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信及豚鱼
地下城市以前的电信业务一直很好，直到再没新电线换的那一天为止。电工员无法估计这么繁密的显露网络，所以现在城市的几十处固定点才会有有线电通信，担幸好，城市不算太大，没有电话还有信差服务。他们有的人负责线路维护，有的人负责送信，有的人负责传递短程信息。
麻生吕报道的时候，已有三名同届同学等候报道，其中有两名似乎在讨论昨天换职位的荒唐事。麻生吕可没这么笨，什么事都当听不到，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他们的上司叫萨尔，简略给众人讲了规矩之后，便叫他们到负责的区域执行短程通讯的职责，其实所谓的短程通讯就是传话员。
她们要免费为忙碌的人们传递口信，其实地下城市的大多数服务，都是免费的。大家几乎可以好无后顾之忧使用各种便民服务。
麻生吕才跑到负责的西街，立即被人喊住：“小吕，很神气哦。”
原来信差都披着一件蔚蓝色的披肩，听说这是代表天空，以前的天空是蔚蓝色的，他们就是在天际上翱翔振翅的小鸟。麻生吕此时捆起的长发后，乖巧地绑了一条圆珠笔厚的马尾辫，跑起的时候，辫子一摆一摆，十分好看。
喊住麻生吕的正是他的邻居，只听麻生吕礼貌地抱手鞠躬道：“汤先生，早上好。”
那位汤先生是养殖场的料理员，似乎来西街是为了索取种子。只听他说：“小吕，帮我拿这个去养殖场问一问，这种粟米种子好还是原来的好一点。因为我们必须要更高的产量才行。”
麻生吕问：“原来的玉米挺好吃的。”
汤先生道：“可惜需要暖灯才能让他们长得好，现在的灯光暖度不够，所以只能看看哪种粮食比较容易生产了。在好吃之前，我们必须要保证有东西吃，对不对？”
麻生吕点了点头：“嗯。”
汤先生忙碌地继续选取其他植物种子，他说：“快去，叫他们查一下这两种种子哪种比较好。”顿了顿，呢喃自语道：“希望这次能拿到稻米的种子，哎……上交了这么多，怎么连续几个月都缺货呢，在这样下去，哪里够粮食供应，难道上交的稻米被老鼠吃了？”
麻生吕果然一只燕子似的拿着两包种子往东面飞奔，途中正巧遇到电工组的新丁在转电站受训，他们的职业比较专业，所以新丁上任必须接受时长一年的实习训练才能正式上岗做技术师。也正因比其他职业专业得多，也困难得多，电工员才这么重要。
麻生吕一眼就看到关航，她放慢脚步，想跟式流打个招呼，笑一笑他穿着制服还像只猴子。但总是没找到式流的踪影，于是他悄悄问了问角落的一个旧同学：“式流那小子呢？怎么没看到他？”
“式流？他没在啊，他不是去做渠道维修工了吗？”
麻生吕怔了怔，心想：“不用说，肯定还在狗窝睡觉！这人真是条虫！懒虫！狗窝里面的懒虫！”
她本来还想去式流的狗窝揍醒他，但现在还要去养殖场，唯有先完成第一件工作再说了。
长街寂静。
东区是一处十分安静的农庄，养殖场的工作很忙碌，甚至有点人手不足。因为处理全城几千人粮食问题的，只有十来个人。如果可以，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整天满夜对着动物的粪便和又湿又滑的泥巴。
但地下城市的人与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们大多数人都会接受命运。因为，不论到他们不接受。麻生吕适应命运，甚至式流也在试图适应命运的安排。
麻生吕一眼就看到养殖场里的汤太太。她连忙赶过去，把玉米包递给汤太太，问：“汤太太，汤先生有个口讯，他问，选那种玉米种植。”
汤太太见麻生吕神气活泼的模样，惊讶道：“咦，小吕做了信差？”
“恩……这是我第一个口信。”
“那你要好好干哦。”汤太太接过玉米包，皱眉道：“玉米都是粗生粗养的，换一种恐怕也差不多。只有提高灯光亮度，才能提高产量。整天黑漆巴拉的，什么都种不活了。”
她说着，望了望天空，养殖场上方的等比城市中心更加稀落，灯光就像黑夜里的星星。其实大家都知道，地下城市的生活越来越困难了，但这种事，谁都不敢说。他们担心说出口，会被人指责他们自私懒惰，贪图安逸。
汤太太想了一会，告诉麻生吕道：“回去告诉阿汤，两种都差不多，两种都要试一下，才知道有没有明显的产量差别……”
忽然，养殖场外响起几声喝喊，人声把汤太太吓坏了，她忙着关上办公室的门，从玻璃窗处往外看。
七八名巡警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个人死命大喊：“真的有东西！是一只狐狸……真的！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巡警追在后面，用电棍捅了那人一下，那人立即被电麻。冷汗涔涔地跌在地上，还喊道：“只要有钥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是真的……那只狐狸带我去见过门……”
那几个巡警七手八脚把那个人逮起来，才到养殖场的办公室敲门：“汤先生在里面吗？”
汤太太打开门，惊惶地回答：“他出去了……”
巡警道：“哦，汤太太你好，这里没事了，那份子没武器。”
汤太太望着刚才乱喊的人，只见他头发稀松，五官有点歪歪的，看上去像个神经病。只见他还在不断喊：“盒子……狐狸会带我们走的……盒子！盒子！”
汤太太见那人可怖的脸孔，不由自主退后两步，抱紧麻生吕的手。麻生吕这时候也很怕，怕那神经病突然发狂袭击他们。
巡警见那人还狂叫，一棍打在他脑盖上：“看你这神经病还发癫！带他回去，别吓坏了两位女士！”旋又转过身往两人点了点头，表示道别。
汤太太见巡警走远，才自言自语说：“我认识那个人。”
麻生吕问：“那个神经病是谁？”
汤太太说：“那人不是神经病的，他很聪明。不，他们都很聪明！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聪明，所以变成神经病了。”
麻生吕问：“什么意思？那究竟是不是神经病？”
汤太太说：“不知道，但我记得……很久以前听说过他们说什么盒子的。”
“盒子？”
汤太太说：“好像是那个人的爷爷说的故事。详细说什么我忘了……哎……这么多事不想，居然想背叛城市，这么聪明的人就这有毁了。”
这句话突然触动了麻生吕，她突然担心起式流。火寻风暗地帮式流，就是为了叫式流背叛城市，帮他找到一处城市的出口。
式流今天没到工作岗位，很可能中间出了什么乱子，或者……火寻风已经把他解决了。
她无心交谈，连忙道：“汤太太，我还有点急事。粟米种子的事我看的汤先生会告诉他的。”说完，疾风般着往式流家跑去。
半途，突然被一个大婶拦住，大婶拿着秒表说：“信差！等一等！”
麻生吕说：“不好意思……我有……”
大婶喊：“停电三十分钟！告诉所有人！停电三十分钟！”
麻生吕刹停，回头问：“什么？”她这是才看清，原来那位大婶穿着电工组的衣服。只听大婶重复了一次，又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担保。借着，刚才报道的那群新丁也失散道各处电话亭通知城市各处。
麻生吕才知道事情严重，但他还不忘问：“老师，请问今天报道的新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式流•兰格雷的人？”
那大婶想了想：“没印象，可能我记性不好。”旋又道：“快，快告诉所有人！我的好信差。”
麻生吕继续往式流家跑，一边大喊：“要停电三十分钟……大家准备好……”
地下城市基本都是夜不闭户，每家每户的钥匙几乎都是荒废的。麻生吕闯开式流家的门，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大声叫了几声，依然不见人影。
但对面屋好心的老头说：“式流和他爹都去上班咯……小丫头找他们什么事？”
麻生吕问：“式流到电工组报道了？”
老头奇道：“哦？电工组吗？我还以为他是渠道工……”
麻生吕咬牙切齿，不管电工组还是渠道工，一旦到了岗位，可能整天就找不到人了。式流到了岗位倒好，麻生吕最怕他被火寻风诱到什么地方，被人当疯子一样捉了。
路上的人开始多了，因为停电三十分钟的事已经逐渐散开去。麻生吕想了想，一边喊一边玩温室控制组跑去，因为式流的父亲是在哪里负责运货的。
她不顾车间安全，到处大喊：“停电三十分钟……大家准备好了……”
看到有熟人，就捉住问：“见过兰格雷大叔吗？”
“那边！”
“谢谢！”
麻生吕推开仓门，喘着气问：“兰格雷大叔在吗？”
式流的父亲刚刚好听到消息，正要打开门到外面，见麻生吕气喘败坏的样子，连忙倒了杯水给她：“信差的工作辛苦吗？”
麻生吕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式流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上岗？”
“他一大早就去渠道部报道了。”
麻生吕输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如此……他昨天肯定根本没找到电工组的纸条……”
只听仓内的一个负责人问：“噢……对了，你们有人通知渠道部没有？摸黑在地下渠可是很危险的。”
麻生吕哪知道有没有人通知渠道部，她也不知道摸黑在地下渠工作有什么危险，他只知道作为信差就有责任把信息传到应该传到的地方，这次的任务，是把停电的消息告诉所有人。而且他还要告诉式流，不能再帮火寻风办事，否则，后果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被逮捕的疯子。
但才跑到渠道组的平楼，外面的灯已经一眨一眨的，看上去随时要熄掉。麻生吕大声问：“下面的人都出来了吗？”
正在往外走的人说：“来不及全部通知，但大家都有经验，只要不乱动，一般就没事了。”
也有人道：“但这次停电三十分钟，你想想，降温系统不运作三十分钟，下面一定很热。”
“热一下，也不会死。”
“很难说……”
麻生吕听到这里，哪还顾得其他，没穿上渠道工作服就往地下渠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就快停电。上面的人待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在她冲进去不到十分钟，“咔嚓”，全世界的人都惊呼一声了。除了还能感受到身旁那些人的暖度，地下城市就变成了一个停顿的虚无空间，在黑暗面前，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大家都只能等。
当然，在等的时候他们还能说话。
大家都很担心麻生吕的安全，因为渠道工对停电也有一定应对经验，但麻生吕没有。大家在平常的停电中只要尽量不动，就不会发生意外，但在渠道里面却不一样，完全停电之后不能不动，也不能乱动。
因为渠道下面可能有致死的毒蚊，也可能有些不知名的生物在城壁狭缝里面钻出来。渠道工在停电的时候一般会轻轻摆动颈部，手执螺丝刀当武器，准备随时应付任何突发事件。因为，他们本身穿的制服密封性不差，有一定厚度，只要摇动颈部就可以驱赶毒蚊。而且一般小蛇蝎都咬不破他们的鞋子。
其实在麻生吕没到渠道部之前，已有人传来信息，绝大部分人都已回到地面，式流和老头正漆黑中在交谈，听到麻生吕傻乎乎冲入渠道的消息，式流心急如麻，知道没制服的保护，麻生吕很可能被毒物叮咬。
趁着大家吵闹，冒险摸黑爬入渠道找麻生吕。
而麻生吕，一进渠道便乱窜乱拐弯，只觉得，所有地方几乎都是一样的。但她不理，只管大喊：“式流，式流你在不在？”
式流没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不断荡漾。
跑可几分钟，她也开始怕了，麻生吕发现自己迷了路，想回到原本的出口却怎么也找不着。唯一希望就是渠道下面有人，跟那个人靠在一起等停电的时间过去。
但她找不到。
陪伴她的只有漆黑，无尽的漆黑，和蚊子。可能有毒的文字……
当然，麻生吕根本不知道。他只觉得渠道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浑浊。
对于从没进过地下渠道的人来说，进了一处随时有不同的液体和气体泄漏的渠道，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黑暗中，时间仿佛停顿了。麻生吕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因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光明。
正在无助的时候，她忽然看到有两颗很亮的星星在移动，圆圆的，碧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