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见她东张西望,在她对面坐下,忽道:“我已经不许王氏再来太子府了。”
“哦?”
金兀术见她那样带了一点儿揶揄的笑容,更是尴尬,不由得又想起王君华背上的那句诗:
秦桧死乌龟
兀术活王八
心里觉得极大的耻辱和羞愧,一气之下,等王氏醒来,便将她打发出门,再也不许登四太子府邸。而且,他更有周全的安排,此次宋俘返回,秦桧等一定是第一批离开的。他知道南人的习惯,实在不适于再给秦桧的绿帽子一直戴下去了。而且,侍妾那么多,对王君华,本来也没有什么兴趣了。
花溶自然不晓得“兀术活王八”的由来,但见金兀术如此,更是不以为然:“你的家事,不用告诉我……”
金兀术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喝一杯茶,才一挥手:“武乞迈……”
武乞迈应声进来。
“你可去大太子府邸带出张弦和刘淇,就要这二人。”
武乞迈迟疑道:“大太子如今……”
“你只管去,就说本太子要这二人,至于宇文虚中等人,我就不管了。”
“是。”
花溶深知目前能救出张弦等已经是破例了,也不敢再得寸进尺要宇文虚中等,只心急如焚,寻思张弦等一出来,立刻尽力去寻了韦太后,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先偷偷回去宋国。
金兀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端一杯茶在手里,喝一口,微笑说:“花溶,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家伙,自己鬼主意的话,金人算什么?
她怒道:“我才想问你呢,你们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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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告诉你,我二哥死后,我也拿不准了。大太子现在势力太大,手里掌握了金国一半的兵力,就连狼主也怕他三分,我也拿不准他有什么举动……”
“那你现在是主和还是主战?”
“暂和!这也是狼主的意思。”
花溶情知他说的是实情,也不便再追问。
当日下午,武乞迈等赶回,神情又愤怒又沮丧。
花溶情知不妙,武乞迈也不隐瞒,当着她面向金兀术禀报:“大太子说,如果您要张弦和刘淇,就必须拿花溶姑娘去换。”
金兀术大怒:“他这是公然跟我们作对。”
花溶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只问武乞迈:“张弦等人是否还活着?”
“都活着。大太子说,如今金国立国日久,需要有一套礼仪制度,他对狼主忠心,所以,要招揽很有文采的宋人,制定礼仪和法律制度,宇文大人就是他的首选……”
天子立宗庙,天子尚未出面,他一个元帅先起什么劲?其野心真是不言而喻。
金国最大势力的统帅,一是宗望,一是宗翰。宗翰生平所忌,唯宗望而已,宗望一死,又情知新狼主猜忌自己,更是打定主意有所作为。金兀术心里的猜测跟宗翰作为完全吻合,他更是愤怒,几乎拍案而起:“待自家率兵讨伐他……”
他手下几个谋臣这时已经陆续进来,其中还有韩常等人。
“四太子,万万不可,此时出兵,正好被大太子抓住把柄……”
花溶担心张弦等安危,恨不得金兀术马上出兵,一转念,忽然想起岳鹏举陈兵边境,此时此刻,如果金国内部真的发生内讧,岂不是大大有利?金国自己内战,就顾不上攻宋,如此,宋国才能赢得发展的时机。她一寻思,脑子里忽然有了个很大胆的念头,宋俘的回归在这一刻,倒不显得那么重要了,如果有更好的结果,岂不是更符合宋国的利益?她坐在椅子上,筹划着,心里十分紧张,反倒一句话也不说。
“四太子,六太子捎信,快要赶回来了。”
“啊?真的?哪天到?”
“估计三日后能到。”
“立刻准备迎接六太子。”
老狼主有十几个儿子,分别为七八个妻妾所生。金兀术和六太子是一母兄弟,又跟宗望最好。宗翰自从发表那番公开藐视狼主的言论后,金兀术和宗望一商议,就派了六太子去上京,向狼主告发。
如今,六太子返回,事关狼主对宗翰的态度。也关系着金兀术的举动,所以,金兀术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
武乞迈等人退下,金兀术见花溶还坐在对面,想起刚刚竟然忘了避开她,而且她也懂得女真语,怒道:“花溶,你敢偷听我们的秘密?”
“你这算啥秘密?谁都知道你跟宗翰不和。”
他忽然神秘一笑:“但是,有些事情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事情?”
他正要回答,忽然听得武乞迈的声音:“四太子,不好了,大太子府邸遭遇偷袭,有几名宋国使节团的人跑了……”
“啊?谁去偷袭的?”
“大太子怀疑是你干的,说要向狼主告发,讨伐于你。”
他大怒:“本太子什么时候去偷袭他了?”
花溶淡淡一笑:“大太子这是用的苦肉计,金兀术,你还是小心点罢,不要成了他起兵的替罪羊……”
这话简直如火上浇油,金兀术几乎暴跳起来:“他要反了,真是明目张胆要反了。武乞迈,立刻传令韩常,做好准备……”
“是。”
金兀术立刻出去布置一番,很神秘的样子,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见花溶还是在原地坐着,仿佛不曾动过一下,他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忽然觉得有点头晕。事实上,从今日早上起,他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花溶见他按着头,仿佛很痛苦的样子。以为他在沉思,可是一会儿,他的情状越来越不好,额头慢慢冒出汗来。
“四太子?”
“喂,金兀术?”
她见他的神情越来越痛苦,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身子一软,她探出手,竟发现他额头滚烫,发起高烧。
宗望也是先发烧,很快就死了。金兀术也是同样症状。尤其他脸上有伤痕,可能是破伤风之类的。
她大惊失色:“金兀术,你也像二太子那样打球之后浇凉水洗澡过?”
“嗯。”
“我不是叫你不要洗么?那种凉水……”
“我是前一天洗的,那时,你还没告诉我呢……昨天,你说了,我就没洗……”
“你们这些蛮夷,什么都不懂,死了活该……”
“你说什么?”
花溶顾不得跟他争吵,要是金兀术也像宗望那样死了,自己只怕就真的回不了宋国了。要死,也得延缓一下啊。
她一寻思,是立刻跑路还是?
一转眼,只见金兀术靠在椅子上,满面痛苦之色,她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叫了两名侍女一起,将金兀术扶到床上。花溶立刻按照印象里的各种常识药单,列了一些能马上找到的土方,叫侍女们熬一些简单的药汤。
侍女们见她是四太子的贵客,不敢不遵,立刻开心行动。
可是,药单下去,这些简单的草药,府邸都没准备。事实上,北山黑水很多珍贵药材,可惜这些野蛮的女真人根本不懂得使用,还处于原始阶段,以为巫术胜过一切,如果巫师治不好,那就是神灵惩罚,该死之人。
金兀术虽然仰慕中原文化,可终究只得皮毛,骨子里还是女真的贵族,从小到大没有服药的习惯。他昏昏沉沉地躺下,但心里还是清醒的,他见花溶不停吩咐药材,怒道:“找巫师来……”
“你还记得二太子之死吧?”
他心里一震,二哥的死历历在目,幸得花溶提醒。此时,他已经有点相信花溶的判断了,知她昨日原是好意,就更是惧怕,如果自己昨日也像宗望一般,岂不是也要毙命?
她见金兀术眼里露出惊惧之色,忽然意识到,他这是怕死!
金兀术也怕死!
真是天下之事,唯死而已。
枭雄如金兀术,一旦死神降临,神情也如小孩子一般。
其实,他的病并不重,估计是脸上的伤,肆无忌惮淋水,破伤风感染伤寒,发高烧所致,只要用药护理,并不会死。
花溶见他惊惶,也不安慰他,心想,这人那么嚣张,吓唬一下也是好的。
“花溶,我会不会死?”
“要是再那么嚣张,就可能去见你二哥了。”
高烧令人疲倦,他强忍住要昏昏睡去的冲动,可是,眼珠子却一直不停地跟着花溶的身形转动,见她要出去,立刻说:“你不要走。”
“你先休息,睡一觉再服药,明日就会好起来的。”
“服什么药?不要,我们从不服药,花溶,你想害我?要巫师,巫师才行……”
花溶嗤之以鼻:“你以为找两个巫医跳几下大神,你就药到病除了?是不是还要去杀一只狗,滴点狗血在你身上,看有没有yao魔鬼怪附身啊?嘿嘿,你原本也是个yao孽,说不定现了原行,可能是草原上的一头野狼或者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