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辰明明想回答，可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怕一开口情绪就要彻底崩溃。
苏清寒能体会到邱辰的心情有多悲伤，可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她只能紧紧盯着邱辰。
邱辰是颤抖着手给胖子回消息：“死的是张爷。”
邱辰回完消息，将手机交给苏清寒，掩面哭了起来，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这节车厢里，有多人少正在奇怪地看着他。
苏清寒拿起邱辰的手机查看，顿时，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什么？”胖子也回来了消息。
“怎么会？”苏清寒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张爷的三轮车，她认得。
邱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从苏清寒手中拿过手机给胖子打电话。
几乎是秒接。
“胖子，你现在帮我去趟医院，人民医院，急诊！”邱辰哽咽着，颤抖着，忍住哭对胖子说。
挂完电话，邱辰再一次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苏清寒看着邱辰抖动得厉害的肩膀，她知道他在哭。可苏清寒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她和邱辰一样难以接受，一样悲痛欲绝。
那可是张爷，那是把住在那栋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当作自己小孩看待的张爷，明明走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现在……
一路上，悲伤的情绪始终笼罩在那节车厢里，车子一进站，邱辰和苏清寒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因为胖子就车站的停车场里等着他们。
“你们总算是到了。”胖子略显憔悴，看得出来，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张爷的后事，也没休息好。
“上车说。”胖子拉开车门。
没有片刻停留，胖子开上车子就往回赶。
“辰，你一定要有心里准备。”胖子边开着车边给邱辰做心里建设。
“他现在在哪？”邱辰的嗓子已经哑了。
“昨天那场车祸伤亡太大，我已经把他从医院里接出来，送去殡仪馆了，听说后面还有个没抢救成功的。”
“怎么发生车祸的？”邱辰又问。
“交警部门的人昨天一直在医院里做调查，做记录，具体车祸发生的过程我也不知道，要等交警调查结果了。昨天那个现场视频都还是别人发给我的。”胖子边说着情况，边将车子往殡仪馆的方向驶。
“他有没有留什么话？”邱辰声音颤抖着。
“昨天我去医院的时候，抢救医生和我说张爷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总共就含糊不清地喊了两声，一声叫阿芬，一声喊小辰。”
苏清寒坐在邱辰的旁边，一言不发，看着邱辰。
今天的邱辰已经比昨天在车上时冷静了许多，但他平静外表下的悲痛，才是真正让人担心的。
熟悉的路程，苏清寒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居然要再来一次这个地方，她更没想到，这一次让自己来这个地方的人是张爷。
因为现在是白天，殡仪馆的大门敞开着，胖子直接将车子开进了圆满堂里面，里面依然冷清，死一般的安静。
下了车，苏清寒紧挨着邱辰站着，等胖子停好车给他们带路。
“辰，咱去看张老爷子，要不小寒就别进去了？”胖子走过来有些担忧地看向苏清寒提醒道。
邱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要去看的，是张爷的遗体，苏清寒一个女孩子，先不说她胆大胆小，让她一个女孩子亲眼看尸体总会被吓到吧。
“你在车上等我，我进去看一眼就回来。”邱辰转过脸对苏清寒说。
“张爷我不怕，我也想送他一程。”苏清寒坚持。
邱辰和胖子对视一眼，只能妥协。
停尸楼门口，一个大爷坐在那打着盹，看到有人来，才振作了一下精神。
胖子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小票递给那大爷，那大爷戴上眼镜，仔细地看着小票。
“5号，张国兴是吧？”
“嗯。”胖子应道。
“行，在这等会。”大爷波澜不惊地说，然后转身进了停尸房。
“辰，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胖子又一次提醒道。
“嗯。”邱辰依然平静。
“还有小寒，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了。”胖子又说。
“我不怕。”苏清寒低声说道。
若这是一具尸体，苏清寒当然会害怕，可因为那是张爷，苏清寒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更何况，这个时候，她只想寸步不离地陪着邱辰。
“进来吧。”大爷终于给了指令。
“辰，小寒，你们一定别太难过。”胖子又一次说。
而邱辰已经走进了门里，这里面的一切他都熟悉，上个月，他刚来过。
停尸房里的温度比外头低了整整五度。
苏清寒紧跟着邱辰，一步一步往里走，她不知道这些编了号的铁箱子里是否都躺着一具尸体，她也不敢多想，尽管说着不害怕，可真走进这里，苏清寒的心里还是发怵。
终于，在最里头，看到了那个大爷，而张爷的尸体，就在他身前的那个裹尸袋里。
大爷当着他们的面，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张爷的遗体，随着拉链被拉开一点一点的展现出来。
苏清寒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因为不需要看脸，光是从衣服就已经看出了躺在这的人就是张爷。
尽管胖子已经提醒了很多次，可看到张爷的面容，邱辰和苏清寒都没有保持住冷静。
“昨天医生说，张爷受得伤很严重，他的左腿粉碎性骨折，内伤也很严重，救护车上给他输血已经输不进去了，最主要的是头部的伤……”胖子转述着医生告知的情况。
邱辰看到张爷的腿，明显因为在车祸时骨折的原因已经一长一短，而他的头顶上，是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口子，更重要的是，张爷的表情很痛苦。
“爷，我回来了，我来晚了！”邱辰在心里哭喊着，嘶吼着，可就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在流，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光，他甚至有些站不住，跪了下去。
“辰，你别这样！”胖子连忙将邱辰扶住。
邱辰甚至需要靠胖子扶着才走出了停尸楼，而苏清寒也已经哭得几乎失声。
胖子红着眼睛，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邱辰弄回车上。
“谁他妈说的好人有好报？”邱辰大吼道，宣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孙耀文、张国兴，仅仅两个月都不到……
悲伤的情绪是一把无形的刀，此时此刻，正剜着大家的心，好像除了眼泪，再也没有别的宣泄方式。
车子行驶在环城上，仿佛呼进的每一口氧气都是苦涩的。
“你们这两天就住我那边吧？”沉默许久之后，胖子眼看车子已经驶进市区才开口提议道，向阳弄1号里的一切都与张爷有关，他们若是回去，他担心苏清寒会害怕，也担心邱辰会触景伤情。
可苏清寒和邱辰都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当中，谁也没表态。
“辰，你要振作，还有好多事要你去处理呢。”胖子又说道：“张爷的尸体还不能火化，交警那边要做尸检，所以丧礼暂时也不能办，另外就是昨天我去医院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他比我还先到。”
邱辰和苏清寒终于是有了点反应，两个人都同时看向了胖子。
“难道是姚桂芬奶奶？”苏清寒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姚桂芬。
“一个男的，他说你们认识他，对了，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他让你们联系他，等会回去我把名片拿给你们。”
男的？
苏清寒有些疑惑，她实在想不到谁了。
“回向阳弄你怕吗？”邱辰突然开口道。
苏清寒看着邱辰，摇了摇头。
“胖子，送我们回去吧。”邱辰又说。
胖子从后视镜里看邱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向阳弄的方向驶去。
“你们回去要拿什么东西拿上，这两天还是住我那边吧？”胖子仍然不死心地说。
“不用了，这两天辛苦了，谢了兄弟！”邱辰婉拒胖子的邀请。
“说什么谢。”胖子拍了拍邱辰肩膀：“别太难过，要是需要住我那边，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嗯。”邱辰点头应道，而后转身牵着苏清寒走进院子的大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让人恍惚，曾几何时，这栋楼里多热闹啊。
习惯般的，苏清寒往张爷房门口的位置看去。张爷出去前连他的鞋摊都没收起来，补鞋用的手摇缝纫机、工具箱、小板凳，甚至是一旁的乐器箱子，箱子里的二胡、笛子、唢呐都静静地摆在那。而那双红色皮鞋，依旧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就是这个位置，就是那张小板凳，张爷平日就坐在那里，早上起床会将那双红色皮鞋擦得蹭亮，下午的时候就会吹吹笛子、拉拉二胡，无论苏清寒是下楼倒垃圾还是从外头回来，张爷总是和蔼地喊自己小寒，跟自己打招呼，她也总能看到张爷慈爱的笑容，回忆袭来，苏清寒的眼泪再一次决了堤。
邱辰将苏清寒抱进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背。
他们就像掉队的大雁，只有彼此支撑，只能互相抱团取暖，他们都明白，现在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