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叶本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答应下来一半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什么都不会,一半是对自理能力的自信。所幸烤箱使用方法简单,便捷款煎蛋器也没什么挑战性,不到二十分钟,一顿早饭倒上得了台面。甚至,她还用番茄酱在两个金黄酥脆的煎蛋表面画了丘比特造型。
楚珣换好衣服出来,霍星叶还在厨房。相对的两个座位上,摆着完全一样的早点,煎蛋上的图案同样充满小女生气息。年迈的老海龟绕着靠墙那个位置的餐盘慢慢爬,楚珣走过去坐下,伸手指了一下那个盘子,递眼神询问冬将军。
冬将军缓缓把伸了一半的脑袋完全伸出来,默契地在他掌心啄两下,又温温吞吞收回去。楚珣了然,用叉子托着煎蛋两边,动作谨慎又不失流畅地把煎蛋整个翻一面,果然就发现了一串被盘子糊掉大半的字母,像是“CC LOVE……CX?”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作品被浆成一团,一张脸不知道会皱成什么样……
楚珣唇角几不可查地抽搐几下,余光瞥见霍星叶从厨房出来,又很快收了起来。
“草莓酱刚才摔地上了,瓶子有点瘪,反正只剩一点点,我就用碗腾了出来,喏。”霍星叶看到他坐的位置,眼睛明显亮了一瞬,随即把碗搁到他面前,故作云淡分清地扶住裙摆坐到对面。
“嗯。”楚珣不动声色把碗推到中间。
“晚点我要去找家政公司收拾房子,”霍星叶指了一下安安分分缩成个壳的老海龟,“你帮忙喂一下冬将军行不行?他半个月进食一次,今天刚好三号。”
楚珣把撕下来的吐司边整整齐齐排成一行,淡淡道:“好。”
“只是喂他有点事多。”收到他疑问的神色,霍星叶状似无意地解释:“他小鱼虾都吃,不过你要陪着他吃,你不看着他,他就吃不下。”
楚珣和冬将军对视一眼,没接话。
“他吃的时候你也不能干看着,最好放点轻音乐,他年龄大了消化功能不好,听歌有助于进食……而且,饭后你要给他按摩,”霍星叶蘸草莓酱的时候,小指朝掌心卷了卷,收回唇边咬一口,咽下去,“饭后按摩有助于消化,你按他四个脚掌的时候最好带点节奏,更容易让他身心愉悦,延年益寿。”
冬将军羞愧地爬到桌沿,眼看就要掉下去,楚珣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来,回头时,正好撞见对面姑娘颇为认真的模样:“楚楚。”
楚珣回她一个眼神,说话。
霍星叶扯了张餐巾纸,擦嘴的同时遮住眼里的亮光,转而又是一本正经:“我觉得你没喂过海龟,喂起来很麻烦。”
楚珣:“所以?”
“我在A市人生地不熟,找家政公司,找家装这些也很麻烦。”
“然后?”
“然后我可以就住在你家里啊!”
她把碗推到楚珣身旁,人跟着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倏然而至的暗香让楚珣不着痕迹朝旁避了避。
霍星叶熟视无睹:“你想啊,反正你家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住进来,热闹热闹,你要是没事做,可以找我说说话,你要是有事做,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她并指做发誓状,“安静如鸡当个花瓶。”
楚珣被她这动作逗得一声轻笑:“你见过成年男女同居,可以只说说话?嗯?还当花瓶?”
“反正你对我也没兴趣。”霍星叶被那声低醇的“嗯”撩得心尖痒,脸上却是坦荡,“你要想对我下手,在月亮山有无数次机会,可你都没有。”像想到什么,她挂着一副我理解的表情朝他眨眨眼,“今早是生理性意外,暂且不提,而且你看看,你还可以考虑我很会做早饭——”
“我还可以考虑你很会做梦。”楚珣起身去看盆栽。
霍星叶赶紧放下吐司追过去:“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不近人情呢?不觉得我的提议很好吗!你没有诗和远方吗?梦想家是一种生活态度,万一实现了呢——”
楚珣反手就把她摁在墙上。
聒噪戛然而止。
楚珣双臂撑在她肩侧,“所以,”他缓缓蹲身,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下巴擦过她的额头,鼻梁堪堪掠过她的鼻尖,最后停在和她相对、不碰到她、但她随便怎么动都会碰到自己的位置,垂着古井般幽深的眸,“梦,想,家……?”
“嗯……”
霍星叶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睫一边乱颤一边小心翼翼控制着弧度害怕扫过他皮肤,一颗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唇瓣却是啰嗦着不肯认输:“你别仗着我人品好,不亲你,就总是这样,要是再过三秒……”
“所以再这样三分钟,”楚珣笑,声音好似共鸣在胸腔里,“你是不是会忘记明天就开学了……”
霍星叶软声数:“三。”
“你上午十一点半之前还要去教务处填资料转档案,你上什么课,课程安排是什么……”
霍星叶双腿软得就快站不住:“二。”
“还要去抽签选导师,”楚珣松手,一点一点勾唇,用哄骗小朋友的语气,故作不经意地继续,“我似乎也要带一个硕士,万一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对我胃口——”
“靠!”
霍星叶朝左转,楚珣把左手按在墙上挡住她,霍星叶朝右转,楚珣把右手伸到墙上挡住她。沙发旁黑白壁钟“滴答滴答”摇着笨重的摆锤,一秒一秒,眼看着离抽签开始的十点越走越近……
霍星叶直接偏头,蹙着眉头冲他右边的手腕咬去……
不管再匆忙,霍星叶出门必化妆,尤其还是在A市这种临近影视城狗仔众多的地方。等她捣腾好匆匆忙忙拎包换鞋,已经十点了。楚珣双手环胸倚在玄关,见她一边系鞋带一边还不忘瞪自己,好整以暇地从鞋柜夹起一张纸。
“什么?”
“路线。”
霍星叶一面说“不要”,一面从他手里抽出来,瞟他一眼道声谢,仓促出门。
塞纳河畔沿途风景不错,霍星叶却没空欣赏。不是因为迟到,而是因为自己刚刚没有真的想咬他,他却真的很快地躲开了自己,自己快要撞到墙壁前他捏回自己脸时看到的表情,一定很丑吧……
是挺……可爱。
楚珣泡了杯竹叶青,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回工作短信,回着回着,唇角就不自知地扬了起来……
张教授走前,挑的是美院和南大植物系对接。谁知临开学了,教务处突然通知打乱顺序,全部随机抽。百度百科南大,楚珣在“师资队伍”那一项,排的是第一位。所以霍星叶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赶到时,只剩最后一根签,那根签偏偏就是楚珣。
她唯一的上上签。
教务处年龄大点的老师不认识她,年龄小点的老师红着脸来搭话,霍星叶嘴边挂着得体的微笑,游刃有余又亲和地回答,没回答几个,赧然问“洗手间在哪儿”。
年轻老师以为“为什么会来南大”对于霍哥儿来说是隐私,尿遁是借口,便囫囵说了个“出去左拐”。殊不知,霍星叶是真的很想上厕所,出去左拐又没看到标志,只能匆匆进了一栋相邻的大楼,找了一楼最近的高跟鞋标,并没留意大楼墙上竖着“南大科学研究院植物研究所”的烫金大字,而厕所前面的门厅立着“植物系实验室,出入请出示证件”字样的标牌……
十分钟后,一条加精的秒拍直接空降南大灌水论坛首页。视频中,一堆白大褂围着一个女子走到生化院实验室门口,领头的女生殷勤介绍:“霍哥儿,这里是生化院实验室,你以后来找楚教授应该会经过这里,我们学校生化院蛮出名的。”
生化院做实验的学生回头,一堆人笑着打个招呼,趁对面还没反应过来,赶快走。
又到化学实验室门口:“哎呀霍哥儿这里是化学实验室,你以后来找楚教授会经常路过这里,化学系的男生人都很好。”
语罢,又赶紧走。
再到机械工程实验室……
很多学生提前返校还没复网,论坛没什么浏览量。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视频主人公,霍星叶解决完生理要求,一脸蒙圈地跟着李颖王文他们几乎横穿了整个实验楼,最后停在物理系门口。
李颖很有礼貌地敲门:“我是植物系李颖,请问我们可以带师娘进来参观一下吗?”
霍星叶刚想解释就被李颖拉了一下手:“不行啊,罗教授不在也不行啊,不行就算了,哦不对,还不是师娘,只是暂住楚教授家而已,也不知道楚教授什么时候缺钱到要收房租了……哎。”
她声音不大不小地自言自语完:“霍哥儿,我们走。”
一直走到楼外,其他同学都回去了,李颖才颇为惭愧地解释:“霍哥儿你会介意吗?”
霍星叶把垂在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我听惯了绯闻,就怕楚……楚教授介意。”
李颖没回答,反而冲物理实验室哼一声:“霍哥儿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说楚教授三十岁不泡夜店不约炮不是性冷淡就是gay也罢,那个物理院副院长,罗薇吧……还真以为楚教授未娶她未嫁,他们到了四十岁就会在一起传佳话,整天有事没事朝我们院跑不说,还总爱端着架子训人。”
李颖边走边捏着嗓子学:“天哪!你们显微镜为什么不收好!天哪!你们实验室为什么午休不关空调!天哪!你们这么吵楚教授知道吗!”
霍星叶和她们差不多大,很是赞同:“我上学最怕这种老师,贼事儿。”
“这不是关键点,”李颖说,“关键是人楚教授根本不爱搭理她,偏偏她还要来刷存在感,那副我们面前凶神恶煞楚教授面前就温柔似水的嘴脸……我真是逮着机会就忍不住气气她。”
“别这样,”霍星叶轻飘飘地笑,“直接要了她的号码填相亲网站就好。”
李颖:“……霍哥儿我想跪!”
霍星叶牵牵她的手,热着耳根说:“我想听师娘……你小声点叫……”
门口一排小叶榕翠色浓重,看着是正儿八经不苟言笑的模样,可风一吹,树叶就凑到一起哗啦啦响。霍星叶知道的是,李颖和自己很投缘,临走还加了好友,给自己发了一张某人的课表。霍星叶不知道的是,两人聊完后,李颖望着她的背影“咯咯”发笑。
第一次在楚教授家看到女人,第一次见楚教授和一个女人靠这么近,第一次见楚教授允许自己外套穿在别人身上,第一次见楚教授被误会了不解释不反驳,也就只有霍哥儿会害羞,说什么“还不是”……
罗薇是谁,霍星叶不在意。
不过戴着墨镜口罩朝校门走时,她却是真的生气了,直接给某人砸了一个电话,连名带姓:“楚!珣!”
楚珣把手机拿远一点,低醇的声线带着股空气感送到霍星叶耳畔:“嗯?”
“嗯你妹啊嗯!”
霍星叶抬脚想踹落叶,结果一脚踢在树干上,疼得龇牙咧嘴:“刚刚李颖说送我回来,我才知道南大到塞纳河畔明明走五分钟就到!你特么给我画个路线图让我走了半个小时,怪不得打个车司机都说我莫名其妙不载我!幸好迟到归迟到,人品守恒我还是抽到了最好的那个……”
“你想知道是谁吗?”她扬扬下巴,“你问别人说明关心我,你不问别人我偏不告诉你,你也别好奇,最多算冤冤相报坑自己。”
楚珣背了这口锅,轻描淡写:“你宣称自己体力好。”
“什么体力好……”说着说着,霍星叶想到早晨在床上的场景,默默噤了声。她微红着脸,抬眸望了眼伞外灼人的烈日,没好声没好气道,“过来接我吃饭,我车没到。”
电话那头传来钥匙声和关门声:“你在哪儿?”
霍星叶眯了眯眼:“太阳下,没云,刚刚头顶飞过一排鸟。”
楚珣太阳穴抽了一下,摇头示意电梯里的住户别等自己先下去,很是无奈:“说人话。”
“面前有口喷泉。”
楚珣“嗯”一声:“往前走两百米到北门等我。”
说话间,太阳终于上位到了正中,道路上间隔状的瓷砖折出白辣辣的光。霍星叶被刺得眼睛疼,强装的愤怒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稀里哗啦全放完:“好远噢,我怕晒。”
楚珣:“看左边,有一颗很大的香樟。”
“你也要给我科普校史吗?”霍星叶撇撇嘴,“项目面试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这棵香樟在你们南大建校伊始就有了,传承了无数——”
“站到树荫去。”
蝉鸣不噪,那抹低沉的温润感却像是糅进了她的胸腔,她本想数地面上的光斑,数着数着,胸口就发起了烫。
霍星叶想,五分钟又怎样,半个小时又怎么样,只要是他给的路,哪怕是她所走过最艰难的路,她也愿意,一直走下去……
霍星叶才坐上楚珣的车,车载屏幕便亮了起来,洪雅,来电。
楚珣腾手按下接通,洪女士声音清亮:“儿子看到星叶了吗?昨晚本来想和你说一声,给你发短信没成功,她现在在哪儿啊?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你们这俩孩子怎么回事儿!”
“我手机开静音搁包里没注意,”霍星叶弱弱道,“我在他车上……洪阿姨有什么事吗?”
对面踩着“我在他车上”变得安静,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声音:“噢噢在阿珣车上啊,星叶是这样,上午家装公司给我打电话,说那房子因为闲置太久有一面墙裂了,要重新刷漆,味道很大住不了人……”
霍星叶小心翼翼偏头瞧楚珣,楚珣目不斜视,只是握在方向盘上的腕微微一顿。
“我看你住酒店或者别的地方也麻烦,明天不就要开学了吗,你直接在阿珣家多住一段时间——”
“妈!”楚珣蹙眉。
“这好像不太好吧,”素来精明的霍星叶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了头,格外老实地交代,“我今早提过,他好像不太乐意……”
“哎呀这有什么不乐意的!阿珣你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一起上班下班多个照应。”楚珣还想说什么,对面洪雅的声音越来越小,“啊啊,机场人太多你们说什么听不清……我马上要飞蒙古出差,星叶你有什么事儿找阿珣就好,阿珣会照顾你的……啊?我真的听不见,登机了挂了啊!你们好好的,拜!”
“咔哒”一声,两人表情凝固,屏幕黑得干脆。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形形色色的车辆川流不息。街边高楼的玻璃泛着灼灼白光,落在行人一朵朵伞尖上,滚得明亮发烫。大抵是跑车车头低,霍星叶小腿被吹得生了几分凉意。她一边把风扇朝上抬,一边小声解释道:“虽然我很想和你住在一起,但我真的没有打电话给洪阿姨说什么,你不要这么面无表情,总让我有点心虚。”
商圈停车场排着长队,楚珣直接找了个临时车位靠进去,微抿着薄唇,食指顺着右转灯柄在空中划了道流畅的弧度:“先吃饭。”
霍星叶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好。”
餐厅暖色调的装潢精致,吃法别具一格。全包厢的设计极大保护了客人隐私,各式菜品放在一条匀速旋转的循环带上任客人自取。炸得金黄酥脆的天妇罗大虾,酱香袭人的牛肉片,被霍星叶视为本命的香菜丸子,抹茶味哈根达斯……走马灯样让人目不暇接。
一顿饭下来,霍星叶却越来越饿。
为了陪楚珣去近郊买活土,她忍了一个下午,回城路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不经意睁开眼,果然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他唇旁一闪而逝的笑意,霍星叶抡起手机:“我最近是不是智商不在线?去你妹的君子啊!!”
纪苒柚正在剧组发脾气,收到微信见是闺蜜,脸色这才好看点,安排“休息一会”,自己也朝旁边走去。一片“肯定是霍哥儿”“好想霍哥儿”“霍哥儿二爷绝逼真爱”的私语中,彭悠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趁周围没人看自己,悄无声息地潜进厕所,拨通一个电话……
纪苒柚心口本来闷着一团火,见闺蜜这“稀里哗啦”一大段文字,登时乐了:“你这又是何苦,他吃得少是他的事,你何必委屈自己,要是他被你一人顶俩的食量吓到,那你还是别追了,况且人家都问了你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活该你矫情!”
霍星叶发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才说明有希望啊,请拿出你128G的岛国大片存量,不要怂直接上,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最近生的气。”
“怎么了宝贝?”
纪苒柚朝人堆里瞟一眼,“还能是什么,就你那同学啊,半瓶水响叮当,她以为美术指导只是排排滤镜吗……协调不会,走位不会,取景不会,不会就要学啊,她学是学了,整天就什么‘书上说’,‘理论上’……一场夜戏灯光找不到主角还狡辩是意境,刚刚被我说哭了,现在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谁都以为霍星叶背靠霍家起来得容易,殊不知,她几年前初进组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听过多少训挨过多少骂,多少次剧组人走光了还在分机前琢磨镜头。要不然美甲师那么多,凭什么只有她一个敢兼任美术指导,敢说敢怼看上去无法无天。
霍星叶叹了口气:“她没来成南大算我耍了把心机对她不住,这圈子乱,柚子你多帮衬点。”
纪苒柚“哦”一声:“谁给我一年七八十万,我只用每天到剧组消消乐玩游戏‘书上说’‘理论上’,我随她怎么耍心机。”
霍星叶:“……”
回到城区已经晚上八点了。
聊微信是脑力活,霍星叶肚子饿得开始唱空城计,正思量着回去喝个酸奶就当减肥,楚珣把车停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要吃什么吗?我下去买。”
霍星叶眼睛一亮,转念想到中午出餐厅时他问自己“是不是没吃饱”,自己大言不惭说的“撑得不想吃晚饭”,默了:“我还不饿。”
“那我只买自己的。”楚珣推开车门,白衬衫随着颀长的身形在昏黄路灯下划出一抹不肯拘囿的明亮,霍星叶默默收回视线,然后,咽了咽口水。
五分钟后,楚珣上车,把购物袋递给她,用眼神示意她搁在副驾驶前面的空当。霍星叶闷闷应了声“好”,把袋子接过来,视线便挪不开了……
那熟悉的三角状,那错落的黑色小碎卷,那丢丢桑椹点缀果肉饱满多汁。霍星叶舔了舔唇:“你不是最喜欢蓝莓么,为什么要买巧克力蛋糕啊?”
“没注意看,”楚珣点火,“超市就剩这两个,我全拿了。”
“说明一切都是缘分,我最喜欢巧克力蛋糕,”霍星叶扯了扯他的半袖袖口,凑到他旁边,眉眼弯弯问,“我帮你解决一个怎么样?”
楚珣下颌微绷,低沉清润的嗓音从“咔擦”的点火声中飘出:“如果你能安静一点的话。”
“给你剧透《仕杀二》不好吗。”霍星叶红着耳廓冲他吐了吐舌头,高兴地把蛋糕放在车头,打开,用叉子叉下柔软的一团塞嘴里,眯眼满足地鼓腮帮子。楚珣再次熄火,手里划着手机屏幕,眼睛却是落在身旁窸窸窣窣的小动物身上,看着看着,唇角就染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
很想按照微博达人教的淑女吃法进行,以求在他面前任何时候都美丽动人。奈何饥饿感太明显,霍星叶再努力,也只能勉强拖到十口。把盒子装进口袋,她偏头问:“你怎么还不——”
眼角瞥到十米开外熟悉的闪光,霍星叶眸底冷冽一闪而逝,紧接着,飞快摁掉车顶照明,双手下意识挡在楚珣脸上。
倏然而至的动作让楚珣怔一刹,随即关掉手机屏幕,就着她小手带来的黑暗,沉声问:“怎么了?”
霍星叶把头转到椅背上:“有狗仔。”
“有狗仔遮你自己啊,”楚珣抬手挡住她的侧脸,“你遮我做什么。”
“我被拍到没关系,”霍星叶认真说,“他们不能拍到你。”
大抵是六岁的年龄差摆在那,霍星叶在楚珣面前的大多数行为都是自以为套路娴熟,其实孩子气不自知,会笑,会闹,会假装生气。这是楚珣第一次看她这么严肃、敛神闭目不苟言笑地说:“我被拍到没关系,他们不能拍到你。”他手就悬在霍星叶的肩上,指尖与她肩头相隔五厘米,四厘米,越靠越近,最后隔了一层微不足道的空气,楚珣眸光暗了又暗,终究没有覆上去。
车厢里有清淡的木质香,安静的黑暗中,两人肢体交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心跳、屏息或者呼气时吹拂在掌心的温热……
直到良久,一辆斑驳的灰色面包车与暗黑的跑车擦肩而过。
霍星叶缓缓垂手,松一口气。楚珣瞧着她拍胸口的样子,一边重新点火,一边忍不住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保护。”
霍星叶不知天高地厚地挺了挺胸:“你见过34C的小姑娘吗?”
楚珣没回答,只是从善如流打量了一下某人胸前柔软的起伏,然后,把视线落在她唇上,云淡风轻地接着说:“有没有34C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轻笑一声,“嘴还没擦干净……”
霍星叶掰下遮阳镜,果然看见一圈黑漆漆的巧克力酱糊在唇上,小脸忽地就涨红了,偏偏楚珣还在继续:“想想吃个饭都要去洗手间补两次妆,这形象毁得——”
本就恼得不行,霍星叶盯了他三秒,扑到他怀里,直接把嘴上的巧克力酱通通蹭到他白衬衫的衣领上。一不做二不休,她擦了衣领还不够,索性又用食指揩下他白衬衫上的酱,忿忿抹到他唇上:“让你说我!哼!让你说我!你也丑!哼!你也丑!”
柔软的一团在怀里扭来扭去,楚珣笑得无奈,任由她发完火,才将人拎回座位,板脸教育:“坐好。”
霍星叶瘪嘴:“哦。”
“新欢”“旧爱”“地下恋情”……
回塞纳河畔的路上,霍星叶想了很多夺人眼球的标题,一阵寒意从背后生起。她不怕“花心”,也不怕评论说她多浪多为所欲为。她害怕的,是那些善于煽动人心的娱记们深究楚珣,从身形衣着到车到表,再到职业过往……
“有人提前做了公关?”霍星叶沉默一路,到家后洗个澡调节了心情出来,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电话那头的助理也颇为诧异:“是的,很干净,偶,偶尔一两条……都,都只有二爷和彭悠月……口,口角。”
霍星叶正在做护肤,掬水朝脸颊上啪啪啪:“问我妈了吗?难道是她今天打牌手气不错,大发善心关心我?”
“刚,刚问了……”助理终于打开了电脑,机械朗读的女音混着“滴滴答答”键盘声传出听筒,“霍夫人让你好好的别再闹幺蛾子了,说是东南系帮忙做的公关,直接在审核阶段就把与你今晚行程有关的通稿统统毙了,全网。”
“东南系?”霍星叶手一顿,“之前那个因为大规模收购被诟病辛迪加垄断的传媒巨头?”
助理应是。她奇怪:“可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用乱吃不胖发誓,绝对没有招惹过这种大佛。”
“砰砰砰”,门上响起三下节奏规律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霍星叶随手把多倒出来的乳液涂到小腿上,起身过去。
“我也感觉你没招惹过啊,主要是这种大佬一看就和霍总是个调调,正儿八经经商的,和你们这种二世祖八竿子打不着,不过霍夫人好像说,那个东南系控股人是她朋友,很出名的洪雅。所以,是这层关系吗?”
霍星叶走到门边的脚步停下。
助理说:“然后我刚刚联系了一下洪女士的私人秘书,秘书回邮件说洪女士正在跨国航班上,要飞十几个小时,所以可能是楚这个字念什么吩咐下去的,就洪雅女士的独子。”
霍星叶手缓缓攀上门把。
“珣,念珣,楚珣,听说是个植物学教授,我总觉得有点耳熟,又不记得在哪儿听过,好像也在南大教书,霍夫人让你见到面记得感谢人家,哎呀先这样,我电脑忘充电马上自动关机了。”
“咔哒”,屏幕黑掉,霍星叶开门。
楚珣也才洗过澡,半干的头发被擦得蓬松,垂眼,正好撞进霍星叶一双漆黑澄澈的眸。
“咳咳,”他敛了敛神色,把手中一叠资料递给她,低沉润泽的嗓音中带着惯有的不疾不徐,“犹豫了一下,感觉还是有必要和你进行一些交流,以免在居住过程中给双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霍星叶没接资料也没接话,只是唇旁陷着两个若有若无的小酒窝,仰面看他。
“我这人有轻微洁癖,只要你注意几点就没问题,”楚珣翻开资料,认真道,“第一,请不要不敲门、不经允许进我的卧室书房和植株培养室。”
霍星叶弯唇笑:“好。”
楚珣点头:“第二,食宿分开,你做早饭我洗盘子,午饭晚饭自己解决,家里的大清洁会有老宅保姆过来,一周打扫一次。”
霍星叶还是笑,轻挑的眉梢压着灼灼桃花眼:“好。”
可能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楚珣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迟不缓地继续:“第三,我已经把客厅外所有植株的性质以及浇灌方法写在了备注里,如果我出差希望你代为照顾,如果我没出差,也希望你不要为了找话说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霍星叶嘴角的弧度却越扬越大。楚珣轻咳两声,收回疑惑的视线:“第四,应当保持同居异性合理的尺度,希望能避免彼此间发生肢体接触……”
霍星叶一手握住门把,一手撑在门框上,眉眼弯弯地踮脚,直接吻了上去。
楚珣愣住,霍星叶笑,四下寂静烘托出客厅落地钟“嘀嗒”沉响。霍星叶浪归浪,圈子里正儿八经交际的舞蹈却也被霍妈妈逼着学了不少。以前觉得无用,这厢倒得了好……她保持着踮脚的姿势,柔软的唇和他的唇隔着几不可查的距离,几乎是擦着他的唇,用软糯夹杂小得意的语调,缓缓道:“你看,我们没有肢体接触。”
她的眼睛很干净,宛如一口泉,清澈澄明。
“你看,”她说,“我们保持着同居异性合理的尺度。”
樱唇一启一合,空气中若即若离的甜香散开。
“虽然,”她弯唇笑,“刚刚那一秒太快,我很想再回……”
“味”被突如其来的鼻息扼在喉咙,楚珣长臂骤地圈住她蝴蝶骨,顺势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反摁在门板上。
“咔哒”,落锁瞬间,霍星叶清晰地感受到他唇齿的凉意,掌心的烫。
天花板上琉璃灯碎光倾泻,氤氲着两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勾出暗影幢幢,以落地的资料为起点,一步错着一步,轻微一声闷响,霍星叶想缠住他的腰,却被楚珣倏一下,反按到床上。
呼吸,有些重了……
动作,有些缠了……
迷蒙中,霍星叶忍不住朝上腾了腾身子:“楚……”
月色隐在云层中,轻吟在空气里绕得恰好到处,楚珣却想到什么,停下了所有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
楚珣缓缓抬手,擒住她下巴,偏头吻在她圆润的耳垂上,小心翼翼地:“对不起……”
霍星叶一怔。
楚珣扯过薄被轻轻覆在她身上,然后,翻身下床。就在他理好衣领穿上拖鞋要走的前一秒,霍星叶倏一下拉住了他。楚珣回眸,往日平静的眼眸深邃如夜幕中忽明忽灭的星辰,霍星叶凝视着他的眼里未散的情欲,一边舔唇一边媚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你不喜欢我,”她小指缓缓划过他的掌心,“玩一玩也无所谓嘛。”
楚珣没接话,控制住力道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指。
拇指,霍星叶细软的喉咙起伏:“你看你……”
食指,霍星叶眼睫如受惊后的小动物颤栗不停:“这么难受……”
中指,无名指……
等掰到小指,霍星叶猛地从后面抱住他,嗓音毫无征兆就染上了一抹哭腔:“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喜欢我,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啊……”
她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倔强地抱着他不让他走,“你的眼睛在说喜欢我,你的身体在说喜欢我,明明你所有的所有都在说喜欢我……”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对我生不出好感,刚刚为什么要放开我,”她说着说着,哽咽,“是我不够喜欢你吗?是我不够好吗?可我还年轻我还可以变得更好,你们男人不都有空白情结吗……”
很多天想他的情绪骤地涌来,霍星叶噙着眼泪,抱着他,低低地笑,“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好不好,我就努力变成你喜欢的那样……真的,楚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真的可以变成你喜欢的那样……真的,”滚泪包不住,一下子滑出眼眶,“真的,楚楚……我把心把肝把一切的一切都掏给你挖给你双手奉上,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楚珣背对着她,红了眼睛,然后,轻轻握住她手臂缓缓带离自己身体,强撑平淡的尾音抖得不可自已:“好好休息……你明早还要去学校。”
双手垂在柔软的床单上,人好像飘到了空中。
楚珣一步一步朝外走,霍星叶盯着梳妆台那抹越来越小的模糊身影,喃喃道:“你真的喜欢我,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刚刚吻我的时候,我甚至贪婪地生出了一丝错觉……”
楚珣按下把手,拉开门。
“你是不是真的很早之前就认识我,很早之前就爱我,爱了我很久很久……”
“咔哒”,合锁。
“很爱很爱我……”
走廊落地镜借着壁灯折出晦暗的影,匍匐在地上的冬将军,冬将军脚边弓身靠在墙上的男人。
凝滞的黑夜里,呼吸都显得艰难。
一墙之隔的门内,霍星叶咬住被子安安静静地流眼泪,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哭得多憔悴,哭到最后的最后,一条微博炸开了未睡的夜猫子。
霍星叶V:第一次在床上体验冰火两重天,简直不要更销魂。【可爱】【害羞】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凌晨瓷砖起雾,楚珣蹲在门旁,一手搁在膝盖上,一手就着那层淡淡的雾气勾勒线条,她的眉,她的眼,每一画,每一笔……
缓缓地,但很熟练。
就像……描绘过无数次般。
直到差不多凌晨四点,里面真的不再有哽咽声、抽泣声,楚珣这才站起身来。蹲太久脚麻,他膝盖闪了闪……一滴不明出处的冰凉液体滴到睡醒一觉正在打哈欠的冬将军头上,哎哟好痛!
老将军温温吞吞地仰头想给那人乱喷口水的人一个犀利的眼神杀,瞧到男人布满血丝的眼和眼角几不可见的泪痕,默默地,用脖子蹭了蹭他的脚背……
楚珣吃痒,弯身把老将军托到掌中,凝视着他。
“小红花,”他轻轻唤,低哑的声线一半是笑,一半是自嘲,道,“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真的逃不掉她了。”
太久没听到自己的曾用名,冬将军楞了好一会儿,才伸长脖子,慢慢地,点在他的手心上……
霍星叶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楚珣已经走了。
一排朝颜在阳台上开得招展,整齐的植株托着一抹阳光洒到客厅。冬将军安安静静匍匐在餐桌桌腿旁,一张浅绿色便签贴在他龟壳正中央,霍星叶弯腰捡起——
蒸笼里有灌汤包,粥在锅里,咸菜在冰箱保鲜室第二层边格,我要出差半个月。植株的浇灌资料在茶几上,茶几下的抽屉里有车钥匙和小区门口超市的会员卡,东西买多了可以凭卡把推车借到楼下。老宅和李颖的电话我短信发给你了,有事直接拨就好。备用的日用品在储物室自拿。下午两点半是项目启动开幕式,记得带身份证去签到。
每个字都横平竖直,右下角“珣”字朝内那一勾落墨浓重,好似可以将纸张划开一般。
如果昨晚两人真的发生了什么,霍星叶会噙着笑意读完这一大段文字,觉得早饭是他的温柔,叮嘱是他的体贴,就连最最普通的句号,都是温存后绵绵含情的关心。
可是……
睡眠不足头会痛,哪怕小米粥冒着腾腾热气,灌汤包的香味勾人馋虫,还是没能缓解脑仁一抽一抽的难受。盛好早饭后,霍星叶一手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敲打,一手拨下电话。
“嘀嘀”的等待声在偌大的空间响得异常清晰。接通后,电话两头反而拗着劲般比赛缄默,霍星叶手中汤匙碰到碗沿的清脆声,楚珣身后汽车驶过的呼啸声,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在彼此耳里交织放大……
霍星叶一下一下转着汤匙,转到热过的米粥降到可以入嘴的温度,才慢慢舀了一口放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楚珣,你是在躲我吗?”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你身后酒水架,左边第一个红色罐子是白糖。”
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一句话。
霍星叶险些溃不成军。
她紧紧阖上眼眸,停顿几秒,强撑淡定:“其实我想通了,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时候我自以为是的你喜欢可能只是求而不得的幻觉。”
电话那头沉默。
霍星叶徐徐睁眼,扭身取过白糖罐,一边温吞地拧开盖子朝碗里抖,一边轻声道:“大抵是我之前过得太顺遂,也大抵是你给我的感觉太不一样,我才会在你拒绝之后一直耿耿于怀,一直纠缠不清。”
电话那头沉默。
“我有我的自尊,你也有你的考量。昨晚大部分是气话,别当真就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一方始终没有回应,那么,”她似是自嘲,“另一方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玩什么单相思至死不渝海枯石烂。”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
全程紧盯手机屏幕,霍星叶并没注意到手上的弧度过大,整罐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白砂糖全都倒向碗中,小小的山尖越冒越高,再受力滑到桌上……
“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一片“窸窣”中,霍星叶深呼吸好几下,用无比冷静的语气,最后道,“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碍于洪阿姨的面子不开口,我既然能干脆住进来,也就能马上搬出去。”
“甚至,”她顿了顿,“如果你觉得以后和我一起上下班,看到我都会对你造成困扰,我也可以二话不说付违约金退出项目离开A市从此在你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住下吧。”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
霍星叶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那道低哑的嗓音接着响起,“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不要胡思乱想……”楚珣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我不放心你。”
霍星叶到学校刚好两点半。尽管戴着口罩墨镜,一身白衬衫哈伦裤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奈何那八个手指的“X”太出名,加上一头海藻般垂落的大卷发、长期宠爱的Hermes包,霍星叶到场还是引起了小幅轰动——
“霍哥儿坐我旁边,来我腾个位置给你。”
“霍哥儿你真的来南大了,我的天,还以为那些媒体在乱写,港真像做梦一样。求合影求签名,你要去最后一排吗?这里有位置。”
“……”
“谢谢”“是的我来南大了”“谢谢了现在不方便”,星叶一边双手合十抱歉,一边压低声音示意大家安静,刚摸到最后一排角落坐下,讲台上严肃的女音通过话筒传到教室每个角落:“昨晚在群里通知了三次,今天下午的开幕式从两点半提前到一点,有的同学开幕式没到直接来培训讲座就算了,还不知道收敛,希望大家引起注意,”女人拔高音调,“下不为例!”
摄像师镜头旋转,霍星叶红着脸抬头,正好撞上大屏幕中的女人。三十出头,西装半截裙,妆容精致,纯黑的头发被绾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温和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金属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是不怒自威。
霍星叶戳了戳身旁染着奶奶灰波波头的时尚姑娘,低声问:“请问你知道这个老师是谁吗?感觉蛮……厉害的样子。”
那姑娘把视线从霍星叶纤白的指尖收回,咽了咽口水:“听说叫罗薇,哥大毕业的学霸,三十出头就是物理院副院长了,还是我们这次项目的副组长之一,负责我们两年的整体培训和什么鬼审核……霍哥儿,”姑娘的眼睛眨了眨,“你可以出个字母美甲的教程吗?”
“啊?”
“就你手上这个指甲啊,”那姑娘舔了舔唇,把自己手上的八个“M”扬给她看,“我在我家门口做了好多次,感觉都不到位,色调和立体度方方面面……我之前微博有关注你,结果你最近两个月一条教程都没出,我就取关了。”
“哈,”霍星叶小声笑,“那你继续关注我吧,我这周末空了就写——”
“最后一排左边边上穿白衬衫的女生,”罗薇PPT控制笔朝后面闪一下,“起来复述我刚才的话。”
霍星叶一脸蒙圈地站起来,前面的男生小声说:“在我们正式任教之前,需要先旁听半个月。”霍星叶一字一字地重复:“在我们正式任教之前,需要先旁听半个月。”
“旁听结束后,还有两次试讲审核,”
“旁听结束后,还有两次试讲审核。”
“审核会产生大概百分之一的淘汰率,也就是说,在你们这百十号人中,会有一个至多两个人被淘汰出项目……”
罗薇瞟她一眼,“认真听”,然后接着讲:“大家不要紧张,这个淘汰结果取决于你相关专业的授课水平,你的认真态度,你的临场发挥乃至颜值方方面面,会有一个审核团进行考量,我相信,经过半个月的训练,大家都会达到一个理想的结果。第一个大点就说到这里,下面我们来看第二个大点……”
本着多年念书经验,一般,老师点过一次的人不会再点第二次。霍星叶放心地摸出手机和闺蜜开黑。小兵还没有走到第二座塔,讲台上的女人停下来:“听说有个微博两千万粉丝的网红加入了我们项目,大家想不想认识一下。”
“霍哥儿!”“霍哥儿!”一片起哄。
罗薇满意地推了推眼镜:“那就请霍星叶同学来看看,之前让你们预习过的《教育法》内容,这个选择题,ABCD四个选项,应该选第几?”
霍星叶站起来,尴尬地笑了笑:“D吧。”
“嗯,”罗薇点点头,“D这个选项陈述完全没错,但与题干无关,所以我们的正确答案是B。”
不出五分钟,罗薇又道:“随机性是一个重要准则,身为教师一定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学生,比如以进门这个同学为坐标原点,我随手写个(60,65),请这个坐标上的同学起来给我们举个例子……”
霍星叶深吸一口气,摁灭屏幕站起身。
十分钟后,“我们讲了这么多,下面就随便一个找名单上的同学上来小试牛刀。”
再过两分钟,罗薇干脆都不掩饰了,就着麦克风:“霍星叶不要交头接耳。”
“美院的同学来给我们说说案例中这个朋克风格。”
“被分到植物系的同学来给我们讲一下你对双子叶纲的基本认知……”
最后的最后,霍星叶给要签名的同学签完名,要合影的同学合完影,谢绝了奶奶灰小胡同学约撸串的邀请,浑身无力地瘫在座位上给楚珣发短信——今天大概在水逆,听课打个游戏一直被抽起来,已被柚子拉黑的我嗷一下就哭出了声。
等了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某人还没回复。大概在采标本或者做数据吧。霍星叶瘪瘪嘴,整理好衣摆,拎包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刚推开洗手间木板门,正在补妆的女人回头,两人视线直接撞在空中。霍星叶撩了撩耳畔垂落的卷发,正犹豫着要喊“罗教授”还是“罗老师”,女人已经转过头去,从包里摸出唇线笔,开门见山地说:“昨天听我学生说,你借住在楚珣家?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