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真安惊道:“避毒珠?哪,哪我吃下的是什么?”周元钊嘻嘻一笑,道:“你痛逆师门,杀害你师妹,吴长安前辈,穷一生之功,便是要报这雪海深仇,周某自然要助吴前辈完此心愿。”
众人一愣,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有吴长安惊喜交聚,道:“是万蛛丹,是万蛛丹,万真安吃下的是一颗万蛛丹。”万真安大惊失色,叫道:“你说什么?”周元钊笑嘻嘻道:“不错,你吃直肚里的,便是我刚才从吕神医手中抢来的那颗万毒丹,嘿嘿嘿,你若是一咽之下,立即呕吐,说不定还能够吐得出来,不过现在,恐怕就有些难喽。吴前辈,你这万蛛丹倒底有没有那么利害,晚辈倒真想知道,只是没胆子试试,这下正好,万老头倒正可试试前辈这药究竟如何。”吴长安此时已经大喜过往,哈哈笑道:“周少侠放心,这万蛛丹究我毕生之力,若有人吃了,绝无活命之理。”
原来,周元钊刚才跟万具安对敌,攻敌之余,还要用功*毒,真力损耗极快,知道再斗下去,纵然将万真安打死打伤,自自己也必会受伤,当即便假装真力不继,引诱万真安主动来攻击自己。自己则偷偷拿出了那颗万蛛丹,假装受不了万真安一肘,要将避毒珠吐出,实则是右手微扬,将那万蛛丹轻轻抛起,万真安虽然离他较近,但被他身了所挡,却没看见。却于其他人,则离得更远,这更加看不到了,反而白白替他担心。
万真安一听自己吃下的是万蛛丹,惊骇之下,灵魂出窍,指着周元钊道:“你,你,你”连说七八个你字,却再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腹中似乎微微一痛,但那一微痛之感,陡然间加剧,五脏六腑间,但如被成千上万的毒蜘蛛所咬,只“啊,啊”得叫了几声,整个人便已经缩在了地上,来回翻滚。众人见他满地滚来滚去,双手在浑身撕扯,鲜血乱溅,一张嘴张得极大,想要呼叫,却又偏生叫不出声来,只哑哑得嘶鸣,不禁暗暗心惊这万蛛丹毒性之裂。
吕神医见万真安惨痛之状,不由得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万真安前,一掌扬起,正拍在万真安脑门之上,万真安痛苦之色立减,低叫一声:“多谢大师……”话未话完,闭目而逝。原来是吕神医不忍见他受此惨绝之苦,助他解脱。
吴长安上前道:“师兄,这贼子毒死师妹,谋弑恩师,该当让他受些非才是,如此轻易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师哥你也是心太软了。”
吕神医神色一变,喝道:“二师弟,为人岂可如此狠毒,你忘了我毒医门的门规了吗?”吴长安陡然一惊,低头道:“是,师弟知错了。” 吕神医见万真安虽死,但想起当年同门师兄弟共同学艺,亲如兄弟一般,不禁黯然神伤,虽然大仇得报,却也不觉报仇后的欣喜,默然半晌,这才回过头来。
一边被万真安下毒的群豪见万真安伏法,又见吕神医心慈,蜂涌着向前,跪倒在吕神医面前,乞求吕神医替他们解毒。吕神医挥了挥手,道:“万师弟己死,这不治武林中人的誓言也不必守了,钰儿,替他们解毒吧?”岳钰忙应道:“是,师父。”群豪一听,大喜过望,纷纷嗑头射恩。
岳钰忙上前道:“师父,你的伤没事吧,弟子还是先为您疗伤要紧。”吕神医道:“不用了,救人吧,我的伤不要紧。”说着,慢慢向林中走去。周元钊见吕神医行走蹒跚,怕他有不便,忙向卓谨道:“卓兄,司马兄,麻烦两位去接另师妹等人回来,在下去照看吕神医。”卓谨点点头,事司马渊转身出谷,周元钊便同吴长安一同跟着吕神医进了竹林。岳钰自回头给众人解毒。
进来小屋,只见吕神医正坐在棋牌前发愣,神情甚是伤感,一言不发。周元钊见状,默不作声,同吴长安在吕神医对面坐下。
过了片刻,吕神医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吴长发同周元钊,这才道:“小兄弟棋艺高超,然可曾真正思考过棋中之理?”
周元钊不知他所言何指,道:“晚辈愚笨,请前辈明示。”吴神医略笑了笑,道:“老夫虽喜下棋,然却总是败于小兄弟手下,细细想看,总是爱心太重之故,爱心太重则不肯弃子,进而容易失势,唉,当年先师临终前,便是怕我心太软,便要我立下重誓,绝不可为江湖中人疗伤解毒,无论对方软磨也好,硬*也好,绝不可有违此誓,先师自然知道我的弱点,想以至法让我心肠能够硬一些,待敌能够狠一些,或许可以为他报仇,杀了万真安,清理门户。师父当年一片苦心,我即始终难以理解,近年来却从棋局中有些领悟,唉,只可惜,老夫天性如此,虽然理解了恩师之意,却因厌倦了江湖间的恩怨仇杀,这心总是硬不起来。当年我也曾数度制住了万真安,却终下不了这个狠心,让他逃脱,今天若不是小兄弟出手,只怕仍旧是让他逍遥法外,为恶江湖。”
周元钊忙逊让道:“前辈仁慈,济世救人,终不肯伤人性命,晚辈不过是因缘际会,借辈之助,才胜得了万真安,较前辈宽仁之心,晚辈当真佩服之至。”
吴神医笑笑,道:“唉,什么宽仁之心,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小兄弟武功高强,为人谦逊,放眼整个江湖,只怕能如小兄弟的,屈指可数,以小兄弟之能,本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一番大事业,唉,只是……”
周元钊道:“只是什么?”吴神医笔而不答,却问道:“小兄弟,你不觉得这江湖正如这棋盘么?”周元钊一愣,他虽然精于棋局,却从未曾这般想过。
吴神医也不待他回答,继续道:“江湖险恶,总有人厌倦了这江湖上的恩仇杀戮,但也总有人,向往这江湖的快意恩仇,然而一入江湖,却总是身不由己。江湖如棋盘,每个人总是想做下棋的人,但是,却又在自觉或不自觉之间,做了这棋子,生死皆不由自主。唉,可是,谁又能够真正的从这棋局中走出来呢?小兄弟,你见过染布坊吗,布坯本无颜色之别,然而一进染缸,是红是黑却再不由己,这江湖,岂非就如同这染缸一般。”
周元钊不禁默然,他虽然并不如吴神医这般看得透彻,但这大半年的浪迹江湖,对武林间的是是非非,多少也有些感触。德高望重如法静这样的佛门高僧,行侠仗义如步剑尘这样的侠盗,总也不免被名利权位所负累。虽然自己还不能确定父亲是否当真便是太行十八寨的总寨主,但父亲退隐山林,终日务农为业,更极力阻止自己闯荡江湖,祖叔叔三兄弟甘心跟随父亲隐居,自然也是看透了这江湖上的恩怨之故。
可是周元钊终究年少,少年之心,如云天碧海般宽阔,不经风霜之洗,岂知江湖之险。吴神医见周元钊虽然神色微暗,但随即复又显出少年豪气,知道其终究难悟,便叹了口气,自失的一笑,道:“唉,老夫终究是老了,所想所欲,自然不能和志向万里的少年人相比,说这么多丧气的话,损了你们的兴致。”说着,又向吴长安道:“二师兄,你呢,今后行止如何?”
吴长安本是正细细地想着吕神医方才所说的话,听吕神医此时问起,便道:“小弟这二十多年来,心中所想,便是要替小师妹报仇,如今恩仇皆了,心中再也没什么可以牵挂的事情了,唉,想起以前,师弟被怨恨所迷,多次跟师哥为难,现在想想,当真是羞愧难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哥,面对师父在天之灵,好在终究真相大白,小弟未曾铸成大错。这些年来,小弟因一直炼制万蛛丹,五脏六腑,受蛛毒侵蚀,只怕命不久矣,这算想多在师兄身前侍奉几年,以赎小弟的罪过,只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吕神医听师弟如此说,很是欣慰,笑道:“心中之毒,师弟尚且能够消除,这身体之毒,又何足道哉?”吴长安道:“万蛛丹的毒,向来是无药可解,师父当年谆谆告诫弟子们,万蛛丹同腐心掌,伤敌即裂,伤己亦深,万不可学,只是小弟同三师弟却都将师父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才有今日之报,天理循环,小弟也不怨什么,自己种的祸,自己终究得报,虽欲悔敢,想来也太迟了。”
吕神医笑道:“那也未必,万蛛丹虽然厉害,也未必没有可解之道。”吴长安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小弟自发觉自己中毒,多次尝试解毒,终究未能成功,若是当年甫一中毒,被立即停炼万毒丹,毒性或可解得,只是当时仇恨迷了心窍,执迷不悟,如今中毒一深,太迟了。”
吕神医道:“那倒不见得,二师弟,五年前,我见你因练制万蛛丹,而中蛛毒,便想到今日的结局,因此私下里便研制万蛛丹的解药,虽然未能够取得大成,但师弟只是受蛛毒侵蚀,并非直接中了蛛毒,如果能够依我的法子,慢慢调解,或许这蛛毒能够在两三年之中,渐渐驱散也未可知。”
吴长安又惊又喜,他虽知自己不久人世,是因自己执迷不悟而致,纯属报应,因而倒也甚觉得坦然,但是一个必死知人,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活命之道,即也禁不住大喜,忙道:“师兄此知当真?”吕神医道:“只要师弟不再去炼着万蛛丹,驱除蛛毒,自然可以。”吴长安喜道:“那是自然,如今恩仇皆了,小弟还炼它做甚。”吕神医点点头,意示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