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见他叹气,忙止了笑,道:“那少年救下岳钰后,当夜便闯入田府,将田令孜侄儿割了首级,挂在了玄武门上城楼上。”那老者道:“杀便杀了,还炫耀什么,少不更事,不知道如此妄为,会招人嫉吗?”另外三人忙点头称是。
那胖子道:“吕神医见了这少年,便十分的高兴,相谈甚欢,不知怎得,竟然聊起了下棋。吕神医嗜棋如狂,他医道虽然高明之极,但却下一手烂棋,几盘棋下来,竟然将避毒珠给输了。”那独臂人惊讶道:“避毒珠?”胖子笑道:“不错,咱们当年为了给大哥伤,以‘避毒珠’为礼送给了吕神医,吕神医将其视为至宝,此事我曾向少爷说起过,别人并不知晓。那少年一听吕神医的名号,便要求以‘避毒珠’为赌注,我想当是少爷无疑。”独臂人:“吕神医没说起那少年的相貌吗?”胖子道:“便是这点,我还是有点怀疑。吕神医说起那少年相貌,倒有七八分像,但却说那少年一身乞丐打扮,那又有些奇怪了。”
杨思雨一听那胖子说乞丐打扮,心中登时一震,向周元钊望去。恰好周元钊也向她望来。两人目光一碰,周元钊轻轻点头,自是承认那胖子所说的小乞丐确实是他。
而那床上躺着的老者,自然便是周元钊的父亲周廷阳。周廷阳少时也曾纵横江湖,但后来却发生一件极为不幸之事,伤心之下,退隐江湖,便在这小镇里面隐居。二十年来,一直韬光养晦,不事家产,只求温饱,因而镇上百姓出只道他只是个寻常人家,并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却没想自己独子却不遵父命,偷偷离家出走,只将周廷阳气个半死,只得遣家人四处寻找。而对面坐着的三人,便是奉命外出寻找的家人。虽属家丁,便三人实则亦曾是驰骋江湖的豪客,只因曾受周廷阳大恩,为报此恩,而随周廷阳归隐,甘为厮役。那独臂者名叫祖一清,胖子名叫吴琮,高大个子的名叫胡大鹏,三人乃是结义兄弟,十余年前,在陇右一带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杨思雨方一想起今日居然是到了周元钊家里,心中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只觉心跳得利害,一张脸涨得通红,幸而在夜里,周元钊并未发觉。
只听祖一清咳嗽几声,清清嗓音,缓声道:“照理说,老爷管教儿子,我兄弟三人不该置喙。但我兄弟三人细想来,老爷此举是有些*之过急了。”那三人虽仆从身份,但周廷阳却一直兄弟相称,并不以仆从相待,听他如此说话,也不甚在意,只道:“是么?祖兄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祖一清沉吟道:“老爷亲历江湖十数年,自知江湖险恶,但少爷年纪尚轻,自小到大,未曾涉足江湖,自不会感觉得到江湖中的尔虞我诈。况且少爷自幼聪颖异常,又酷爱练武,虽年纪尚轻,但武功之高,在江湖上算得是一流高手,少年人心性难定,又是身怀绝技,因而不甘寂寞,想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立身扬名,也是自然之理。”胡琮亦道:“是啊,我等兄弟三人,当年年轻时也是这般心思,想江湖中人,初出道时,有此初衷者,恐怕也不在少数,只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才渐渐放弃了当初的抱负,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啊。”周廷阳听他此话,想起了自己初闯江湖时的情景,颇觉有理,便点点头。
祖一清继续道:“老爷是怕少爷年轻气盛,少不更事,在江湖中闯祸,因而不许他外出,此举确属有理。但少爷既然会武功,又岂能甘于寂寞。老爷若能循循善诱,不要过分急躁,待少爷年岁渐长,心性渐定,就此取消了闯荡江湖的念头,也始不可能。但老爷却忒急了些,不仅将他关了起来,还强*他娶亲。少爷虽孝顺,但终究年轻气盛,这般强*,自然生出逆反之心,负气之下,离家出走。”
杨思雨听那独臂人说什么强*娶亲,心头一跳,转头去看周元钊,却见周元钊凝神细听,不无异常,因而心中虽有些怀疑,却不便询问。
周廷阳长长叹息一声,道:“细细想来,当时,我听那小……”微微一顿,道:“听那孽障拒绝蒋家的婚事,真是有些气坏了,是以行事的确有些欠思量。唉,当时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呀。”吴琮笑道:“那时老爷都快气糊涂了,任谁劝说,都不听,我们劝了也未必有用呀。”祖一清听吴琮说话有些无礼,瞪了他一眼。吴琮只是一笑。
祖一清陪笑道:“唉,我们也只是事后才想明白啊。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却也没有料到少爷平素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但却如此有主见,居然会离家出走,此事我们确实有些失察。”
吴琮笑道:“老爷也不必过于忧心,少爷虽年轻,但聪明机智,必不致于惹出什么祸来。就以剌杀田令孜的侄儿来看,足见少爷侠义胸怀……”周廷阳截口道:“我就怕他这一点。你不看平日里,这个孽障,轻浮佻达,任性好事,这等行侠之事,只不过图一时之兴。江湖中呆得久了,难保不会出事。”吴琮听他如此说,亦觉有理,点点头,道:“老爷此话说得是,明日我们三个再出去打探打探,务必寻少爷回来。”
周廷阳点点头,道:“也好,就劳烦三位兄弟了。”三人忙道:“不敢。”周廷阳便问胡大鹏,道:“胡兄弟,你去蜀中有什么消息吗?”胡大鹏素来不喜说话,是以一直都没有开口,此时周廷阳突然问他,嗫嚅一下,道:“没,没有。”周廷阳本是随意一问,却不料胡大鹏神色有异,吞吞吐吐,虽然无意,但心中也有些怀疑,便问:“怎么,老三打探到什么了吗?”胡大鹏不敢答话,只看了看祖一清。
祖一清便道:“老三方才跟我说了些蜀中之事,听来并无少爷什么讯息,我们明日再外出打探吧!夜已经深了,老爷身子不舒服,还是早点休息吧!”周廷阳脸色一沉,冷哼道:“哼,想说慌来骗我最好想周全些,老三刚回来,就到我房里来了,哪有时间跟你说去?”祖一清脸色一红,不敢再说。周廷阳瞪了胡大鹏一眼,道:“胡大鹏会说慌,倒真是个意外了,只可惜一辈子不说慌,偶而想说一句,却是个白痴也未必会信你的。说吧,都打探道什么了?”
胡大鹏只得道:“从蜀中回来时,路经荆楚,只听荆楚武林中人传说,有个少年乞丐,武功奇高,行踪诡秘,连杀万马庄庄主马行空和青龙帮正副帮主赵齐、赵泗兄弟,因而激怒荆楚中人,那少年被荆楚武林中人围攻,下落不明。”他身形虽然甚是高大,但说话却很简单,且声音甚低。
周廷阳听众人述说,也大约肯定那少年便是自己的儿子,听儿子所为,也多是侠义之事,并没有闯什么大祸,因而心情渐自好转,此时突然听胡大鹏说儿子下落不明,不由的神色大变,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下……下落……下落不明?”说着,便又剧咳起来,胡大鹏亦知自己说话唐突,忙要掩饰,却口齿拙劣,说不出话来。吴琮忙上前扶住周廷阳,道:“老爷且没担心,老三说话,多有些言过其实,少爷武功那么高,绝不会有事的。况且那少年也未必是一定少爷。”胡大鹏也忙道:“是,是。”
那周廷阳却越咳越利害,气喘吁吁,道:“你们还想骗我,我就知道小畜生这番出去,定然惹祸,却不想连命都丢了。死得好,死得好,死了便省得我日夜担心。”猛然间,身子一颤,自口中狂喷出血来,往后便倒。三人大惊,急忙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