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经是寅正时分。
杨诚章刚回了府,也不同杨思雨说话,便同楚天舒一起去了前厅。杨思雨见家中似乎来了不少客人,忙问丫鬟时,才知道自早晨起,家里便接二连三的来了好些武林中人,都是爹爹的朋友,显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眼见天色越来越是昏暗,不多时,便渐渐有风起,那风声渐响,如昨天一般。果然,那风刮了一阵,便稍稍缓了下来,接着,雪花便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
杨思雨等在闺房中,看那雪花飘落,只觉得百无聊赖,忽然间想起了那乞丐,心道:“不知道这臭叫化子,大雪天的在哪里。”心中明知他并不是真的乞丐,却也微微替他有些担心,然转念又想:“臭叫化子冻死了最好,看他还敢不敢在本姑娘面前得意洋洋。”
这样想着,天色渐暗,用过了晚饭,眼见父亲并大师哥都在陪着客人,杨思雨颇觉得无意思,便又回了房,早早的安歇。岂料夜间风雪之声一直不绝,竟然整夜睡不着,直到快四更时,方迷迷乎乎的入睡。
正睡得香甜,忽听外面有打门声音。杨思雨坐了起来,只间外面一片亮色,原来天已经大亮了。忙起身开门,见是丫鬟小兰,端了热水进来。杨思雨便道:“死丫头,这么早便催我起来做什么?”
小兰笑道:“还早呢?都快近巳时了”杨思雨一愣,“我睡了这么晚吗?”小兰将水端了是来服侍杨思雨洗漱,道:“是啊,婢子都来探了好次,没敢吵您。方才老爷问起了你,我便撤了个谎,说你在房内练功呢,老爷很高兴,还笑着说‘嗯,这丫头倒还知道用功了’嘻嘻。”
杨思雨听也,也不在意,只随口问道:“早晨家里没什么事吧?”小兰道:“也没什么大事,似乎是刺史府里来了人,问一些关于什么任少爷的事情。”
杨思雨正弯腰冼脸,听小兰说到任丕,倒上了心,问道:“任大少爷?任大少爷怎么了?”小兰道:“听刺史府的人说,任大少爷昨天晚上在个怡什么苑的地方,被一个叫化子狠狠打了一顿,大半夜了,被吊在了怡什么苑的门洞里。今天凌晨才被人发现,这任大少爷被冻了个半死,还有啊,说是两只耳朵都被割了下来,又热热的给贴了上去,被人救下来的时候,谁都没注意,抬到热屋里救治,最后人是救醒了,可耳朵又掉了。”
杨思雨一听此事,心中便已经明了,暗想:“又是这个臭叫化子,嘿嘿,听来倒真是爽快。”便问道:“任大少爷被人割了耳朵,关咱们什么事?”小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杨思雨忙即洗漱完毕,急急的赶了过来,要一听究竟。快到前堂时,突见有人从堂内出来。杨思雨忙闪在一边,偷眼看时,却是一身武官打扮。身后一人,正是自己父亲。只听杨诚章道:“刘大人且放心,既然此事与小女有关,在下自当查明真相,必给太守大人一人交代。”那武官客气道:“杨大侠严重,下官也只是奉任大人之命,前来了解实情,并无怀疑令爱之意,下官这便告辞,杨大侠请留步。”
杨诚章执意送那武官出门,临别之际,自怀中掏出一物,递于那武官,道:“一点心意,望刘大人笑纳。”那武官也不客气,接过那物,告辞而去。
杨诚章在门前站了半晌,方始回身进院,道:“雨儿,还不出来?”杨思雨笑着跳了出来,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啊?”杨诚章笑道:“若连你这个小丫头也不能察觉,你爹爹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杨思雨笑道:“爹,那人是谁呀,到咱们家做什么来啦?”杨诚章没好气道:“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敢问啊。”杨思雨理直气壮道:“任大少爷被我割了耳朵,此事可真不是我干的。”杨思诚章道:“谁说是你干的了,你要是去哪种地方,爹爹不死才怪呢。若不是你昨天打了任大少爷,那任大少爷如今就是被人砍成几截,也没人来问你爹。哼”杨思雨听父亲说什么“哪种地方”,心中一愣,方才小兰说怡什么苑,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去处,刚要问,却见管家杨福从外面进来,见杨诚章在院中,忙上前:“老爷,又出事了。”
杨诚章一愣,道:“出了什么事?”杨福道:“昨天夜里,青龙帮副帮主赵泗给人杀了。”杨诚章一惊,道:“是什么人干的。”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的向杨思雨瞟来。杨思雨摆出一付毫不知情的神色,心中却想:“莫不又是那臭叫化子?”
只听杨福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赵副帮主是死在同安客栈的,连同十几个帮众,小的察验了一下,都是一招致命,伤处都在喉部,听同安客栈的掌柜子说,昨天傍晚,同安客栈来了几个南诏来的客商,带了许多极贵重的玉来。想是那赵帮主再哪里听到了这件事,半夜里带人来抢玉,哪知道却悄无声息的被人杀了。”
杨诚章皱眉道:“悄无声息?”杨福回道:“是啊,同客栈的人说,整夜里风雪声甚大,都没有听见一点动静,就是那几个南诏客商,也毫无知觉,只是早晨起来时,才见门口一堆死人。”
杨诚章低头沉思,暗中掂量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将十几个人轻易杀死。半晌,方道:“杨福,去请楚少爷来。”杨福点点头,向里进去。
杨诚章回头向女儿吩咐道:“雨儿,这几天外面事多,你可不许再跑出去胡闹。”杨思雨正掂量这事是不是“臭叫化子”所为,便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杨诚章见女儿随口应付,语气一重,道:“雨儿,爹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杨思雨见父亲面色凝重,不似往日温和,不敢回嘴,听低声道:“女儿不胡闹了便是。”
杨诚章亦觉得语气过重,便微笑道:“这几天爹爹忙,不能陪你。待事情一了,让爹好好再陪你几天,你也得准备准备,该去你师父那里了。”杨思雨点点头,向父亲告了退,回自己房中来。
杨思雨虽听了父亲的房,回了自己的房中,心中却是极不愿意,倒不是平素好动的原故,而是因这今天发生的这两件事似乎都和自己有关,爹爹却似是偏偏要极力瞒过自己。当然,爹爹之意也可以理解,自然是不想让自己有所牵连,但杨思雨自己却还是想不通。眼见任丕被割了耳朵和赵泗被杀都是这“臭叫化子”干的好事,应当有自己的份才是,却都被“臭叫化子”抢了去,无论如何都有些失望之情。
想到这里,杨思雨便不禁私自盘算:“若是能偷偷跑出去,那该多好。”虽然这样想着,但心中也知道想了也白想。家中人口甚多,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去,再悄无声息的回来,若再被爹爹发现,那可就不好了。爹爹虽然疼爱自己,不忍责备,但因母亲早逝,自幼同父亲相依为命,知道父亲受苦不少,若现惹父亲担忧,岂非不孝!
因而,杨思雨虽然大感气闷,却也老老实实在待在房中,不出门半步。
午时,便有丫鬟请她去吃饭,却见饭桌上只有她一人杯筷,便问丫鬟道:“老爷呢?”丫鬟道:“老爷去了刺史府了。”杨思雨点点头,又问道:“那我大师哥呢?”那丫鬟便说不知,只说有事出府,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一时饭毕,杨思雨来到院中,只见管家杨福捧了一摞请柬从书房中出来,便叫住了他,道:“福叔,拿的是什么东西?”杨福虽是杨府管家,自小看着杨思雨长大,如同长辈,因而杨思雨便一直以叔呼之。
杨福见是杨思雨,便驻足笑道:“是小姐啊。老爷让我写几个请柬,请老爷江湖上的一些朋友明天来家中一聚,说是有要事商议。”杨思雨随手拿过一张请柬,见上面请的是岳州梅庄的梅人杰,这人她曾今见过,确实是父亲的至交,奇道:“梅老伯不是在岳州吗,明天怎么能请得到?”杨福笑道:“所请之人,这些天都在荆州呢,老爷请来是有要事相商。”
杨思雨暗道:“要事,有什么要事。”再看下面所请诸之,都是荆襄带的成名豪杰,心想:“青龙帮和任丕之事,只是昨夜才发生的,这些人却晕是早就到了荆州,肯然不会是这两件事,再说了,这两件事也算不得什么要事,能够劳动荆襄豪杰纷纷前来”。
杨福见杨思雨再没有话说,便微一欠身,出门请客去了。杨思雨站在院中,想了一阵,也想不出这几日会有什么大事,便欲转身回访。
突然她心中一动,想道:“爹爹不顾吃饭,便赶去刺史府,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时半会定然回不来,若这会儿,我偷偷出去玩一阵再回来,谅来爹爹也不会知道。”又想:“若是大师哥知道了,那该怎么办?嗯,大师哥要是敢在爹爹面前告状,我定然饶不了他。嘿嘿,他自然是不敢的了。”越想这注意越是不错,杨思雨不禁嘿嘿嘿笑出声来。
说走就走,当下杨思雨便回到房中,吩咐小兰道:“我今天累得很,想好好睡一觉,你给我看着点,可不许任何人来打搅我。”吩咐完毕,便回房中,越窗而出,从后门里溜了出来,前院家丁甚多,若被看见了,倒也是麻烦。
出得府来,却又不知道该当去哪里,想了一想,才自语道:“先去妙相庵看看梅花吧。”虽然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暗暗觉得,那臭叫化可或许在妙相庵也未必不可能。
这样,便出城而来。此时天色仍旧阴沉沉的,虽没有下雪,但寒风清洌,夹着一股雪丝扑面而来,颇觉得寒冷。
杨思雨却也不理会,不一时,便到了城外妙相庵来。隔着老远,便隐隐看见那庵前的墙角处,果然一个人影,心道:“臭叫化子果然在这里。”便忙赶了过去,走近身前,只见一件大破毡之下,那乞丐躬成一堆,头脸都埋在毡中,一动不动。
杨思雨坏笑一声,使劲踢在那乞丐身上,口中兀自骂道:“臭叫化子,打架也不叫上我,我让你睡。”那知她这一脚踢,却突然觉得一股刺骨的痛自脚尖传来,那脚便如踢在一块石头上一般。幸而杨思雨这一脚并不是真想伤人,所以只使了三分力道,不然的话,她整个脚只怕会被撞断了。
杨思雨“啊哟”一声,抱住了脚。虽是三分力,但也疼的让她头顶直流冷汗。杨思雨一边呼痛,一边呼得揭开了那破毡,却见那破毡之下,果真伏着一块长条石,那里还有那乞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