对不起……咦……”
式流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跟麻生吕刚刚爬上了的神情一摸一样。他的目光首先是奇怪,然后是害怕,最后变成绝望。
原来天花上面居然是粮仓。
很暗,粮仓内几乎所有东西都只是黑色的影子。随着城市上空天灯的调节,依稀会看到微弱的光线从通风窗射进来,让两人看清楚了这个城市内唯一的粮仓,他们一眼就看到狐狸躲的地方。因为,实在太容易看到了。因为,粮仓几乎是空的。
两人记得前两天才是发粮日,明明每家每户都领取了不少粮食,而且市长还说粮道产量增加,每家按人口多发了一定分量的食物。为什么突然间粮仓会变成空的呢?再过半个月,大家来领食物的时候怎么办?
发动机坏了,还有可能做旧零件,重新组装一个新的,但是粮仓没粮食之后呢?麻生吕终于明白养殖场的汤先生几个月都没拿到稻谷的种子,原来是因为粮仓根本没东西了。
式流逐步前移,往狐狸躲藏的那边走去。他向麻生吕饶了人手,说:“小吕,那些是什么?”
他指着狐狸下方的一个麻布大包,大包旁边还有几个箱子。式流傻乎乎地自言自语:“不会是这只小狐狸把粮仓的东西都吃了吧?”
麻生吕一听,笑骂道:“白痴……怎么可能。”
狐狸见两人走近,乖巧地完通风窗上跳开。
他们没暇理会狐狸,小心翼翼地放开那麻布包,只见里面满满都是稻米,旁边那两个箱子,上着锁的,两人不敢随便破坏打开。
外面忽然想起男人声:“那个姓汤的还没走吗?”
一个女人道:“没有,他说没可能的,他们养殖场明明产量虽减少了一点,还不至于缺种的情况。”
男人道:“告诉他,在发粮日之前,市长命令暂时封闭粮仓,进行灭鼠行动。叫他过几天再来。”
女人道:“说了,他就是不肯走。还发难闹事,说要见市长。”
男人不耐烦道:“那去保安厅报案啊!”
“是……”
说话声稍微远了点,听不清他们接下来的话,但粮仓内的两人却越听越糊涂了。为什么要封锁粮仓半个月?“灭鼠行动”又是什么,空荡荡的粮仓哪里来找老鼠?
麻生吕跟汤氏夫妇是邻居,不想汤先生被逮去坐牢。一手提起那包稻米种子,说:“式流,你去拦住汤先生,我把这些稻米拿到后巷,让他自己捡回去。”
“恩……不……等等。”
“怎么了?”
“你这样偷运出去,被人认出了就麻烦!别忘了带子有标志的。”式流指着麻布袋上的标志。
“那也没办法。”
式流想了想,指这麻生吕的新披肩:“用这个怎么样?”
“恩……”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稻米放回原位,轻巧地用手把稻米饶到扑在地上的披肩上。两人平生第一次捉贼,内心感到很害怕,同时也感到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