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横店回京之后,“无所事事”的苏半夏将摸鱼和躺平贯彻到了极致。
M Model那边,林小优已经能够独立处理各项业务。虽然偶尔还会犯错,但那些也都是苏半夏可以兜底的小错误,无伤大雅。
苏半夏想着,反正过一阵子,她就要跟组拍摄了,调模特的工作还是得继续依仗林小优。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将业务接过来,过一阵再还回去,不但处理起来很麻烦,众多业务上的衔接也会出现问题。于是,苏半夏便彻底放手,哪怕如今剧本已经写完,她也丝毫没有插手M Model那边工作的意思。
剧组这边。一般情况下,进组之前的一些会议,编剧都还是有必要参加一下的。然而,《京圈儿模特》这部戏的制片人汪媚着实是不怎么待见苏半夏。剧本创作期间,她就一直找机会,想要把苏半夏给换掉。可令她没有料到的是,无论她给苏半夏制造出多少的难题,苏半夏都能迎难而上,并且按时完成任务。没办法,一直找不到苏半夏错处的汪媚,最后也只好打消了换掉苏半夏的想法。
对于汪媚来说,苏半夏就是一个实现她对剧本各方面期待的代笔而已。所有的会议,都不需要苏半夏出席,亦不需要苏半夏提出任何的意见与建议。基本情况下,苏半夏的意见和建议都会和她的建议和意见相左。为了少惹气,汪媚一向遵循着能少见苏半夏一面,就不多见苏半夏一面的原则。
就这样,之前还忙得脚不沾地的苏半夏,忽然之间,生活就切换到了闲得快长出白毛的状态。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便到了苏半夏进组跟拍的日子。
然而,说是这么说。事实上,时间这匹小白马其实真没跑多少的路。你就想,一部二十四集的电视剧,半年多就写完了。难道还能指望拍摄前期的准备工作,汪媚也搞上个半年?用眼睫毛想一想,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时间成本被汪媚急剧压缩,而拍摄制作成本亦同样没有逃脱掉汪媚的魔爪。
进组第一天,苏半夏就被震惊到了。尽管之前,她并没有跟剧组的经历,可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像《京圈儿模特》如此寒酸的剧组,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不能说是十分贴切,只能说是万分恰当。
《京圈儿模特》剧组的这种穷酸是足可以刷新人类下限的。这份“穷”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没钱。这份“穷”,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精神到灵魂、从大格局到小细节,都透露出一股浓烈的、形而上的穷B外加流浪汉气息。
对于剧组的“穷”,之前,苏半夏也没少从曹轩那里听说。然而,能与《京圈儿模特》这一极致产物相媲美的,苏半夏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以前肯定没有,以后也不见得会有。送它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它是绝对担得起。
一般正常的剧组,每个部门都至少有一辆工作车。摄影的依维柯,录音的金杯,导演组和演员的商务车,服装、道具、灯光、场务等部门的厢式货车,以及他们成员乘坐的中巴车,发电车,制片搞保障送饭的面包车,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配置。
然则,《京圈儿模特》剧组,除了一辆厢式货车把服装、道具、灯光的东西全部塞下以外,剩下的就只有两辆用来拉人的公交车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公交车。工薪族上下班所乘坐的那种公共交通工具,公交车。
摄影用的器材十分珍贵,不能和服装、道具、灯光组的杂七杂八一起堆放在货车上,所以,摄影老师们只能将摄影器材全部提上公交车,手动护着。
一天十几个小时拍下来,回头,还得挤公交车回去。仅有的座位,按不同女性在剧组中的不同地位分配。地位地下的女性以及所有男性,只有站着的份儿。
有幸,被人称呼一声“编剧老师”的苏半夏在公交车上是能混上一个座儿的地位。可即便如此,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剧组通勤行为艺术,也足够苏半夏在拍摄的头一个月里,每坐一次公交车,都会在心中默默、但却极为愤怒地吐槽一次。
过了头一个月之后,苏半夏慢慢地开始对这种特别且奇葩的交通方式习以为常。心态逐渐躺平的她甚至还苦中作乐地与生活制片开玩笑:“你站车门口去卖票吧。保不齐半路上还能捡捡散客,没准儿还能给剧组创收一下。”
住的地方更坑爹。剧组栖息在郊区一个濒临倒闭的度假村里。标间里没有马桶,也没有盥洗池和淋浴器。想要洗漱,得抱着盆、提着筐去公共澡堂。想要上厕所,也得去公共卫生间排队。
然而,排泄大事需要排队也就算了,连卫生纸都每日限量,这貌似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洗漱不方便,这也只是一个能够克服的小问题而已,动不动就停水,才是克服完一个小问题之后,亟待征服的一个大难题。
住进度假村的第一晚,当某些人因为想吃泡面却找不到热水,从而在楼道里大呼小叫时,一头一身全是泡沫的苏半夏则悲催地被困在了公共浴室里。
而令她意外的是,在同样被困于浴室的一众女同胞中,苏半夏竟然遇到了一个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熟人——提小乔。
苏半夏用毛巾使劲擦了擦眼周的泡沫。待确定不远处,同样一身泡沫之人确实是提小乔后,苏半夏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三百,你怎么在这里?”
提小乔转过身,见到苏半夏,她没有惊讶只有惊喜,“我还想着洗完了澡,一会儿去你房间找你呢。没想到,竟跟这儿赤裸相见了。你不知道吗?我是《京圈儿模特》的女四号。”
苏半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完全不知道!”
“大姐,你行不行?我严重怀疑,这部戏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汪媚一手包办,我就只是她的一个小傀儡而已。我连女二和男二是谁扮演的都不知道,还能关心一个女四号是谁演的?”
“难怪!副导演通知我被定下来以后,我还以为你能发微信给我呢。等半天,也没有你的信儿。我寻思着是不是你太忙了。所以,也没敢去骚扰你。”
“切……忙个毛线,我都快闲出白毛儿来了。我写这女四,你演正好,你就是她的原型。”
“我靠,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演起来觉得那么顺手呢。失策了!你说你怎么不把我写成女主呢?”
苏半夏撇了撇嘴,“知足吧。要是真以你为原型去写女主,这部戏,保不齐你就参与不进来了。以制片人那尿……不是,是那德……,也不是,反正就她那性格吧,怎么可能提携一个小龙套鲤鱼跃龙门。”
“嗯……”提小乔认同地颔首点头,而后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戏的制片人,叫汪什么来着?”
“汪媚。”
“对,汪媚。的确不咋滴。是个二代?”
苏半夏点头如捣蒜,而后同样压低了声音,“狗屁也不是的二代。”
苏半夏和提小乔,两个一身泡沫的人就这样站在公共浴室里面聊了起来。
苏半夏跟提小乔分享着,她写作《京圈儿模特》剧本时,所受到的,来自汪媚血与泪的折磨。
提小乔则和苏半夏讲述着,自从她踏进影视圈儿以后,所经受的种种挫折与不易。
“影视圈儿里这帮人的嘴,那可比咱们时尚圈儿的人损多了。当模特的时候,也时常会落选。可落选就落选,很少有客户恶心你几句的。等到了影视圈儿之后,我这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毒舌。你那两把刷子,在这帮人的面前,根本排不上号。有说我是电线杆子的,有说我长得像鲶鱼的,更多的,是建议我去韩国好好整一整的。都说我长得太非主流,想火,没戏。”
“放屁!他们懂个锤子!你这长相多好啊,正儿八经的高级脸,好吗?提三百,你可别一个想不开,就去韩国这割一下,那填一下的,听见没?”
“绝对不可能,我怕疼!嗨……没事儿,我内心强大着呢。他们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对我产生不了杀伤力。最关键的是,咱也没钱整容,是吧?整容也太贵了!其实吧,毒舌这一点,就也还好,毕竟我心理素质够硬。我最受不了的,是剧组那帮人捧高踩低。那副样子,真太难看了。我从他们的身上,算是寻找到封建王朝的影子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都不把我当人看。有一次,我们在沙漠拍摄。吃完午饭,大家把饭盒啊、矿泉水瓶啊什么的,扔得到处都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多影响生态环境啊。然后,我就拿个那种大的黑色塑料袋,想把垃圾都收拾起来。等我收拾完之后,我发现剧组的车竟然已经走了,都没人叫我一下。怎么说,我在戏里也是个女十号不是,演员表里还有我的名儿呢。我给生活制片打电话,她在电话里面给我一顿臭骂。说我是个爱捡垃圾的大奇葩。说我把剧组的脸都给丢光了。还有一些其他特别难听的话,整整在电话里数落了我十多分钟。我一个劲儿地给她赔礼道歉,可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派车来接我,我自己腿儿回了住宿的地方。”
“你回去之后,没给丫一个大嘴巴?”听了提小乔的遭遇,苏半夏义愤填膺。
“淡定、淡定。我要是像你这个火爆脾气,我早就在影视圈儿混不下去了。嗨,都过去了。消消气哈。而且,这都是一开始那时候的事儿。后来,就越来越好了。再后来,我还斜杠当了群演头子呢。《京圈儿模特》的群演就是我一手包办的。”
“三百,我墙都不扶,哎,我就服你。就你这社交能力,也真是没谁了。一开始,你跟明宇从老家来到北京做礼仪。然后,你能斜杠出一礼仪经纪来。后来,从礼仪转成野模了,你又斜杠出一个模特经纪。现在,跑龙套了。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成群演头子了?”苏半夏不禁竖起了大拇指,“除了牛B二字,我也找不到什么更加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你了。”
看着苏半夏夸张的模样,提小乔笑得眉眼弯弯,“低调,咱要低调哈。话说,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写了《京圈儿模特》,我怕是再熬个十年八年的,也没法从女十号混到女四号。”
苏半夏倏地再次压低了声音,“我那小说,原来不是剧本这样儿的。那傻叉制片人,给我瞎改七八改,改的面目全非。要是能按我之前小说里的剧情改写剧本,你这角色真特讨喜。保不齐,一不小心,你就红了。唉……”苏半夏无奈长叹,“现在恐怕是有点儿难了。就目前《京圈儿模特》的制作水准来看,你想靠它红,基本没戏,我想靠它咸鱼翻身,那就是痴人说梦。”
“嗨……你不是说嘛,知足常乐。不要想太多,有活儿干,有钱拿就行了。想太多容易长白头发,到时候,更郁闷了。”
提小乔话语刚落,浴室内倏然响起潺潺的流水之声。
“我靠,可算来水了。三百,咱们赶紧洗,赶紧出去,别一会儿又停了。”
有了这次被困公共浴室的经历,在以后每一次洗澡之时,苏半夏和提小乔再也不敢像平常那般慢悠悠地享受沐浴时光了。
《京圈儿模特》杀青后,二人的“五分钟洗浴神功”,早已再一次又一次的“修炼”中,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从公共浴室出来后,又聊又洗的二人早已饥肠辘辘。
“我这儿有方便面,咱俩先泡两桶垫吧垫吧?”看着整个人饿到精神萎靡的苏半夏,提小乔从行李箱里掏出两桶老坛酸菜牛肉面建议道。
“刚才停水的时候,我就听见楼道里有人喊方便面,方便面的,你们怎么都随身携带方便面呢?”
“一看你就第一次跟组。定时定点放饭的剧组太少了。面包、饼干太干巴。泡面好啊,有汤有水的。尤其是在冬天,不但能吃上口热乎的,而且还特方便。”
苏半夏从提小乔的手里接过一桶老坛酸菜,皱着鼻子嘀咕道:“老坛酸菜啊?没有红烧牛肉味儿的吗?”
“你不会是因为之前那新闻,所以对老坛酸菜产生偏见了吧?我买的这个牌子的酸菜没用脚踩过。官方已经都辟谣了。”
“什么新闻?”
“你没听过吗?就是说,老坛酸菜方便面里的酸菜,都是用脚踩的方式腌制出来的。”
“哦……想起来了。之前,好像还真出过这么一个新闻。可但是……”苏半夏豪气地大手一挥,“我向来觉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谁像赵清妍,一天天的净事儿。这回好了吧,在纽约被‘猪室友’和蟑螂小朋友一起教做人,什么洁癖也得给她板过来。哎?一说到脚踩酸菜,我突然想起来一特逗段子。”
“什么段子?”
“古时候,西域那边家家户户都酿葡萄酒。酿造方法基本相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家酿出来的葡萄酒就特别好喝,有的就不咋滴。你知道为什么吗?”
提小乔无奈地白了苏半夏一眼,“你都说不知道为什么了,我怎么能知道因为什么?别打哑谜,赶紧公布答案。”
“后来,有了科学,这事儿才最终被解密。根据科学推测,酿的酒很好喝的那些个人家,负责酿酒的人应该患有脚气病。脚气里面的真菌和葡萄那么一接触,就发生了化学反应,误打误撞的,酿出来的酒就别有一番滋味。”
闻言,提小乔倏地眉头紧蹙,“真恶心!”
“这恶心啥?就现在,二十一世纪了,法国很多酒庄里面的葡萄酒,也都还是用脚踩出来的呢。今天的那些酿酒工人应该比古时候的人讲究卫生,踩葡萄之前会洗脚。可脏东西能洗掉,脚上的脚气真菌也还是一样洗不掉的。就这样,那些脚气葡萄酒,不还是大几万,十几万,几十万地卖着?而且全世界人民还趋之若鹜的,上杆子给人钱,去买脚气发酵的葡萄酒。你说,这上哪讲理去?还有正宗的巧克力,里面都有昆虫的尸体。说昆虫是不是就还好,没有那么反胃?如果,我把昆虫的具体种类报出来呢?比如,小苍蝇、小蟑螂、小屎壳郎……”
苏半夏的话音刚落,提小乔便条件反射般一阵的干呕。她伸出手,连忙制止苏半夏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别说了,别说了!我包的巧克力,算是吃不了了!”
苏半夏无所谓地扁了扁嘴,“你可别自作多情了。你那巧克力,超市买的吧?超市里的巧克力,只要没过百,全是科技与狠活勾兑出来的,里面都是植脂末,哪有正宗的小苍蝇、小蟑螂、小屎壳郎的尸体。你该吃吃,没事儿,真的。”
“既然你那么想得开,信奉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你为啥还不吃老坛酸菜,非要吃红烧牛肉?”
“大姐,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单纯觉得老坛酸菜牛肉味儿的不好吃呢?”
提小乔一把夺过苏半夏手中的方便面,“没有,就这一个味儿的,爱吃不吃。”
“吃,我吃,行了吧?乔乔……”
“哎,你可别这么叫我。我害怕!你一叫‘乔乔’,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嘿嘿……”苏半夏笑得一脸的狡黠,“还是你最了解我。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的肌肉已经完全丧失了活动能力。能不能辛苦你泡面的时候,顺带手也帮我泡一下?”苏半夏双手合十,整张脸上洋溢着无比虔诚的神情,“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一刻,你就是我的天使、我的神、我的……”
“行行行,你打住吧!我给你泡,你可别再说话了。我对当你的天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还没活够呢,不想上天堂。”
言罢,提小乔拿起两桶方便面,径直向门外走去。
楼道里,提小乔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忽然,背后传来了苏半夏万分真挚的一声呼喊,“提三百,我爱你!方便面里少放点儿水,我不太喜欢喝汤!”
楼道中的行人纷纷驻足,仔细辨别着“我爱你”三个字起源的方向。提小乔双脚的十根脚趾忍不住集体抠地,大有要在原地抠出一个三室一厅的架势。
为了防止十根脚趾头在尴尬的趋势下干出一个大工程,提小乔连忙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十分钟后,端着两桶方便面的提小乔回来了。
看着左手老坛酸菜,右手红烧牛肉,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的提小乔,苏半夏不禁心下好奇,“怎么有红烧牛肉呢?你手腕子上那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什么?”
提小乔把两桶方便面放在桌子上,而后从腕上取下黑色塑料袋,丢给了苏半夏。
苏半夏狐疑地打开塑料袋,“老坛酸菜?红烧牛肉?这……达丽苑牌小面包?”苏半夏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达丽苑是达利园的山寨品吗?”
“这是剧组发的今晚的口粮。我要了两桶红烧牛肉,还有达丽苑小面包。我觉得这达丽苑再不济,也比那澳里澳牌饼干要强。澳洲的那个‘澳’,里面的那个‘里’。”
“汪媚这是穷疯了么?我严重怀疑她在薅《京圈儿模特》的羊毛。多出来的钱,保不齐全都被她给贪污了。”
“嘘——”提小乔环顾四周,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心隔墙有耳。”
“哎呦喂,墙上赶紧生出来一双耳朵来,然后去告我的状吧。我可太后悔来跟组了。方便面加小面包……我亏她也能想出来!”
第二天中午,当《京圈儿模特》剧组开始发放第一顿正餐时,苏半夏才意识到,昨晚的达丽苑加方便面、今早的牛奶加澳里澳,是多么美味且又正常的伙食。
搅了搅饭盒里面的白菜,苏半夏气极反笑,“这么操蛋的么?就这炒白菜,连点儿油花都没有,跟清水煮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提小乔蹙着眉,将口中咀嚼了好半天依然没有任何形变的鸡肉夹了出来,“这什么鸡啊?肉怎么干嚼也嚼不烂呢?”
闻言,苏半夏也从饭盒里夹起一块鸡肉,而后丢入口中。
嚼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将鸡肉整块吐了出来,“这是鸡肉?我怎么觉得这是自行车内胎呢?”
心中有气的苏半夏一把将整个饭盒丢在地上,“就这饭,吃到杀青的时候,咱们俩的眼睛都得变成绿色的。生生给饿绿的。掉膘肯定是没跑了,至少五斤。不,五斤太少了,至少得十斤。”
提小乔讪讪地笑了笑,与此同时,默默地将地上的饭盒给捡了起来,“掉膘不是挺好的吗?全当减肥了。老苏,我可警告你。即使眼睛真饿绿了,咱也得忍着,得低调。枪打出头鸟。”
提小乔的话音方落,片场的某个角落里,忽然想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音。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热情。当然是一众“嗷嗷待哺”的吃瓜群众最为热情。
伴随着阵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剧组中八卦之心四起的众吃瓜群众齐齐奔向声音的发源地——那个不知名的角落。
让我们将时间线拉回到五分钟之前。
五分钟之前的这个角落里,灯光师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脸嫌弃地对付着今天的午餐。他气呼呼地啃了一口馒头,然后,从饭盒里夹起一块白水炒白菜送进嘴里,又夹起了一块鸡肉……这回,灯光师并没有将鸡肉像白菜那般送入口中。他眨了眨眼,继而集中注意力,死死地盯着筷子上的这块鸡肉仔细瞧看。凝视半天后,待灯光师确定,并不是他花了眼,而是这块鸡肉上面的确存在着一根没有处理干净的鸡毛时,积蓄在他体内的怒气倏然上涌,灯光师一下子就炸了……
他将饭盒用力地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冲到生活制片的身旁。
同样坐在小马扎上吃饭的生活制片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只觉,忽然有一个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生活制片缓缓抬起头,一脸迷茫地望向怒发冲冠的灯光师,“怎……怎么了?”
灯光师抬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翻了生活制片放在马扎旁边的保温杯。
“你干嘛呀?”生活制片“腾”地一下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
“干你大爷!”
语罢,灯光师的拳头已经落到了生活制片的脸上。
苏半夏和提小乔听到的那一声“噼里啪啦”,正是生活制片的保温杯碎裂的声音。
待苏半夏和提小乔赶到灯光师和生活制片互掐的那个角落里时,掐架的两个主人公已经被剧组其他的工作人员给拉开了。
然而,虽然被摄像师从身后箍着,灯光师的脚还是用力地蹬踹着生活制片的方向。
“你丫干的这叫人事儿?馒头、大米饭配水煮白菜和没剃干净毛的鸡肉。我TM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还TM从来没见过这么抠B的剧组呢。靠!”
“你丫以为我想吗?我不也是吃的这些东西吗?预算就那些,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没办法就去找你的老大想办法去。这破B伙食,TMD,猪来了,保不齐都吃不下去……”
就这样,剧组开工的第一天,灯光师和生活制片就因为一块没剃干净鸡毛的鸡肉而大打出手、大骂出口。
生活制片的战斗力与灯光师相比起来,明显弱得不只一点点。对骂了十几分钟后,生活制片就词穷了。而灯光师那边却是越骂越嗨,越喷越起劲。最后,絮絮叨叨地骂了半个多小时的街,灯光师才终于停止了对生活制片的批斗。
对于生活制片的势弱,苏半夏拍手叫好,“骂得对!骂得好!我本来还想着祝灯光师一臂之力呢,没成想,根本不用。就咱们灯光师这战斗力,我上我也得被骂得卑服的。”
“老苏,你不觉得生活制片也是有点儿可怜吗?毕竟剧组的预算就那么多,他也没有办法,不是吗?我觉得他挺冤的。”与苏半夏不同,善心泛滥的提小乔对生活制片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苏半夏斜睨着提小乔,非常郑重地警告道:“把你那些个没有的圣母心赶紧给我收起来!同情他个毛线啊?我十分怀疑从我们嘴里抠下来的那些钱,到最后都被生活制片和汪媚两个人三七分了。你有那些多余的圣母心,还不如关心关心我会不会被饿死呢。我反正是肯定吃不了这种伙食。灯光师说得太对了,给猪,猪都不见得会吃。”
起初,提小乔还对苏半夏控诉她圣母心泛滥的指责不以为然。内心深处,依旧存留着对生活制片极深的同情之意。
然而,夕阳西下,眼看着就该放晚饭的时候,提小乔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什么又叫做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提小乔愣愣地注视着生活制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您是在开玩笑的吧?这马上就要放晚饭了,现在让群演们收工,这……它不合适吧?”
生活制片一脸的委屈,“小提啊,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剧组的经费有限,我只能东省一点儿,西省一点儿的,把仅用的钱都用在刀刃儿上。”
听着生活制片的诉苦,苏半夏不禁冷笑,“老李,就那白水炒白菜,黄焖自行车内胎,能花几个钱?你至于在群演身上抠那么几个仨瓜俩枣的吗?你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忒操蛋了点儿?你让提小乔怎么跟底下的人交待?以后那些群演,谁还愿意跟着提小乔这个群头儿干了?”
“这真是没有办法呀。小提,辛苦你跟他们说一声,今天晚上没有他们的戏,所以也就没准备他们的饭。明晚,明晚一定有。”
“不是,谁说晚上没有群演的戏?我记得今天晚上要拍一场大秀来着,怎么可能用不到群演?”苏半夏继续帮提小乔争取利益。
“导演说了,今天晚上的戏,不需要那么多的群演。咱们剧组的人可以自己客串。”
听了生活制片的解释,苏半夏和提小乔皆是目瞪口呆。待到她们回过神来之时,生活制片早已一溜烟跑得很远了。
“就这生活制片,灯光师踹他的保温杯、打丫一拳,那都是轻的。就应该把丫绑起来,然后拿沾着辣椒水的鞭子,往死里抽。还有导演,也TM该抽。这俩人真是缺德带冒烟儿了。都TM是汪媚的狗腿子,没一个好东西。”看着生活制片跑远的背影,苏半夏依旧愤愤不平。
提小乔照着自己的脸颊,随手就是一嘴巴,“我还真是犯贱。你说得对,我圣母心泛滥,就不应该同情他。可是……唉……”提小乔忍不住一声叹息,“我该怎么跟那些群演说啊?”
“实话实说呗。你不是也没有办法嘛?又不是没有替他们争取过。而且,他们大部分人应该已经都跑了很长时间的龙套了,早就遭受过生活的各种毒打了,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刚刚那些话,是说给生活制片那傻叉听的。像你这么好的群头儿,打着灯笼都难找,他们会体谅你的。”
“唉……”提小乔由衷地再次叹息,“但愿吧!”
果然,正如生活制片说的那般,晚饭过后,进入拍摄状态时,《京圈儿模特》的导演用另一种形式将《京圈儿模特》这个剧组的穷B本色又一次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
晚上的这一场戏,拍的是时装周的一场大秀。因为有切换到观众席的镜头,所以,扮演一众看秀名流的群演必不可少。而剧组的所有群演,早就被想要省下一顿盒饭钱的生活制片和导演放走了。于是乎,为了充数,除了摄像老师之外,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拉来临时客串龙套。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编剧老师,苏半夏同学……
一场大秀拍摄结束,来不及换掉戏服的各个工作人员纷纷回归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在这一时刻,奇葩且又壮观的一幅场景出现了。整个片场,随处可见穿戴着一身假到不能再假的奢侈品行头、各种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们。有打板的、有铺轨道的、有架升降的、有支灯腿的、有推轨道的、有跟焦点的、有举杆的、有给演员补妆的、还有收拾戏服的……就连开货车的师傅师傅,导演也没有放过。
……
晚上十点多,两辆公交车载着身心俱疲的众人回到下榻的度假村。
晚饭几乎没吃几口的苏半夏此时早已饥肠雷鸣。她找到行李箱中存有粮食储备的提小乔,一口气就干掉了两桶方便面。
看着狼吞虎咽的苏半夏将方便面桶底的渣渣都消灭了,提小乔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轻声嘀咕道:“你不是说你不爱喝汤吗?这怎么连汤底下的渣儿都干没了?”
苏半夏用纸巾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面汤,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隆起的胃部,“我现在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人在饿急眼的时候,连草皮和树根都不放过的那种心情了。别说方便面汤,你就是把中午那白水炒白菜给我拿来,我也能照吃不误。不过……要是有选择的空间的话,我依旧还是对那‘自行车内胎’没啥兴趣。毕竟,咱不还没穷到啃树皮,吃老鼠那种程度么?”
“苏半夏,你发没发觉你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一说到吃的问题,不论怎么开始,你都能以最恶心的方式将这个话题给结束了。”
“啊?我有吗?”茫然的苏半夏脸上写满了无辜。
提小乔点头如捣蒜,“你有!你真的有!什么脚气发酵葡萄酒。巧克力里面有小苍蝇、小蟑螂、小屎壳郎。刚刚说树皮和草根就挺能代表你饥饿的心情了,你真不用非说吃老鼠这事儿。”
听着提小乔一一细数自己之前的“战绩”,苏半夏整个人都笑倒在了床上,“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提小乔照着苏半夏的大腿狠狠地拍了一下,“起来,别笑了。咱们俩今晚还有一件大事儿得去办?”
“啥大事儿啊?”笑倒的苏半夏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采购、囤货。就以你今晚这饭量,我带来的这些方便面,没几天就得被你给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朦胧的月色下,两个颀长的身影互相搀扶着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
苏半夏和提小乔两个人,一人手中握着一个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的iPhone。然而,iPhone的手电筒功能过于弱鸡,那微弱的两束光,仅仅能照亮二人前方的一小段路而已。
“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真的很垃圾。我记得,我高三的时候,我妈接我放学时用的那手电筒,巨亮、巨牛,一照能照出去好几米。”
“是呢。早知道,进组之前备一个手电筒好了。就备那个抖音爆火款,那亮度岂止好几米,一照能照出二几里地去。”提小乔附和着苏半夏说道。
“你是说那个跟探照灯一样的手电筒吗?”
“对,就是那个。手电筒一打开,公鸡都出来打鸣的那个。鸡以为是天亮了。你说,我现在淘宝一个,还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咱们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好几个月呢。从马尔代夫发货都来得及。”
“不是,我是怕咱们待这地儿,这么偏僻,外卖都不送,我怕快递也不送。或者想送也找不到地方。”
“那还不好办?你告诉卖家,给你发EMS。EMS不是号称只要你在中国境内,哪怕是在长白山上也能给你送过去么?咱们要相信中国邮政强大的配送能力。”
“行,听你的。一会儿回去我就下单。”
“我靠,还有多远能到啊?我怎么觉得咱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呢?导航会不会导错了?”
提小乔解锁手机,然后切换到导航APP的界面,“应该不会错。显示还有一公里。”
“咱们已经走了多久了?”
“已经走了两公里多一点儿了。”
“呵呵!我这逛个超市,都能用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来形容了,生生走出一个出租车的起步价。我可是真服汪媚啊!就在‘节流’这一块,她要是称天下第二,谁敢称天下第一?”
两个人一边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艰难地前行着,一边不停地吐槽着汪媚的一毛不拔。
忽然,前面闪过一道黑影。在这并不明朗的月光之下,一个不知名的黑影,足可以引起两位平时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女性惊声尖叫。
于是乎,精彩的一幕便上演了。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苏半夏和提小乔抱在一起失声惊呼,而前面的黑影在二人的惊叫声中也忍不住发出了恐惧而刺耳的叫声。
叫着叫着,苏半夏、提小乔、以及对面的黑影均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
惊叫声逐渐变小,苏半夏试探着对黑影问道:“你也是人?”
黑影侧耳,辨别着前方传来的声音,“您是……苏老师?”
听到“苏老师”三个字,苏半夏和提小乔终于将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的那颗心,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是,我是苏半夏。你是谁?”
“我是牛牛。”
“牛牛?”苏半夏与提小乔对视了一眼。
“化妆师。”提小乔附在苏半夏的耳畔轻声提示道。
苏半夏恍然,“哦……原来是……牛牛啊。”
说着,三人渐渐聚到了一起。
“牛牛,你这大半夜的干嘛去了?”
刚问完这话,还没等牛牛回答,看着她手中的大包小裹,苏半夏已然知道了答案,“去采购了?”
牛牛颔首,“苏老师,你们也是要去买东西吗?”
“对啊。剧组的伙食……呵呵……一言难尽。不买点儿吃的,我怕熬不下去。”
“那你们赶快去吧。我结账的时候,超市里面已经有很多咱们剧组的人了。我怕你们要是去晚了的话,东西就都被买走了。”
“啊?真哒?”苏半夏的确认声中溢满了急切。
牛牛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离开的时候,方便面的那个货架,已经快要空了。”
闻言,苏半夏拍了拍牛牛的肩膀,“感谢啊!那个啥,我们就不跟你多说了啊,要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
“嗯嗯,您快去吧。咱们回见。”
告别了牛牛,苏半夏和提小乔变走为跑,火速向着一公里外的超市奔去。刚刚还喊远、喊累的苏半夏,此刻的身体高速分泌着肾上腺激素,霎时将所有疲惫,一股脑地全部驱散了。
一想到“好吃的”即将被他人扫荡一空,苏半夏脚下的速度忍不住又加快了几分。
“三百,咱们得再快点儿。我可不想明天真的饿到心甘情愿去吃白水炒白菜和黄焖自行车内胎。”
……
虽然名为**超市,可等到了地方之后苏半夏和提小乔才发现,这家店顶多算一个大一点的便利店,和真正的超市能差出好几个“十万八千里”。
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中带着些熟悉、可又没熟悉到可以打招呼的面孔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里出来,苏半夏和提小乔的两颗心均不由自主地凉了半截。
待到走进超市里面,扫过一眼之后,两人剩下的那“半截心”立时全军覆没。
果然,如同她们的最坏预估那般,方便面,没有了。面包,没有了。饼干,没有了。其他类似薯片的膨化食品,也都没有了。
空空荡荡的几排食品货架上,只有孤零零的两袋瓜子还躺在那里。
提小乔将瓜子扔进手中购物筐里,无精打采地对苏半夏说道:“老苏,咱不能就买两袋瓜子就回去吧?”
苏半夏环顾四周。
突然,酱料区的两样“宝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几步走到酱料区的货架前,左手抄起架子上的一瓶老干妈,右手拿起一瓶橄榄菜,“没事儿!这有老干妈,还有橄榄菜。咱俩可以拌米饭、蘸馒头先对付几天。等过几天,超市上新货了,咱们再过来。唉……主要是太远了,要不然每天过来瞅一圈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扫荡走了所有的老干妈和橄榄菜,苏半夏和提小乔提着购物筐,来到了结账的地方。
超市老板熟练地扫码结账。而苏半夏则面带微笑,对着超市老板展现出她难得的甜美和温柔,“美女姐姐,咱俩加个微信呗。等你们家上新货了,你微信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超市老板一口应承下来。
二人扫码加了微信。
苏半夏心下喜悦。她扬起最真挚的笑容,欲与超市老板道别。然而,下一秒钟,超市老板的一句话,直接将她的喜悦击个粉碎。
“你是不是也是住在度假村里面的,那什么剧组的人?”
“是……是啊。”
“我今天晚上都加了你们剧组二十多个人的微信了。再不然,我把你们拉个群得了。等到来货的时候,也省得再一个个地通知了。”
“二……二十多个?”苏半夏喃喃地重复道。
“是啊。都是要我来货之后,通知他们一声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剧组呢。我这有的货,压了半年多都还卖不出去,今天晚上你们一过来,一下子就清仓了……”
超市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她的欢喜,可苏半夏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讪讪地笑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插话的空隙,“那什么……美女姐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等回头有货的时候,我再过来哈。”
“行,你们回吧。路上小心点儿哈。黑灯瞎火的,你们那道儿上也没个路灯。”
苏半夏是被提小乔搀扶着走出超市的。对于眼巴前的食物被他人抢先一步,未来的食物也即将遭受众人分割的事实,苏半夏那刚刚还飙升的肾上腺激素迅速回落,此时的她感觉腿都是软的。
“老苏,你没事儿吧?一口吃的而已,别这么夸张好不好?至于吗?”
苏半夏一脸委屈地望向提小乔,“你不懂!作为一个吃货来说,今晚的事就是晴天霹雳,必须至于。而且还是非常至于的那种。不行,回头我得上淘宝买个三轮车,让EMS给我送过来。等到超市上了货,我非骑着我的小三轮,把超市都给搬空了不可。”
提小乔顿了顿,而后忍不住好心提醒因悲伤导致智商骤降的苏半夏,“大姐,其实你可以不网购三轮车,直接网购零食不就行了吗?”
“哎……”提小乔的点睛之语瞬间拨开了遮挡在苏半夏面前的乌云,“三百,你聪明啊。是我钻牛角尖儿了。对啊,我跟那破超市较什么劲啊。只要这些老干妈和橄榄菜能帮我撑上个三五天,偌大的祖国,哪里的特产,我淘宝和拼多多大大不能给我送到嘴边儿来?走走走,赶紧回去,我要网购。”
……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哪怕矫情如苏半夏,也渐渐地接受了《京圈儿模特》剧组这穷酸到人神共愤的伙食、以及住宿条件。苏半夏认为,连如此难以攻克的困难她都挑战成功了,在以后的跟组时光,理论上来讲,应该不会再出现那种轻易便可击中她的愤怒点、拔高她的怒气值的事情。
然而,对于剧组中的奇葩人、事、物一无所知的她,还是太傻太天真了。
当基于吃、穿、住、行而产生的一系列狗屁倒灶之事决定放她一马后,导演和一众流量演员立马接班,扯起了精神摧残的大旗。于是乎,对苏半夏新一轮的折磨,就这样悄然无息地拉开序幕了。
都说,中国内娱高贵什么?还说,中国内娱要完蛋了。
原本,苏半夏觉得,这些不友好的口号,只是互联网上的某些键盘侠在吹毛求疵而已。当然,不排除内娱中的确会有一些个“害群之马”。但她坚信,“害群之马”只是少数,绝大多数混迹内娱的流量明星们,并没有网友说得那般的糟糕。
然则,当她亲身下到剧组基层,感受到一众“流量小花生”的不敬业和无知之后,苏半夏终于意识到,她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网友诚不欺她,内娱的流量明星真的是自命高贵,普信到令人发指。有他们这一群老鼠屎在内娱这锅汤里面瞎搅和,内娱可不就离完蛋不远了吗?
将虚与委蛇(yi)读成虚与委蛇(she)、心宽体胖(pan)读成心宽体胖(pang)、度(duo)德量力读成度(du)德量力,也就算了。毕竟它们是多音字,苏半夏还可以忍受这帮“小花生”在多音字这个层面的浅薄。可但是,耷(da)拉念成耷(song)拉是什么鬼?颀长念成颀(xin)长是什么鬼?电饼铛(cheng)念成电饼铛(dang)又是什么鬼?
张口就是错别字也就算了,什么叫台词太长、太拗口,背不下来?怎么就好意思因为自己蠢钝如猪而让苏半夏临时更改台词?
最令人愤怒的是,那个傻缺导演竟然还纵容这帮“九漏鱼”。好似在他的眼中,不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来代替台词,就已经是一个十分敬业的好演员了。
也是,一个在“不敬业”方面与一帮“小花生”不相伯仲、半斤八两的导演,苏半夏对他产生的任何期待,都注定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拍摄工作进行到一半时,拍摄进度一度落后。傻缺导演害怕汪媚知道以后喷他,竟然十分“机灵”地想出了让苏半夏删戏以求过关的“好主意”。
“导演,你开玩笑的吧?删完之后,剧情就衔接不上、不连贯了啊?而且,后期剪辑的时候,很容易剪不够集数。”苏半夏强忍着怒火,尽量平和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傻缺导演大手一挥,轻飘飘地甩出一句,“没事儿。删掉的情节,可以在后面的台词里简单带一下。至于剪不够集数的问题,可以剪得水一些嘛。没关系的。国产剧都这样。”
看着这草台班子一般的剧组,苏半夏难过无语到差点儿哭晕在度假村的公共厕所里。
要不是拍摄期间一直有提小乔的陪伴与劝阻,她严重怀疑自己可能扛不完这四个月就直接撂挑子了。
……
时光飞逝,忙忙碌碌的四个月一闪而逝。
在匆匆忙忙与焦头烂额中,苏半夏终于迎来了《京圈儿模特》的杀青。
杀青宴上,生活制片神来的点睛一笔,直接将《京圈儿模特》剧组的寒酸气质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正常的剧组,哦,不,应该是除了《京圈儿模特》之外的任何一个剧组,哪怕再穷、再不济,杀青的时候也得在酒店里面摆几桌。
可《京圈儿模特》,竟然是在大排档办的杀青宴。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有光膀子的花臂大哥踩着啤酒箱,对瓶吹啤酒、撸串儿的那个大排档。
如此“排场”,直接将苏半夏、提小乔以及其他一众工作人员的下巴惊掉了一地。
处女作杀青,原本,苏半夏还想发个朋友圈来着。一为炫耀,二为纪念。可当她被剧组的公交车拉到大排档之时,什么炫耀、什么纪念,通通在她的脑海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此“宏大”的杀青宴,在朋友圈炫耀?不不不,她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至于处女作的纪念……在到达大排档的那一刻,苏半夏的想法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忽然意识到,对于这个彻底毁了她处女作的剧组,她应该存有的感情不是纪念,而是怨恨,很深很深,深入骨髓的那种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