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肆月初玖2020-11-10 12:073,154

  虫王缓慢地转过身与他们相对而立,威猛的足翅俯撑住高大的身子,中间的缝隙打开一道小口,外面很难看清里面有什么,但却是像虫王的眼睛一般,他们能感受到里面射出的视线。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虫王的身体里发出,明夕拾和叶淮烟对视一眼,难掩心中诧异,这只虫王竟然还会说话,看来比一般的魔物要聪慧不少。

  明夕拾将随影横在身前防止它突然袭击,将叶淮烟挡在身后,经过落水和直面虫王,他的理智也回来了,“我们是华阳山弟子,路过照临城,察觉此地有瘟疫之患,探查之际误入此地,尔既为魔兽,为何滞留人间,城中祸事,是尔手笔吗?”

  “既然是路过,那便不是我要等之人,速速离去吧,不要再靠近这座城,否则有性命之忧。”

  他们修行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魔物劝他们离开危险之地的,难道城中的瘟疫和虫灾都与它无关吗?叶淮烟好奇地看着它,问道:“城中瘟疫其实是异虫作乱,食人血肉、死后控尸,这里是虫子的巢穴,而你是虫王,难道这一切不是你所为吗?”

  虫王半响未说话,明夕拾暗自戒备,过了一会儿,它却突然说:“哦,原来你们是来杀虫王的。”

  叶淮烟倒不知该接什么话,眼前这个虫王虽然看起来阴毒凶狠,可是它说的话却有与外形不符的天真,而且他知道,明夕拾没有立即动手的原因,是这只虫王一直没有显露出杀气,它身上的魔气也很淡,还不如潭水里的虫子多。

  难道他们猜错了,这只不是虫王?

  “我们是来解决瘟疫之患的,你若非虫王,那可知它在何处?”叶淮烟试探道。

  “我……不是虫王……”它缓缓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不,我是……”

  叶淮烟按下明夕拾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悄声说:“我们不会找错了吧,这只虫王,看起来不像是要毁掉一座城的邪魔。”他偷偷觑了眼它,从怀中取出路线图,又仔细看了遍,“位置是对的,下面这几个弯都能对上。”

  明夕拾紧盯着虫王,说:“魔物狡猾,当心有诈。”

  虫王的足翅突然往前伸来,明夕拾迅速拔剑指向它,叶淮烟拉住他摇摇头,他看得出来刚刚它并无攻击的意思。

  沙哑的声音又起,还透着些急迫:“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举起来给我看看!”

  叶淮烟看看手中的图纸,并未动作,“这是我的东西。”

  虫王看起来有些着急,往前挪动了几步,明夕拾立刻上前拦住他,冷冽的剑气直将它逼退几步,可虫王并未在意,脱口而出道:“那是虫王巢穴的地图吧,我认得这张纸,这是我画的!”

  它说完,叶淮烟就愣住了,这是它画的?一个虫王会如此人性化地留下一张自己老巢的地图来指引别人抓它吗?

  “是真的,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很多写了字的纸,是、是她让我留给她的同伴的,你们、你们就是她的同伴吗?”它说话似乎很艰难,沙哑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吼了。

  叶淮烟却已经听出了端倪,急忙问道:“你说的‘她’是指谁?”

  明夕拾握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如电,那虫王也不敢直视,越过他对叶淮烟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她的同伴叫过她‘蓝道友’。”

  “是蓝师妹,你、你是阿越?”叶淮烟想起蓝慈若留下的书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虫王身上的缝隙缓慢张开,里面的情形终于显露出来,一个人类少年打坐在其中,但已毫无人形,衣衫与虫王的身体已经粘连在一起,下半身卡在连接的足翅上,与虫子相结合,整个人憔悴、虚弱,唯有一张脸看得出是人。

  他睁着空茫的双眼,注视着叶淮烟,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嘶哑:“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们了,这一切总算可以结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淮烟还想追问,却见他如同失去了力气一般垂下头,不再理会他们,他僵坐在地上,靠足翅撑住地,整个人透露着破败、枯萎的气息,除了缝隙大开露出了里面的人外,又恢复了他们上岸时一动不动的形态。

  明夕拾上前观察,伸出手撑开了他的眼皮,“神识损耗过度,晕过去了。”

  叶淮烟疑惑道:“他真的是阿越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忽然想起了什么,叶淮烟取出清霜洞箫,说:“既然他这会儿不能说话,我们就自己看吧。夕拾你过来,将神识探入我的识海,这样我能看到的你也可以看到。”

  允许别人的神识侵入自己,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万一别人在这里留下什么,或者搞点破坏,那么非死即伤,一般情况下只有父母师父才能这样做,叶淮烟这种邀请,无疑是对明夕拾信任的表现。

  明夕拾从未有过这种全心全意被人信任的感觉,这种要与叶淮烟产生无与伦比的亲近感的事情,让他心里异常满足,于是愉快地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进入叶淮烟的体内,沿途顺便将他的灵脉滋养了一番,才缓缓进入识海,警惕地替他守护这片浩瀚的领域。

  叶淮烟吹的是牵灵曲,当初在云渊秘境中摄取流渊的记忆便是用的这招,他想用同样的方法读取阿越的记忆,了解蓝慈若他们究竟出了何事。

  ·

  阿越的记忆并不完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潭水中度过,叶淮烟干脆一直追溯到一开始,迅速地将他遇到蓝慈若之前的人生看了一遍,总算见到了后来的景象。

  看不到天明的无尽黑夜、被赶出家门的仓皇无助、女子温柔的安抚、冲天的魔气……然后是扑面而来的黑气,叶淮烟似乎能切身体会到他被魔物附体时的痛苦和挣扎,那只魔物就是真正的虫王,它躲藏在身体里,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蓝慈若痛下杀手,然后被清醒过来的封千尘阻止。

  但虫王原本的目的也不是杀掉蓝慈若和封千尘,它能号令所有虫子行动,让虫子控制行尸将活人赶到陈家,很快,陈家前院就充满了哭喊呼救的人,甚至连一直帮助虫王的陈老爷都在其中,它根本就没有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封千尘将蓝慈若扶起,避免她被踩踏,蓝慈若在晃动中又醒过来,一眼便看到了被附身的阿越悬在空中,她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封大师,这个魔物一定是想要将活人都集中起来供虫子分食,虫子吃的人越多,他力量就会迅速增强,一定要阻止他!”

  越来越多人涌入,前院根本挤不下那么多人,行尸马上就要进来了,蓝慈若高声道:“所有人立刻往后院走,后院有结界保护你们。”

  封千尘担心他们拥挤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只好先到前面引路,蓝慈若取出最后一道火花符,用自己的鲜血加深了上面的符咒。

  她口中喃喃道:“顺天道,诛邪佞,持仁心,尽所能。”这是七星登位赛开启首日,所有七星弟子在引路仙官面前接到的天表。

  阿越虽然无法动弹,口不能言,但却能清晰地看到蓝慈若坚毅的眼神,他不知道附在自己身上的魔物在看什么,但他却盯着蓝慈若没有移开过视线,而且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她此刻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面对自己的。

  蓝慈若心思细腻,从阿越的眼神中,除了冷漠邪佞,还看出了偶尔闪现的痛苦,他并不是神志全尸,真正的阿越还活在他的身体里!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也坚定了她的心思。

  前厅的人往后院躲去,外面的行尸已经走了进来,有几个跑得慢的老弱妇孺被抓住,蓝慈若伸手立起屏障解救他们,将行尸隔绝在外,等到这里只剩下行尸时,她直接以血画阵,将附身阿越的魔物困于其中。

  “呵,还要垂死挣扎一番吗?”

  封千尘安排好后面的人,将结界加固了一层,又转回前厅,对蓝慈若说:“那个结界太脆弱了,撑不了太久。”

  蓝慈若摇摇头,低声笑了一下,“不会太久的。”

  封千尘听她语气不对,心中一紧,“你要做什么,不要冲动。”

  蓝慈若抬头,凝视黑色的夜空,道:“没有时间了,天不能永远黑下去。大师,你还有火花符吗?”

  封千尘先前就是被火花符炸醒的,知道是蓝慈若借此伤到了魔物元神自己才得以醒来,这会儿她又要用火花符,应该是要救那个少年,可一低头,又注意到地上的血阵,神色一变。

  “快点,来不及了!”蓝慈若高声道,那魔物已经开始行动了,她身体虚弱,法阵不稳,再不加快行动,就要被他破阵而出了。

  “我没有火花符。”封千尘道,他知道告诉蓝慈若后会有什么后果,语气难掩悲痛。

  蓝慈若轻笑:“是我忘了,火花符过于凶残,佛修很少有用它的,如此,只能我自己上了,封大师,切勿多言,死在除魔道路上,是我之幸,何况也不会真的死,我们试炼结束后,青云山再见!”

  言罢,不等封千尘反应,便踏入结界中,手执最后的火花符,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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