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夫之后,狱卒们重新落了锁,看着依旧缩在囚牢一角的女人,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狱卒长将少年狱卒拉到一旁,“不是都吩咐了要好好看顾的么?”
“我已经很小心了!”少年狱卒涨红了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些饭菜,就是宫里的太监送来的,我就以为是殿下安排的。”
“立刻将此事报给殿下。”狱卒长挥手叫来一旁的另一个心腹,“你,去看着那个女人,小心些别被她发现了。”
天牢之中的狱卒们,自然是不敢再有所怠慢。
毕竟是秦王殿下点名要保的人。
沈玉安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开始冒起了冷汗。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尝试着想要喊人,结果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无比沙哑,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沈玉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结果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也觉得浑身酸疼,上一秒还在觉得浑身发冷,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的身子滚烫起来。
她自幼熟读各种典籍,对自己身上这样的状况,脑子一转便已经猜到了自己是怎么了。
昨天夜里牢房里的那些老鼠,绝对不是凭空出现。
自己现在身上这症状,分明就是得了鼠疫。
冷汗涔涔而下,沈玉安觉得身上黏腻得紧。
没多久,她就又倒在了地上。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有繁杂的脚步声传来。
不出片刻,脚步声就已经来到了她的牢房门口。
“陛下有旨——沈玉安接旨。”
来传旨的是个小太监。
沈玉安能记得他的声音,是昭阳宫里,跟在黎娘身边的那个。
特地让昭阳宫的人来传旨,不用听都知道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沈玉安,还不快起来接旨,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沈玉安微微抬头,脸上都是汗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得黏在她的脸上。
月光照进来,在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显得她整个人清冷又诡异。
“这种地方,可不是你一个昭阳宫中的小太监能待的地方,要宣旨就快宣,不宣就滚。”
她的脑子里转过了这句话,可话说出来的时候,因为嗓音已废,除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旁的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小太监也显得不耐烦起来,对着边上的狱卒吩咐,“你们都怎么办事的?就让这罪妇这样怠慢圣旨?”
“公公明鉴。”边上的狱卒一向处事圆滑,“昨晚上这地方闹老鼠,我们也都怕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公公若是不怕死,大可以进去宣读圣旨。”
“你——”
小太监虽然生气,可却从狱卒的话里挑不出半分错误。
只好忍下了怒意,打开圣旨,开始宣读,“朕听闻沈氏玉安今已从沈氏族谱除名,从此非沈国公之女,以平民百姓之身,敢与天赐公主之母昭妃为难,实为犯上作乱。朕与玉安幼年相识,实是未曾想其有今日之变化,然念及幼时相互扶持之情,特着押入水牢,命其静思己过。钦此。”
多有趣的圣旨。
沈玉安伏在地上,听完了一切。
“圣旨也宣完了,诸位大人,烦请照做吧。”
小太监看向立在一旁的狱卒们。
狱卒面面相觑。
“天色已晚,宫门口也马上要落锁了,公公这就先回去吧,我等定会按照皇上的旨意,将这女人关进水牢。”狱卒作了个揖,想要浑水摸鱼过去。
小太监却得饶人处不饶人,“咱家今儿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必须亲眼看着这罪妇被关进水牢,才好回宫同陛下复命。”
“这——”狱卒犹豫起来。
伏在地上的沈玉安这是却有了动作。
她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细长的手指握住牢房门口的木质栏杆,那狼狈颓唐的样子,再配上她此刻脸上的笑意,就恍如话本里的女鬼一般。
她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外头的狱卒,指了指牢门的锁,又指了指地板。
这一层天牢的下面,便是水牢。
她从来不想连累谁。
当初写好了与沈家断绝关系的切结书,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什么幼时相互扶持的情意。
谢临寒就算是让她死,都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狱卒读懂了沈玉安的意思,拿出钥匙,上前打开了牢笼。
有两个人上前要去扶她,都被她抬手示意退开。
小太监在一旁阴阳怪气,“刚刚听狱卒的意思,还以为沈姑娘都病入膏肓了,现在看着,这不是挺生龙活虎的。”
沈玉安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肉里,来保证自己能够保持清醒。
她一步一步朝着楼梯挪去。
水牢里的水是死水。
她才下了一级楼梯,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自下而上浸润上来的水牢的寒意。
狱卒跟在沈玉安的身后,眉头一直皱着。
几人之间相互使眼色,可谁都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想出一个办法来。
“公公。”狱卒长在此时慌慌张张得跑进来,“宫里递出来的消息,昭妃娘娘的昭阳宫里进了小贼,丢了些重要的财务,这会儿正在盘查呢,娘娘让你立刻回去,查查到底是哪个小贼!”
“什么?”小太监一听有了小贼,立刻大步流星得转身,“咱家只是这一会儿功夫不在,昭阳宫便能出这样的乱子,实在是不省心!”
走到一半,他又转身,盯着狱卒长,“本公公明日里还会过来看看,这女人若是不在水牢里,诸位知道后果。”
“是是是。昭妃娘娘那儿的事情更重要,公共快请吧,可别耽误了。”狱卒长挥手叫来了几个狱卒,“好好得把公公送出去。”
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于走了。
“快点,把沈姑娘拉上来。”
狱卒长见这小太监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立刻命令自己的手下去把沈玉安带上来。
“别过来。”沈玉安靠着墙缓缓坐下,胸中难受万分,她的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但手还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