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殉葬者已经哭哑了嗓子,被女真兵抓住,轻而易举地投入火堆里,这时,发出的是比马更瘆人的惨叫。
刚刚躲过一劫的茂德公主,根本不敢看这种惨无人道的场面,她远远地躲在帐篷的yin影里,可是,马和人的惨叫却遮挡不住地钻入耳朵里,有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花溶也站在人群里目睹这一幕,几乎吓得魂不附体。
其时,中原民族已经几乎没有生人殉葬的制度,尤其是唐宋以来,就算皇帝死了也并不以嫔妃殉葬,只将皇后和生子以外的嫔妃,让其出家为尼或者送入道观即可。即便青灯古佛,也可了此残生,而非这样野蛮的杀人殉葬。
金兀术紧紧拉着她的手,察觉她手心冰凉,讶然道:“花溶,你怕了?”
他连问两声,花溶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挣脱他的手,后退两步。
金兀术不以为然:“你即便嫁我,也是正妻,放心,绝不会被殉葬的。”
她怒道:“谁嫁你这蛮夷?”
要在往日,她这样说,金兀术一定会发怒,可是,此时,冲天的火光下,见她面色仓惶,神情惨然,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心里忽生怜惜之意。他熟悉南朝文化,知道这风俗跟南朝不一样,她害怕也是正常,就安慰她说:“这风俗不好,以后建议改改……”
花溶本也以为他会发怒,却听他如此,倒一时不好再讥讽,只呆呆地看那堆冲天的火光。
金兀术正要发怒,却见宗翰和谷神等也走过来,谷神嬉皮笑脸的,宗翰的面色却十分yin沉,带头将尸体旁边陈列的大量生熟食物,全部抛入火中,俗称为“烧饭”。
当“烧饭”发出糊味,人马化为灰烬,这一场葬礼已经彻底结束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鲜红的太阳从东方露出脸,照在依旧微弱跳动的残红上,带着无比的酷暑,仿佛给这一大片草原上的金莲花浇灌了一层血色。
众人都一夜未眠,个个眼有血丝,可是,花溶立刻发现,周围的女真人,从宗翰谷神到金兀术、唐氏等,一个个又神色如常,尤其是谷神以及宗望的其他亲信,又说说笑笑,毫无悲戚之色。
原来,女真习俗如此,凡是丧礼过后,就一切照旧,没有汉人的那套繁琐的守丧规矩。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女真习俗是兄弟死后,其他兄弟可以继承他的妻妾,完全不必过问那些寡妇愿不愿意。宗望这一百多号娘子,该谁继承?金兀术跟他最亲近,莫非是他?
她看向金兀术,只见金兀术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思索。
她正要走过去,却听得一声惊呼,只见谷神大踏步走进来,一伸手就搂住茂德公主。她立刻明白,这是谷神要继承宗望的妻妾了。
谷神早就对茂德公主垂涎三尺,只是宗望在世时不敢造次,现在简直是兴高采烈,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茂德公主。他色迷迷地盯着茂德,但见茂德额头上划破一点,滴着几滴血迹,但并不损害她的容颜,反倒添加了几分残酷的youhuo。
因为女真习俗如此,茂德也不敢抗拒,谷神公然抱住茂德公主,见唐氏已经率领一百多号娘子恭敬站立一边,就大声宣布说:“如今起,二嫂便是自家的第九十八娘子,赵氏娘子则是自家的九十九娘子。”
其他女子以此类推,顿时,谷神的娘子已经扩充到两百多人。他自己的妻妾中,颜色出众的只得三五人,见宗望这里有十几人,便挑选一番,将这十几人选出来,其他人就料理家务,打杂之类的。宣布完毕,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就将茂德公主抱进帐篷里xunhuan作乐。
谷神是金国著名的大个子,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有2。05米,体壮如牛,心狠手辣,可怜娇小的茂德公主落在他手里,这一番野蛮蹂躏怎生得了,就连外面老远处,也能听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谷神野蛮的嚎叫……
花溶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切,可是,此时,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救得茂德公主,因为,这在女真是“天经地义”的。包括唐氏在内的其他人,此时正在大吃各种熟食和烧饭,她虽然也素来讨厌谷神,可是却按照风俗认命。
花溶听茂德发出如此瘆人的惨叫,心里忽然意识到,宗望一死,茂德真薄命红颜,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心里更是沉重,宗望死了,这会议又会如何?
一扭头,只见宗翰已经走向金兀术,她很是好奇,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到一边,着意听听动静。
宗翰一走进,金兀术就睁开眼睛,冷冷道:“这会议不必再举行下去了,一切等狼主裁定……”
宗翰狂笑一声:“兀术,对宋的和议,自家可以做主。可以先挑选几十名宋俘归还。”
“昏德公等人怎么办?”
“暂留大金。”
金兀术怒道:“二哥生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宗翰一耸肩:“那你找你二哥对质去。”
死无对证,宗翰是摆明了不再把众人放在眼里,金兀术跳起来,向周围的侍卫一挥手:“撤……”
花溶听得分明,见宗翰狠毒的样子,根本不敢在此停留,一吹口哨,金塞斯跑过来,她翻身上马。
金兀术本是满面怒容,但见她居然一马当先跑在前面,不禁哑然失笑,又有几分高兴,这个女人,总算知道识趣了,要是以后一直都这样乖乖的,那就好了。
他心血来潮,忽然一提马速奔上去,很快成了和她并辔而驰。
此时,太阳一泻千里,洒满这草原的每一根青草,灿烂的金莲花,比金莲花还照人的女子,他大声吹一声口哨,是草原上的一首情歌小调。
“花溶……”
她应一声,却并不放慢速度:“何事?”
“你干嘛跑那么快?”
“我们不是要逃跑么?”
“啊?”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怕大太子?”
她白他一眼,明知故问,还满面嘲笑,什么意思呢。
她很是担忧:“那张弦他们会怎样呢?”
这样的时候,她满面的担忧,跟这一大片的金莲花是如此不协调,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强烈地希望她很开心,金兀术笑起来,眨眨眼睛:“花溶,我救出张弦,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她紧张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
怎能先答应?难道他要自己嫁给他,自己也答应?这可不行?
“花溶,这件事情很简单的,你一定答应我……”
“你先说来听听。”
“煎茶,给我煎一次茶,好不好?”
原来如此。
只要能放出张弦和刘淇,替他煎茶一次,又何妨?她想想,忽道:“扎合呢?扎合也不会有危险么?”
她问扎合,他总是异常地高兴,急忙点头:“扎合挨了一顿打,但不至于致命。你大可放心……”
“好,如果他们三人没事,我就给你煎一次茶。”
金兀术见她竟然点头应允,大喜,身子一侧,伸手摘下一朵金莲花,手一抛,送到她面前。花溶见他卖弄骑术,很是好笑,伸手接了,一打马,往前奔去。
金兀术跟在她身后,这草原上一望无垠的金莲花,仿佛一个美丽如童话的世界,这一路,脑子里满是宋人的“春风得意马蹄疾”,甚至忘了还有宋金战争,还有宗翰和已经波涛汹涌而来的漩涡。
四太子府。
整个格调忽然变了,侍妾们惊奇地发现,昔日在太子府趾高气昂的王君华已经不再露面了。
天薇公主不见王君华,自然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女人最好永远也不要再露面,忧的是,万一再回来,自己可没有好果子吃。
她天天在府邸深居简出,又语言不通,其他侍妾讲什么她也听不懂,丝毫不知故国消息,连射柳节金兀术也不曾让她出席,这次忽然在太子府见到花溶,便整天在门口张望,希望能见到她打听一点消息。
正在徘徊,忽然听得门口侍卫大声说:“四太子回来了,快准备晚宴……”
她不敢停留,赶紧转身回去,可还是不甘心,走到门口,又转身,看到花溶的影子,一喜,才赶紧去做杂事了。
跟那一天的“鸿门宴”完全不同,这太子府,今天异样的低调。可是,花溶还是不难发现,周围,完全透露出一股南国的格调和fengqing。
客厅里铺着的巨大的兽皮地毯已经移开,地面上是一层叫不出名字的石板,踩上去非常清凉。北人怕热,这屋子的总体布局,已经透露出“避暑”的意味了。
花溶在一张大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侍女们上来端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