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钊伤愈以后,两人便即结伴北上。要去崆峒山,当往西北走,而周元钊却自荆州到沔州、鄂州、安州、随州、唐州、许州,一路正北,直趋中原。杨思雨从未曾踏足中原,自是兴奋,也不甚理会。两人一路游玩,这一日,便到了汴州登封县。杨思雨见登封县西北约二十里许,一座大山高耸入云,雄壮伟峨,便想前去游玩。
周元钊笑道:“那便是闻名天下的嵩山啦,可玩处甚多,今日天色经晚,不如咱们且歇息一晚,明日早起再去游玩也不迟呀。”杨思雨虽未到过嵩山,但也早听师父说起过,嵩山少林寺乃是天下武学之宗,少林寺方丈云光大师,佛学深渊,武功更是已臻化境,而且心地慈祥,为人谦和。师父年轻时,曾上少林寺挑战,连败少林寺数名好手,后来法正大师出手,师父打的大败。法正大师虽然取胜,却不居傲,反倒同师父一夜深谈,指点师父武功不足之处。后来,师父武功能够独步荆楚,法正大师指点之功,也功不可没,是以谈及法正大师,师父总是感怀不已。今日能来嵩山,此乃莫大福缘,岂可错过。但听周元钊之言,也觉得有理,便即答应,在县城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连日来,杨思雨各地游玩,甚是兴奋,此时夜尚未深,杨思雨躺在床上,甚觉得无聊,忽听到隔壁周元钊房内微有响动,接着被见周元钊房间窗户被轻轻推开。杨思雨蹑手蹑脚的下床来,从窗缝间向外偷看,却见周元钊轻轻从窗户里跃出,在杨思雨房前呆立半晌,转身向外掠去。
杨思雨觉得奇怪,便忙穿了衣服,暗暗得跟了下来。只周元钊行动甚快,穿街绕户,不一时便出了登封县城,向嵩山方向奔去。杨思雨心道:“这么晚了,他去嵩山做什么,莫不是去少林寺不成。”当下远远辍在身后。
周元钊奔出五六里,来到一个小镇子前,微微停顿片刻,便进入镇中,几个起落间,来到一座宅前。杨思雨心下大是迷惑:“真是怪了,他怎得对此处如此熟悉。”只见周元钊绕到那宅子后院,提气跃上院墙,翻了进去。杨思雨忙跟着跃上墙来,只见周元钊已经伏在院中一座屋顶上,望着对面。对面一间屋子里,烛光仍亮,人影绰绰。
杨思雨轻轻绕在周元钊身后,猛得跃起。周元钊大惊,回头看是杨思雨,不由脸色大变。见杨思雨要说话,急忙伸手,做个静声的姿势。拉着杨思雨转身要走,却听屋内传来一阵急剧的咳嗽声,周元钊悚然惊心,转过头来,向屋内看去,脸上神色凄然。
杨思雨见他神色变化奇怪,心想平素周元钊纵遇为难之事,也甚是自若,今日怎么会如此呢?顺着周元钊目光,向对面屋内看去。只见那屋内共有四人。一人躺在里面的床上,年纪甚老,似乎有病在身,不时得咳嗽几声。床前一溜大椅,坐了三人,背对外面,看不见面貌,只是见靠左边一个,身形甚是高大,虽然坐着,却如常人一般高矮。中间一个,体形较胖。靠右一人,斜身躺在椅中右手衣袖微飘,显是少了一条手臂。
那老者先只是躺在床上咳嗽,咳了几声,猛地翻身,伏在床边剧烈咳嗽起来。周元钊神色一变,便欲上前,却见坐着的三人忙起身扶着那老者,替老着按摩顺气,一时咳嗽渐渐停了。杨思雨见周元钊脸色渐转,心中暗暗纳闷,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却见那独臂人将那老者扶起躺好,方始坐了下来,劝道:“老爷不必生气,依我看,杀人者未必便是少爷。”那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们就知道说慌来骗我,怎不是那个小畜生,这鹰爪功,除了你和那小畜生,还有谁会使。”独臂人陪笑道:“看您说的,鹰爪功又不是什么独门武功,别人会使不是不可能。况且我在定州时,曾在杀人现场去过,那原是一家酒楼。掌柜得告诉小的,那凶手乃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比小的还老几岁,年纪相貌和少爷差距甚远,绝计不会是少爷。”那老者道:“小畜生自小便会装神弄鬼的那些贼把式,扮别人的样子还不是他的拿手好戏吗?”那个矮胖者笑道:“看老爷,别家的父母,都觉得自家的孩子好,哪有您这样的,老怀疑少爷在外面杀人放火。”
“老二,怎么说话呢,没规没矩。”独臂人喝骂一句,又向那老者道:“老爷放心,相貌可以假冒,武功是假冒不来的。我见了那家酒楼的柱子上留有凶手出手的痕迹,自下而上一道爪痕,深有寸许,乃是一招‘穿心爪’。当时我教少爷这一招的时候,少爷见这一招太过阴狠,怎么也不肯学,是以并不会使。那凶手会这一招,那就绝对不是少爷了。”
那老者听了他的话,脸色稍缓,问那胖子道:“吴兄弟,长安那边也不见小畜生的踪迹吗?听说有人在长安杀了田令孜的亲侄儿。”那胖子性子甚是诙谐,虽属主仆,倒也不大甚讲规矩,这时便笑道:“老爷,您别一口一个小畜生的骂,少爷虽然顽皮一些,但宅心仁厚,这次虽然偷偷跑了出去,也不过玩些日子便回来。您这般小畜生小畜生的乱骂,别人听到了,都会以为少爷不是您亲生的呢。”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那老者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来。
杨思雨侧身看周元钊,只见他脸上也微绽出些笑来,心中大是怀疑:“难道他所说的少爷便是臭叫化子不成,那老人家便是他爹爹吗。可如果真是的话,他为什么又躲在这里偷听呢?”
杨思雨正想着,只听那胖子又道:“此番小的去长安,虽未见着少爷,但我想长安城内所传剌杀田令孜侄儿的小英雄,必是少爷无疑。”那胖子和这少爷的关系似乎最是亲密,说话时总带几分回护。
那老者听他口中叫着小英雄,便要反驳,但转令一想,他所说之人未必就是那“小畜生”,因而嘴唇稍动了动,却没出声。
那胖子继续道:“这件事在全长安都传开了。老百姓都说田令孜这个大阉狗,仗着皇帝撑腰,权势熏天,残害忠良,百姓恨之入骨。田令孜的侄儿更是仗了老阉狗的势力,欺压百姓,*掳掠,元恶不作,长安百姓敢怒不敢言,此番被人割了脑袋,那真是大快人心。全长安的百姓都在暗夸这位小英雄侠骨仁心,胆略过人。”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那么有本事,干吗不去直接杀田令孜呢?”话虽如此说,但脸上神情却舒缓了许多。
胖了继续道:“老爷不是说笑吗!田令孜做恶太多,自然也怕遭别人暗算,出入都有羽林军护卫,寻常人想靠近他都难,想杀了他,谈何容易?小的到长安后,此事已发生二十几日了,小的四处寻访,不见少爷踪迹,心想少爷肯定是离开长安了,因想起长安附近还有一故人,多年未见,便去拜访。”那高个子一直都没有答话,此时听胖子说起故人,便开口道:“故人,是吕神医么?”胖子道:“正是。”独臂人道:“吕神医还好吗?他那条不治江湖中人的臭规矩还没改吧?”
胖子点点头,道:“当然没改。我见到吕神医,说明来意后,吕神医却拊掌大笑。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他笑什么。吕神医便道:‘这位小兄弟,甚是豪杰,很对老夫的胃口’”那老者插口道:“他称这小……小子兄弟。”胖子道:“不错,当时小的也觉得奇怪,便问他怎么回事。吕神医便告诉我,他有一个弟子叫岳钰,在长安城里看到田令孜的侄儿强抢民女,便出手阻止,不料却被田家的一群家奴围攻。这个岳钰寡不敌众,被打成了重伤,正好被那少年撞上,当即出手相救。没想到这一救倒救出一段姻缘来。那个被救的女子感激岳钰,由感激而倾心,我去的时候,他俩都准备成亲啦。哈哈。”那老者听到成亲二字,脸色稍凝,叹口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