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莱娣自从成了亲,便一心都放在了婆家。
大姐夫开着一家布店,说不上大富大贵,温饱是没有问题的,人算得上老实,虽然说婆婆有些多事,夫妻之间相处还算和睦。
这些年魏家的家境算不上好,大姐也时常会那些东西来补贴娘家,魏良时是十分感激的,让兰香去沏茶。
看着家里的新宅子这样宽敞大气,莱娣也与有荣焉,含笑的对魏良时道:“不忙着喝茶,我带你大哥去看看爹跟娘去。”
说罢夫妻两人携手跟着兰香往北院走了。
周荣有些尴尬的拎着两扇排骨,左右张望着新宅子的布景。
虽说没多少金银玉器古董文玩的点缀,但是一路走来,又是假山又是花树,就连廊下雕着的花鸟虫鱼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
魏良时看着他四处张望打量着院子和房子,虽然心中并不喜欢这个二姐夫——
当初魏家一穷二白时,四时八节,十回有八回都是银娣自己一个人回娘家看望双亲,每每母亲问起,银娣都是含糊着说周荣忙着做事。
周家除了几亩薄田,其他的东西都坐吃山空的被变卖完了,周荣除了整日里与三五狐朋狗友吃酒玩乐,哪里还有什么正经事情做。
若是被他抓到银娣偷偷补贴娘家,又是好一顿的脸色。
之前因为要娶妾,与银娣生了口角,竟然还动手将银娣打得半个月见不了人,魏良时心里对他已经是十分的厌恶,淡淡道:“好久没见周二哥,不知道最近在做什么营生?”
“如今既然已经与二姐和离,也不好再叫姐夫了。”
周荣赶紧笑道:“还是跟从前一样,最近跟几个熟人一块盘了个店,也准备做点生意。”
他把排骨放到一边,搓了搓手,嬉笑道:“不比内弟你出息,如今真是发达了,住这样大的屋子。”
“当初我就说你肯定是有出息的,街坊邻里的还说银娣拿着婆家的钱补贴家里,我那都是严词呵斥的,当时我就觉得你肯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不然也不会叫银娣三天两头的给你送鸡蛋送萝卜补身子。”
一旁的坊正闻言神色顿了顿,装作没听见,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喝了一口茶。
魏良时神色自若的扯了扯唇。
周荣见他不说话,只当他跟以前一样,还是个青涩内敛的小子,左顾右盼起来。
正厅的榻后竖着一架素面屏风,左右都不见人影,他迟疑道:“方才我还瞧见银娣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荣红着脸道:“说起和离这事,当初实在是我的不对,一点小事,与你二姐姐生了嫌隙,当时她闹着要和离,我便是不同意的,可是奈何她性子急,我又不敢多说什么,就想着她既然要回来,便让她回去住几天,消了气就好了。”
“这不?”
周荣走近一步呵呵道:“如今分开也够久了,料想着气也该消了,从前那些什么龃龉,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了,我今日特地雇了辆车,来接她回去呢。”
他一靠近,魏良时顷刻就闻到油腻的酒气与隔夜的汗气,混着廉价的脂粉香味冲进她的口鼻。
她皱了皱眉,不等她开口,周荣直接在最上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脖子朝外喊着芸娘。
旁若无人的喊芸娘进来沏茶。
芸娘端着茶进来,虽然心里不喜欢他,但是到底是个男人,不好不给他面子。
周荣意犹未尽的抿了一口热茶,咂了咂嘴,“说起这亲戚关系,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内弟如今有了起色,我少不得扔下我的脸面,跟内弟你借些银子周转周转,你也知道做生意不容易——”
实在是个恬不知耻的男人,她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你太恬不知耻了。”
“什么?”
周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他愣了一瞬,很快又明白过来,脸色瞬间有些涨红。
他如今虽落魄了,但也是读过书的。
这些年做生意,盘货物,虽然说没赚到什么钱,那也是为了这个家!他们周家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背负在他身上了,别人可以不理解他,可是同样是男人的内弟怎能不理解?
他知道,俗人到底只是俗人,向来以成败论英雄,他没成功,落在人眼里便是恬不知耻。
谁又知道,他今日能过来跟他开这个口,是将自己的男人尊严都不顾了,他这样的费劲心力,魏家竟也不知道体谅!简直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良时啊,你虽年轻,到底也是个男人,怎么能与你姐姐这样头发长辫子短的妇道人家一样作想?谁发家之前不是一穷二白?韩信姑且都有胯下之辱!我若是发达了,你脸上也好看呀!”
周荣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声色俱厉的教训道。
“若不是今日看在你乔迁之喜,我这个做姐夫的,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平日你两个姐姐惯坏了你,让你如今一点是非也不分了!”
魏良时懒得与他拉扯,随口道:“没什么其他事,就赶紧回去吧,我二姐如今与你没什么关系。”
她皱了皱眉,“以后千万不要再一口一个内弟,让人听见了容易误会。”
周荣一股怒气混着隔夜的酒气直冲上来,他怒目圆凳,从凳子上站起来,拳头紧握。
“简直是无知竖子,我是你长辈,你就这样与我说话?无德无行,给你再多的钱财宅子,你也守不住!”
原本冷眼旁观的坊正神色一顿,皱眉呵斥道:“噤声,安敢无礼!”
周荣给他吼的一愣,转头骂道:“你又是哪里的烂货,这里是魏家,亲戚的事情轮得到你插嘴!”
气头上来,周荣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寻衅滋事,就是归我管。”
坊正严声道:“大胆,简直是目无王法,你家住何坊?”
周荣愣住,忽然气势弱了下来,举起的手也缩了回去。
魏良时在坐在上首,淡淡解释道:“这位是永宁坊坊正,专司户籍非违,催驱赋役,维持治安。”
“你住处的里长应当是他的的下官,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倒是可以跟这位说一说。”
周荣脸色一白,瞬间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