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墨昙那道张扬霸道的声音,如雷霆滚过,炸响在葬仙宗每一寸角落。
其声威赫赫,裹挟着金丹真人的无上威压,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一时间,宗门内无数被惊动的弟子、长老,皆是神色各异。
“药峰双圣,这是要结为道侣了?”
“天品异火‘五行灵炎’!墨昙圣子好大的手笔!这等异火,价值连城,对炼丹师而言更是无价之宝!”
“难怪……难怪药峰圣女会动心。”
窃窃私语声,在各峰各脉的角落里响起,有艳羡,有嫉妒,亦有凝重。
若药峰圣子与圣女当真结合,二人联手,未来整个药峰的话语权,将彻底落入他们手中。
这对于宗门内其余派系而言,绝非一个好消息。
虚空中,那些先前投来的磅礴神念,此刻也泛起涟漪,各有算计。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药峰方向,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自药峰方向悠悠传荡开来,精准地压下了所有喧嚣。
“多谢师兄馈赠,你我尚不了解,还需继续相处一番才好。”
那声音不卑不亢,听不出喜怒。
顿了顿,声音再起。
“不如师兄就来我圣女宫一叙吧。”
此言一出,满宗哗然。
这虽非直接应允,却已然是一种默许!
“好,好啊!”
墨昙那张扬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急切与狂喜。
“师妹你且等着,我这就来!”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便已从药峰圣子殿方向冲天而起,迫不及待地投向了圣女宫所在。
很快,天穹之上那因突破而生的异象缓缓消散。
金丹隐没,魔影无踪,琼花异草也敛去了所有光华。
一切恢复了平静。
但楚年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站在原地,目睹了这番堪称宣告般的互动,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眼底深处,一抹寒芒稍纵即逝。
沈流儿……
她竟真的答应了?
这个结果,着实打乱了他的些许计划。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药峰圣女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对墨昙此人向来是鄙夷多过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如今,竟会主动邀其入宫一叙。
“天品异火……”
楚年口中细细品味,眼神幽深。
他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对于一名炼丹师而言,一株天品异火的诱惑力,或许当真有那么大。
沈流儿,是做出了最符合她利益的选择吗?
楚年并不知晓,但此刻,心中也颇有些无奈,无论是何种情况,他都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去过问。
他缓缓收回目光,原本因药峰异象而泛起的一丝波澜,彻底沉下去。
这条路,本就很难走。
即便没有墨昙,以沈流儿如今金丹真人的身份,也断然看不上他。
自己与她,已是云泥之别。
一股紧迫感,在心头悄然弥漫。
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目标!
楚年双拳攥紧,指节微微发白。
“老夫的寿元,真的不多了……”
他面孔上,闪过沧桑与不甘。
若是再寻不到合适的炉鼎,铸就完美道基的希望便会彻底断绝。
届时,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直接筑基。
可一旦如此,道基必然有瑕,此生想要再窥元婴大道,乃至更高境界,恐怕就难了!
不!
绝不能如此!
楚年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瞬,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
脑海中,一片茫然,他根本无路寻找金丹女修。
苦思无果。
一股烦躁的情绪在胸中郁结,让他脸色愈发阴沉。
他松开怀中的泠月,温软触感也无法抚平他内心的焦灼。
不能再这样枯坐下去了。
与其在此空耗心神,不如先做些实际的事情。
修炼,资源,灵石……无论要走哪条路,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根基。
楚年眼中的不甘缓缓敛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漠然。
他理了理衣袍,站起身。
先去万物楼,把灵石赚了再说。
……
万物楼。
楼内焚着不知名的熏香,气味沉郁,混杂着灵石的微光与古旧木料的沉香,构成一种独属于交易的氛围。
楚年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在虚空之中轻轻一点。
六滴殷红精血,悬浮而出,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的生命精气,散发着血腥与灼热。
这是他从本源中剥离的力量。
精血离体的瞬间,一股虚弱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苍老的脸庞又多了一分灰败。
他面无表情,早已习惯了这种代价。
对面的万管家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玉瓶,以法力牵引,将那六滴精血悉数收入其中,盖上瓶塞的动作,无比郑重。
“楚堂主果然是信人。”
万管家脸上的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几分。
楚年没有理会他的恭维,从储物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千灵石。
三千灵石,加上这次应得的报酬,堆在一起,成了一座小山,灵光氤氲,将柜台照得一片通明。
“清点一下,之前的欠债,两清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释然。
万物楼这笔债,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日夜侵蚀着他本就不多的心神。
如今剑已归鞘,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消散,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万管家笑眯眯地一挥手,灵石小山便消失无踪。
他甚至没有去清点,这份信任,源于对楚年价值的重新评估。
“楚堂主,万物楼的借贷,永远为您敞开。”
万管家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更低了。
“您若是再缺灵石,随时可以过来。根据您这次的履约能力和您精血的价值,我们为您提供的额度,已经提升到了三十万灵石。”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诱惑。
“利息,也比之前下降一成!”
这番话,让万管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楚年那张苍老而平静的脸,越看越觉得顺眼。
谁说魔修都是些背信弃义之辈?
眼前这位,简直就是行走的宝库,信誉卓著的大好人!
多亏了楚年的精-血,他最近在万物楼内部的考评一路飙升,地位已然水涨船高。
楚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对那三十万的额度恍若未闻。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灵石,是寿元,是铸就完美道基的一线生机。
“好了,万管家。”
楚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打断了对方的热情。
“此事之后再说,老夫上次拜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他的双眼紧紧盯住万管家,浑浊的眼眸深处,闪动着最后一丝期望。
沈流儿那边已经断了念想,万管家这里,几乎是他唯一的指望。
万管家的笑容微微一敛,眉头蹙起,沉吟了片刻。
“此事……”
他拖长了语调,似乎在组织语言。
“倒也算,有些眉目。”
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却让楚年精神猛地一振。
他身子微微前倾,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柜台的边缘。
“怎么?”
万管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身体也向前凑了凑,形成一个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私密空间。
他悄然问道:“你可知,扶桑王朝的女帝?”
这个名字一出,楚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她?
“又是这瑶光女帝?”
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
万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知道?”
楚年定了定神,将翻涌的心绪压下,轻轻点头。
“略知一二,但知道不多。”
他的确知道。
这位瑶光女帝,是北域修仙界一个传奇般的人物,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手段狠辣,修为深不可测,是金丹境中最顶尖的那一撮存在。
只是,这等人物,与自己这命不久矣的炼气修士,能有什么交集?
万管家见他知晓,便不再赘述其背景,轻轻点头,而后笑道:
“一个月前,瑶光女帝曾亲身前来我万物楼。”
“她欲要寻一珍品宝药,用以调和自身功法。”
“我万物楼倒是有,但售价,却是足足两百万灵石。”
万管家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得。
“这价格,已然超出了女帝所能承受的极限,她自然是选择了放弃。”
楚年静静听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两百万灵石,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无法想象的财富。
“那宝药,是何物?”
他忍不住问道。
“一株‘九阳还魂草’。”
万管家眼中闪着精光。
“此草,乃是至阳之物,内里充斥着最为精纯的阳气。论起质量,丝毫不比传说中纯阳圣体修士耗费本源诞生的阳气差,甚至在数量上,还要庞大得多。”
纯阳圣体!
这四个字,让楚年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目标吗?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半分。
万管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继续说道:
“瑶光女帝,乃是人修鬼道。此道诡异莫测,威力绝伦,但反噬也极为霸道。她需要源源不断的极大阳气滋养,以求阴阳调和,方不至于被阴煞之气侵蚀道心,彻底堕落成无知无识的厉鬼。”
楚年闻言,脑中纷乱的线索渐渐串联起来。
他明白了。
这位女帝陛下,正处于冲击元婴境界的关键瓶颈。
她修行的功法,需要海量的纯阳之气作为资粮和护持。
那株两百万灵石的宝药,就是她破境的关键。
但……
楚年眼中的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处?
两百万灵石的宝药,他买不起。
至于瑶光女帝本人……
一个金丹圆满,屹立于此界顶点的存在。
自己一个寿元将尽的炼气九层,若是敢对她生出半分觊觎之心,恐怕连一个念头都来不及转动,就会被那恐怖的威压直接捏成齑粉。
那不是机缘,是自寻死路。
仿佛看穿了楚年的心思,万管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
“楚堂主,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你需要的,是纯阳之气,用以铸就完美道基。”
“女帝需要的,也是纯阳之气,用以冲击元婴大道。”
“你们的目标,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万管家慢条斯理地分析着,每一个字都敲在楚年的心坎上。
“你若是愿意,老夫可以为你牵桥搭线,让你自己与那女帝去交谈。”
“说不定,就成了呢?”
楚年沉默了。
与一尊金丹圆满的女帝交谈?
谈什么?
说自己能提供她需要的纯阳之气?
这无异于一只蝼蚁对着巨龙说,我能帮你飞得更高。
何其荒谬。
万管家似乎并不急着等他答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又放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
“我万物楼,也是有雇佣业务的。”
这句话,让楚年猛地抬起头。
万管家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一尊金丹圆满级别的修士,三万灵石,可租上数日时间。”
三万灵石?
这个数字在楚年脑海中盘旋一圈,并未激起太多波澜,反而让他眼底深处的警惕愈发浓重。
金丹圆满,这等站在修行界顶端的强者,租用一个月的代价,竟然只是区区三万灵石。
这价格,不是便宜,是贱卖。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年心念电转,一个显而易见的疑点浮上心头。
若真是如此,那瑶光女帝为何不放下身段,去接几个雇佣任务?以她金丹圆满的修为,别说两百万,就是三百万灵石,也不过是数年光景便能攒够。
对于寿元动辄数百年的金丹修士而言,几年时间,不过是几次闭关的功夫,弹指即逝。
何至于走到山穷水尽,需要变卖珍宝的地步。
楚年的沉默与眼神中的探究,显然没能逃过万管家那双老狐狸的眼睛。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压低了声音,那语调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怜悯。
“那女帝,状态很不好。”
“人修鬼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她道行虽高,却终究压不住鬼气的反噬了。”
万管家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点。
“她如今,全凭着一整个扶桑王朝的气运金龙镇压己身,才能勉强维持神智清醒。”
“那王朝国都,是她的囚笼,也是她唯一的活路。”
“若是离开太久……”
万管家顿了顿,嘿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恐怕不等她赚够灵石,自己就先化作一头只知杀戮吞噬的绝世鬼物了。”
“更何况,金丹大能,实力强大,根本不需要其他金丹大能庇佑。至于更低的筑基、炼气?他们又如何能掏出这么多灵石?”
“这般雇佣业务,其实任务很少,我万物楼坐镇的十位金丹级别的大能,几乎数十年才能等来一个业务,赚点外快罢了。”
“大多都是些丹师,炼器师才会有这般需求。”
原来如此。
楚年心中最后一点疑惑被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
这位女帝,已然是在悬崖边上跳舞,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也正因此,这才是楚堂主你的机会啊。”
万管家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她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会死死抓住。你去与她谈,拿出你的诚意,或许……当真能成。”
他说到这里,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那虚假的笑意变得森然可怖。
“当然,也可能被她一眼看穿你的体质,起了歹念,直接将你擒了去。”
万管…海用手比了个抓捏的动作,放在嘴边,做了个吞咽的口型。
“炼成一枚至阳人丹,一口吞下,从此阴阳调和,大道可期。啧啧,一劳永逸。”
“这位瑶光女帝,传闻可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万海那玩味的眼神,那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目光,让楚年浑身汗毛倒竖。
刚刚因为那庞大利益而升起的一丝火苗,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富贵险中求,没错。
但这已经不是险了,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疯子的心情。
金丹圆满。
这四个字代表的力量,足以将他碾成齑粉一万次。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在那等存在面前的无力感。
“老万啊。”
楚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打断了万海的遐想。
“你还是给我靠点谱吧!”
这一句话,彻底终结了这个疯狂的提议。
楚年站起身,不再多言,只是最后又嘱咐了一句,让万海继续留意其他可能的消息。
随后,他转身,脚步没有丝毫留恋,快步走出了万物楼。
望着楚年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万海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老家伙,还真是胆小如鼠,这等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都不敢伸手,如何能成大道……”
他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无趣,转身走入了内堂的阴影之中。
他本想着,楚年若是能证就完美道基,体内阳气,或许会更进一步产生某种变化,达到媲美圣体阳气的程度。
甚至,直接气机牵引,福至心灵,得天地垂青,体质蜕变,彻底变作真正的圣体——虽说这般可能,极为微弱,但万海还是有所期待。
若是楚年能证就圣体,阳气蜕变,那他的价值,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到时候,整个万物楼,恐怕都会动心,选择拉拢楚年,对他无限示好。
当然,眼下看来,似乎楚年并没有一丝丝希望令得体质蜕变。
……
楚年离开万物楼的地界,穿过几条人流熙攘的街道。
没过多久,他腰间一枚代表着丹堂堂主身份的令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颤。
嗡嗡……
那震动频率极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一道清冷又略带焦灼的女子声音,直接在他神识中响起。
“楚年,速来药峰圣女宫。”
是姜清婉的传令!
楚年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电流从他脊椎窜上天灵盖。
来了!
终于等到见沈流儿的机会了!
他苦心积虑进入丹堂,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只要能见到面,只要能说上话,就有机会!
楚年胸膛里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的流速都在加快。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脚下灵力一催,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径直朝着药峰的方向激射而去。
药峰。
整座山峰都笼罩在浓郁得化不开的药香之中。
无数外界难得一见的琼花异草、仙木灵树,在这里只是寻常的点缀。山腰间,一座座丹炉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微微发红。
楚年身形如风,快步而来。
他刚刚踏上通往山顶的白玉石阶,便敏锐地感知到一股磅礴的怒意,自峰顶的圣女宫方向轰然爆发。
一道裹挟着滔天怒火的虹光,从圣女宫中冲天而起,朝着山下疾飞而来。
那人影所过之处,一股骇人的威压横扫开来,狂风呼啸,吹得草木伏地。
山道上诸多正在劳作的药峰弟子,在这股威压下脸色煞白,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那道虹光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瞬即至。
正是墨昙。
他脸色铁青,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周身环绕的灵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狂暴紊乱。
楚年脚步微顿,侧身让开道路,微微挑起了眉梢。
看这墨昙气急败坏的模样,又吃瘪了?
看来,沈流儿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和压力而选择顺从。
这个认知,让楚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在他嘴角悄然上扬。
很好。
说不定,沈流儿那里,自己真的还有机会。
他没有迟疑,加快脚步,直奔圣女宫而去。
……
圣女宫内,氤氲的药香与清冽的灵气交织,萦绕在每一寸空气中。
方才墨昙离去时掀起的怒意与威压,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焦灼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尽。
宫殿深处,珠帘轻晃,光影斑驳。
沈流儿坐在锦榻之上,一双灵动的美眸里,此刻却盛满了迟疑。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看向对面神情淡然的姜清婉。
“姐姐,此举……颇为凶险。”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当真舍得,让楚年助我?”
她突破金丹之后,远在族中的父母欣喜若狂,耗费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为她寻来了一朵天品圆满层次的异火。
生灵焱。
此火与她的体质、功法都极为适配,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能引得无数大能眼红的至宝。
一旦成功炼化,无论是日后的修行速度,还是在丹道上的造诣,都将获得无法估量的好处。
可这生灵焱,却是至阴之火。
它不焚死物,专燃生机。
以她刚刚踏入金丹的修为,想要将其炼化,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办法,便是借助一股磅礴浩瀚的纯阳之气,在炼化之时,强行镇压、中和火焰那霸道绝伦的阴性。
否则,那火焰便会反客为主,将她的血肉、神魂当做燃料,烧成一捧虚无的灰烬。
沈流儿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楚年。
那个老家伙身上,藏着一股她都感到心惊的阳刚血气。
但此事,对楚年而言同样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那被激怒的生灵焱便会瞬间将他吞噬,下场只会比自己更惨。
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正因此,她才惴惴不安地来请求姜清婉,希望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姐姐能为自己护法,同时,也需要姜清婉点头,她才敢动用楚年这枚关键的棋子。
她本以为,姜清婉会思量再三,甚至提出一些条件。
毕竟,楚年如今是姜清婉的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姜清婉听完她的请求,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立即答应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不等她再说些什么,便直接传讯,唤楚年过来。
这干脆利落的程度,让沈流儿都有些发懵。
短暂的错愕之后,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
“姜姐姐!”
沈流儿一下子扑了过去,亲昵地抱住姜清婉的手臂,不住地摇晃着,像一只撒娇的猫儿。
“你最好了!”
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蛋上,忧虑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雀跃与兴奋,眼眸弯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
姜清婉任由她摇晃着,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旁人难以洞察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带着一丝丝冰冷的期待。
这,不正是个绝妙的机会?
一个送到手边的,天赐良机。
她会为沈流儿护法。
等到炼化异火最关键,也最凶险的时刻,沈流儿心神完全沉浸,再无余力顾及其他……
她只需稍稍动用一点手段,引导一下那暴走的阴阳二气。
便可顺水推舟,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稳稳地送入楚年的身子下面。
“等此番事了,本圣女一定好好奖励那老头子!”
沈流儿兀自沉浸在欢喜之中,她欢快地说道。
“多赏他一些珍贵的资源,让他延年益寿!”
“还有姜姐姐,你想要什么丹药,只要我能炼,都给你炼出来!”
她一脸的天真烂漫,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姜清婉静静地看着她,心底没有半分波澜。
她这么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帮助楚年。
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沈流儿好?
与楚年合修的好处,究竟有多么巨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自己这个小妹妹,看似不争不抢,一心钻研丹道,可骨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与那位天之骄女沈妙音较劲。
更何况,她终究是要回归家族的。
若不尽快提升实力,日后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纷争中,如何才能站稳脚跟,争得一席之地?
修行之路,一步慢,步步慢。
而与楚年合修,便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捷径。
尤其是对沈流儿这种将大量精力投入到丹道,而疏于自身苦修的修士而言。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修行法门。
楚年,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为合适的人选。
虽说此举,算是先斩后奏。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她自己当初,不也是对此道极为不屑,甚至感到屈辱,不愿与楚年有任何瓜葛?
如今呢?
还不是甘之如饴,食髓知味。
等沈流儿亲身体会到那修为一日千里的恐怖效果后,自然也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甚至,会比自己更加主动。
关键是,需要有个人,来打破这层窗户纸。
姜清婉很乐意,来当这个推手。
二人不再交谈。
沈流儿从兴奋中平复下来,开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件布阵器具和辅助灵物,为接下来的炼化做着最后的准备。
宫殿内,一时间只有器物碰撞的清脆声响。
没过多久。
圣女宫外,一道沉稳而略显粗糙的男子声音,穿透了宫殿的禁制,清晰地传了进来。
“属下楚年,求见圣女!”
闻言。
沈流儿原本略带犹豫的神情,瞬间被一片纯粹的欢喜所取代。
她眼眸一亮,精致可爱的脸蛋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连声道:“进来吧。”
吱呀——
沉重的圣女宫大门向内敞开,一道修长而硬朗的身影沐浴在门外的光线中,随着大门的开启,一步步踏入这片幽静而尊贵的空间。
楚年走到二人身前,目光平静,身形站定,随后恭敬地躬身一礼。
“属下楚年,见过门主、圣女。”
他的声音粗糙,却沉稳有力,在这空旷的宫殿内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回响。
“楚年,你成功上位,本圣女还没有恭喜你呢。”
沈流儿笑眯眯地走上前,步伐轻快,裙摆摇曳,带着一股少女独有的活泼气息。
她说着,白皙的手腕轻轻一翻。
嗡!
一团幽暗深邃的光华在她掌心浮现,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宛若一团流动的黑色液体,不断变幻着形态。光团之内,无数玄奥复杂的魔道符文生灭不定,丝丝缕缕的大道玄妙之力从中逸散而出,让周围的灵气都产生了一阵细微的扭曲。
一股纯粹而古老的魔神气息,扑面而来。
“此乃天品符箓,名叫‘魔神符箓’。”
沈流儿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向他展示着掌心的宝物。
“催动之后,可得一丝远古魔神之力加身,应该对你有不小的帮助,能短暂提升你的战力。”
话音落下,她的小手随意一挥。
那团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符箓,便化作一道黑光,朝着楚年飞了过去。
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心疼。
毕竟,这东西,也是墨昙送给她的,她自己留着也用不上。
楚年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符箓入手冰凉,质感奇特,既非金石,也非纸张,更像是一块凝固的能量体,其中蕴含的力量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瞳孔微缩,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诧异。
天品符箓!
其价值虽说不如真正的天品魔器,但也绝对能与一件顶级的地品魔器相提并论了。
沈流儿为何要送自己如此重宝?
仅仅是为了恭喜自己上位?
楚年脑中念头飞速转动,他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位圣女虽然看起来天真烂漫,但身处魔门高位,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默默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视线不着痕迹地转向一旁,落在了姜清婉淡漠侧脸上。
姜清婉神情淡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见楚年望来,她随即开口,声音清冷:“此番前来,流儿妹妹,也是有求于你。”
一句话,点明了关键。
沈流儿俏丽的脸蛋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她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只是请求楚年帮忙炼制几炉丹药,就险些榨干了他,让他去了半条命。
而如今将要做的事情,其凶险程度,比上次何止高了十倍百倍。
一时间,她竟有些难以启齿。
楚年则是心头微动。
有求于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姜清婉,却见后者神情平平,眼帘微垂,丝毫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楚年心底不由得开始嘀咕。
他完全摸不准姜清婉的真实意图。
眼下这局面,究竟是单纯的凶险任务,还是说……这其中就藏着自己所需要的机缘?
楚年没有让思绪继续发散,他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转过头,重新看向面前这位神情有些局促的圣女。
他收好符箓,对着沈流儿郑重地拱手一礼:
“圣女要属下做什么?但凭吩咐,属下定会全力配合!”
他的态度极为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沈流儿见他如此爽快,心中那点愧疚感反而更重了,她定了定神,轻声说道:“老家伙,这一次……本圣女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而且,非你不可。”
话音一顿,她不再犹豫,将自己准备炼化异火‘生灵焱’的事情,以及其中蕴藏的恐怖风险,原原本本地全盘托出。
“……那‘生灵焱’乃是天品圆满的阴性异火,以我如今的修为,强行炼化,只有一个下场。唯有借助你体内那股庞大到极致的阳气,在炼化过程中不断镇压、中和火焰的阴性,我才有一线生机。”
“但这个过程,对你我而言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阴阳失衡,异火便会瞬间反噬,你我二人,都会被焚烧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说完这一切,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流儿一双明亮的美眸紧紧盯着楚年,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沉声问道:“你……可愿意助我?”
她生怕楚年拒绝,立刻又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筹码。
“等事成之后,我还有一朵天品异火,品阶稍弱一些,但同样珍贵!届时,有我与姜姐姐一同为你护法,你必定能顺利将其炼化……”
“还有其他赏赐!只要你开口,无论是什么,本圣女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寻来!”
沈流儿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生怕这个唯一的希望从指尖溜走。
楚年听完,眉头却瞬间紧锁。
整个大脑都在飞速运转,但他依旧摸不清楚眼下的真实状况。
又要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出力?
虽然沈流儿开出的奖赏堪称惊天,一朵天品异火,这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
可这对他来说,并非当务之急。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突破筑基!是沈流儿的元阴!
难道……
自己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向她提及,自己想要的真正奖励,是她的元阴?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这太荒唐了,也太冒险。
当着姜清婉的面,向圣女提出如此要求,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又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可放弃了,下一次机缘又在何时?
楚年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
“咳咳。”
一旁始终沉默的姜清婉,却是发出了两声轻咳。
声音不大,却瞬间将楚年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姜清婉神情淡漠,语气平淡,却又暗含深意。
“楚年,还不快谢恩?”
“有圣女此言,日后你想要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此话一出。
沈流儿顿时感激地看了姜清婉一眼,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还是姜姐姐对自己好!
在这种关键时刻,一句话就帮自己敲定了此事!
身处魔门,能有这么一个真心待自己的好姐妹,当真是天大的幸运。
然而,这话落在楚年的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整个人瞬间明白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莫大的力量。
姜清婉话中的深意,他刹那间便已洞悉!
‘日后你想要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提醒自己吗?!
提醒自己,你真正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
虽然不知道姜清婉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来安排,但毫无疑问,一切都已在她的计划之中。
自己根本不需要开口,只需要按照她的剧本走下去!
一股狂喜,瞬间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身上所有的迟疑挣扎顾虑,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抬眼看向沈流儿,眼神中爆发一丝精光,声音沉稳坚定:
“能为圣女分忧,乃是老夫的荣幸!”
他向前踏出一步,眸光灼灼:“圣女,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