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好久不见，润成小心追不上英文课的进度。”莉莉决定把这场戏演好，润成用怎样的态度待她，她就用怎样的态度回敬。
常青摸不着头脑：“同在金府还能好久不见？”
老佟诶哟一声，点点常青：“那可是金府！全省城可再没第二处同等大的宅院了。”
润成笑着摇头：“不是为这缘故。是我前几日有事外出，没时间上英文课。”
“以润成的水平，上不上英文课都没差。”莉莉把客套话说足，又转向老佟，问刚才说什么可行。老佟打趣她，怎么自个提的反倒忘了？
常青、老佟和另外两个文艺界好友以“寻锐”这个笔名，一同在省城最有影响力的文艺周刊上发表专栏文章。现在另外两个文艺界好友一个出国求学，一个去民政厅上任，只剩下老佟和常青写稿。
这回要给自个的新剧作评，常青干不来自夸的活计，而老佟最近混迹在社交圈里玩得不亦乐乎，没空认真琢磨文章，两人正瞅着不能白白浪费这周的专栏，满世界找帮手的时候，莉莉提议不如拉金家老三来。
金三少笔力稍弱，但态度端正，绝对能以真正观众的角度把戏夸出花。
老佟虽然认识金三少许久，但仅限社交场上说说笑笑，交个酒肉朋友，突然得知金三少能写，更重要的是态度好，不应付，愿意花时间钻研，便借着还没开场的时候跟他聊了这回事。
“我随口一说，没想到老佟放心上，更没想到润成会答应。”莉莉笑盈盈地问润成：“听你妹妹说你平日都要学着管理厂子，很忙。”
润成语气淡然：“还可以，只是杂事多，谢谢莉莉小姐的引荐。”
常青愣住：“莉莉，原来你没提前和人家打招呼啊？”虽是疑问，但语调里全是快乐情绪，显然是发现莉莉和润成的关系并不太亲密，相当高兴。
莉莉不做反应，称自己真是随口一提，先前上英文课的时候，听过润成和比尔聊话剧，知道润成对话剧感兴趣，也在求实报上发过文章，便无意中搭了桥。
常青听见“求实报”三个字眼，脸上一亮，拉住润成细谈求实报的某某编辑和某某记者如何如何。润成巧妙地避开只是借高昰脸面发了一篇豆腐块文章的事实，和常青聊得绘声绘色，宛若常年在求实报上发文的老资格。
莉莉悄悄走开，回避润成的装腔戏码，跑到后台帮忙整理道具。她抱着一叠台本出来，朝刚才聊天的地方扫上一眼，润成已经把常青和另一个主创聊得眉飞色舞。
众人收工，分波前往预定的酒店吃庆功宴。莉莉没等常青，和两个女演员一同先去，等到她把场子跑熟，和剧团成员们先吃起来，常青才领着润成姗姗来迟。因为和常青同时来，润成顺理成章地坐上主桌，和其他主创们一一熟络。
先前和润成有过交流的女孩欣喜跑来和润成打招呼，“莉莉姐果然没骗我，说金家三少爷会来。”
老佟调侃女孩见异思迁，“明明前些日子喜欢的还是宋家少爷！”
“哪个碎嘴的乱说？我才不稀罕宋老五那张肉饼子脸呢。”
众人大笑，有人让女孩小心着说话，万一在座之中有宋老五的熟人，下回话剧社的演出再也寻不到方便。
常青虚着眼睛望了一圈，没见着莉莉，“你莉莉姐呢？”
“一个舞女把莉莉姐和乐荞姐带去化妆室玩耍。”
“舞女？她俩什么时候结识了舞女？”
老佟摆摆手：“诶呀是丽珠，我喊了她带队来，你不想看大腿舞？”
众人哈哈笑，常青瘪瘪嘴，嘟囔着谁爱看谁看，反正他不喜欢。老佟挑眉问润成好不好这一口，润成笑着说美女跳舞自然是要看的。
众人喝酒聊天，灯一黑，舞女们排着队踢着腿出来，乐队奏响欢快曲子，在场的男人无不欢呼。老佟和身旁几个朋友大声喝彩，一会儿鼓掌一会儿把手放嘴上学猴叫，闹腾地不行。
舞女们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在话剧社包下的几个餐桌前扭腰晃腿。
她们人人一身大红色毛毛裙，裙边短到大腿根，一片白花花的肉在灯光下闪耀。
常青用餐巾捂住鼻子，整张脸只露两只骨碌碌转悠的眼睛，悄摸着打量大腿。舞女朝他走来，他倒不打量了，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妖娆的舞女。老佟喊这是专送给常青的礼物，那舞女抱住常青，朝他脸上香了一口。
众人鼓掌起哄，润成也跟着鼓掌，淡定看着舞女围着羞涩的常青摆弄几个姿势，又绕着主桌舞蹈，回到台上和大部队一起欢迎主舞丽珠。
这会儿灯全亮了，丽珠华丽登场，舞蹈更复杂，更有技巧，不是单纯的大腿舞了。常青脸上的红晕消下去，终于敢抬起头看舞台。
润成懒散地靠着后座，他的座位和邻座贴得很近，自然而然和邻桌的人聊起来，一个不留神，看见莉莉正好坐在邻桌与舞台接边的座位上。
莉莉望着台上的表演，她早在丽珠出场前就溜回大厅，在暗处观察主桌的诸位男士，打量他们在贴身大腿舞诱惑下的反应。她知道金润成是见惯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大腿舞压根掀不起他心底一丝波澜，但还是想亲眼见证三少爷的定力。
精彩演出结束，莉莉和几个女演员欢呼着招呼丽珠上她们这桌吃饭。丽珠是老佟的熟人，来话剧社客串过几场戏，都是舞女、窑姐角色。丽珠想认真做个演员，向常青讨要别的角色，得到的只是敷衍。丽珠很是生气，此后再也不免费跳舞。今夜跑来助兴，一定是老佟给足了出场费。
莉莉让侍应生加个座椅，让丽珠坐在自己旁边。女孩子们聊着衣着妆容和哪家的混账公子哥，丽珠讲到某家大员的丑儿子请她游山玩水，吃穷了还得她掏钱，众人哈哈大笑。
她们正谈笑地起劲，主桌那边来了人，“诶呀你们自己在这闲话有什么意思？一起坐过去谈天才热闹嘛！”
莉莉见常青和老佟都在招呼她们过去，便和丽珠说悄悄话，怂恿丽珠向常青讨大红包。“要么发大红包，要么让你演回好人。”丽珠搂住莉莉，说爱惨了她，两人互搂着，黏黏糊糊到主桌来。
老佟要给丽珠灌酒，莉莉要老佟先让人家吃点饭。常青立刻让侍应生上些主食，又跟老佟说今天不喝酒，耽误明天办事。
丽珠要常青发大红包，“没的红包就得给我写个好角色，别老是舞女窑姐的。”
常青打马虎眼，要发红包，丽珠嫌红包不够大，两边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就差吵起来，老佟和其他几人在一旁看热闹，并不怕丽珠真的生气，还添把火，指责常青磨叽。
“别吵了，头疼的很。在座的谁票子拿得多，谁就给丽珠发红包！”莉莉搂住丽珠的肩头，一副维护朋友的模样，常青自然就不回嘴了。
诸位男士面面相觑，“谁票子最多？”
老佟嬉皮笑脸地挑挑眉：“还能是谁，润成啊！”
一直置身事外的润成无奈一笑，“好吧，我来发。”
莉莉插一句：“常青，润成愿意为你发红包，你还不敬他一杯。”她拿准腔调，以常青朋友的口吻将润成推出来，让常青欠润成一个人情，聪慧如三少爷一定听得出她的用心。
丽珠收了润成的红包，要香润成一口，润成用酒杯示意，丽珠心领神会，收住动作，拿起酒杯和润成碰杯。老佟笑着打趣，说朝润成投怀报送的女人太多，变得润成被香，倒是润成吃了亏。
众人大笑，爱慕润成的女孩立马帮腔：“又不是人人都要当色鬼！”老佟吃了瘪，脸上不痛快，丽珠敏锐地吆喝众人一块儿干杯。喝到兴头上，丽珠叼着烟在自个身上摸来摸去，终是发现打火机没了。
“妈了个巴子，平生最恨人偷我打火机！一群穷鬼！”众人大笑，莉莉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给丽珠点烟，“倒也不是，再有钱也爱顺打火机。”
这句话深得几位男士首肯，纷纷倾诉自己的打火机被盗史。丽珠嚷着她的打火机是特供的洋货，铜壳上刻了她的名字，她爱不释手，是准备把这打火机带进棺材里的。
“今日非得把贼揪出来！”发狠完，又跟老佟等一帮人拼酒。常青嚷着不喝酒，被众人“围攻”，成了第一个被灌酒的人。
夜色渐深，不少人已经离席，主桌还很热闹。莉莉把几个女孩子送到酒店门口，回来在走廊瞧见润成。他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莉莉，很自然地问她有没有火，他的打火机也不见了。“我不吸烟，没有火。”莉莉也自然而然地问他：“没喝醉？”
“没有，我只喝了一杯。”
莉莉点点头，话题结束，转身要走，润成问她什么时候回金府。
“今晚要通宵，待会儿老佟带队去陈公馆搓麻将，润成要一起去吗。”
“不去了，没想到莉莉小姐精力如此旺盛。”
“别的不行，打麻将的精力必须旺盛。”莉莉搓搓手，“不赢个千百块我不回去。”
见润成被逗笑，她稍稍歪着脑袋问：“我还是三少爷的朋友吗。”
润成反问：“我是莉莉小姐的朋友吗。”
“那是自然，三少爷可是香饽饽，我得求着三少爷做朋友。”莉莉望向屋内，“三少爷稍等。”
“你要做什么？”
“为我的朋友取火。”她回到主桌，常青已经醉倒，趴在三个椅子凑成的“床”上睡觉，其他人还在划拳拼酒。莉莉向丽珠讨了一只烟，用火柴点燃猛吸一口，再回到廊道给润成引火。
两个烟头凑在一起，润成抬眼看着莉莉，须臾间火星传到他咬的烟上，他退后，垂头望着一层大堂，默默吸着烟。
“三少爷不要又烫手腕，还是烫手心吧，不容易被发现，还更爽快。”
润成浅笑一下，没有回应，等他转过身想说些什么，廊道里只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