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缺觉得这话未免好笑，还有人嫌恩情太小的？不过好笑归好笑，周缺此刻要更为惊讶这个人，不，不能说是人。
因为这身穿黑袍的分明在长着一张猴子的脸，他的脸上全是毛发，毛脸雷公嘴，倒是跟世俗中的志怪小说中描写的那位猴王有些相像。
周缺心想，难不成这世间真有这么一位猴王？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周缺躬身作揖。
黑袍的猴脸家伙慢慢的将黑袍敞开，露出毛茸茸的身子。他果然是只猴子。
“你看到我这副模样，都不觉得奇怪？”猴子口吐人言，这的确有些奇怪。
“前辈如此模样，异于常人，的确有些让人惊讶。但我想天地有灵，万物皆有灵。这世间的一切，大抵，”
“好了好了。扯那么多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如你所见，我是个妖怪。我本是这会稽山中的一只猴子，机缘巧合，修道成妖，在此山间已有千百年。以往时候会稽山上很少有人居住，有的也只是一些打猎的猎户，在山上建个木屋，蹲个数月，猎得一些奇异猛兽，也就走了。可似你这般，常住于此三五年的，着实未见过。我看你身上灵气充沛，想来也是个修道之人，只是我这妖怪不懂你们人类的修道之法，不知道你修炼到了什么地步。但我却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周缺眨了眨眼睛，微笑着问道：“前辈怎知我有心事？”
“你这花样年纪，若无心事，怎会跑到山中来过活？我能得道修炼成妖，自然也不缺乏智慧，怎地，你当我傻不成？”
“不敢不敢。”
猴子走到周缺面前，他比周缺要高大许多，围绕着周缺转了两圈，伸出猴爪挠了挠猴腮。
“小子，你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猴子竟是只八卦的猴子。
周缺抬头看了一眼蔚蓝天空，觉着反正无事，倒不如与这位得道的猴子讲讲。
“那我便与前辈说道说道。”
到屋内取了两坛子好酒，又取了一碟花生米，一碟酱泡野猪肉。一人一猴坐在那桃树下便开始讲起周缺的前小半生。
十几年的时光，经历的事情，周缺像说书一般分了十章七十二回一点点的讲给猴子听。一人一猴在山中桃树下坐了两三天，晨起星落的，全然不知。
身上道袍沾了许多桃花，四五坛好酒见底，周缺好不容易存了小半年的花生米和野猪肉也都吃完了。
周缺也不觉得心疼，倒觉着十几年的时光从未像今天这么畅快。
故事讲完，抬头已是满天星，猴子的手里拿着周缺存下的最后一坛子酒，轻轻摇晃着，一只手托着脑袋，卧在桃树下。
“原来这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倒的确让人神伤。要说这千百年来，老猴子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人，虽然我不曾在人间露面，但偶尔心血来潮去人世间走走，也能见得许多才子佳人爱的死去活来，多少王侯贵胄为了一点土地争得家破人亡，父子反目。这些事情在我这老猴子看来，多少有些可笑。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周缺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望着天上星星。
“要说为什么，我也不懂。爱情、权利、亲情包括我那举世无双的父亲，我都不懂，但我知道，时间种种事，皆因求不得。求而不得，却越想得到，越要得到。为此，就算是抛下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像是你为了那个叫南朝晚的小姑娘？”
“对啊。也不知，她如今如何。这么些年我俩之间总有隔阂，我不敢见她，她不愿见我。如今她父亲死了，却不知在北宫家能不能活的自在。”
“要我说啊，这万事难周全。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哪能万事万物都随了你的心意，万般若有缺，方为大圆满。嗯，对，就像你的名字！你姓周，是周全之一，求得是个完美。但偏偏独字一个缺，所以啊，你那父亲的确是个大智者！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只怕，他早就对你寄以厚望了。也难怪他能修炼到你们道门当中的顶尖人物那种地步，的确是个非凡人物。”
老猴子忍不住夸赞周贺。周缺却惊得惊奇，他默默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反复想着老猴子的话。
“万般若有缺，方为大圆满。可东西若是缺了，如何算得上圆满？难道月缺之时比得上月圆之时？”
周缺摇头苦笑，他不认为老猴子说的是对的，更没想过周缺这个名字有什么别致意思在里头。当年周贺兴许纯粹就是懒得起名字了，随意带了个缺字。因为他缺母爱啊。
“罢了罢了，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该厌倦了。”
周缺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老猴子，问道：“前辈，问你件事，你既已是得道的高人，为什么不走出这山林，行一行济世之事？”
“得道高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认为自己是承天厚恩，得道于此，当匡扶济世。可当我走出山林，却发现人类远没有那么友好。你帮他们，却被他们称作是妖怪，只因我这身去不掉的皮囊。我也想过化为人形，但我本身就是只猴子，为了做善事还要隐藏自己？这是什么道理？求大道，求真我，岂能以非己之心求之？不敢面对自我，如何求得长生。索性，我也不管那些了，天下自有道门在，与我何干。我若插手，道门中人反倒要来诬陷我！所以啊，道门中，远非你想得那番刚正不阿。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才是，像那往生剑派的人，我也知道一些，往昔他们便仗着剑修者强大，欺凌弱小，吞并其他的道门。”
“什么？往生剑派竟是如此？”周缺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当初余元龙那番话周缺以为只是在针对自己身上的漱玉玄冥劲，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怎地？是往生剑派的人逼着你归隐的，你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不成？”
老猴子嗤笑。
周缺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却不是这个原因，前辈，既然往生剑派的人一直以来都在欺凌弱小，那他们又为什么会在仙魔大战胜利之后归隐东海国呢？以他们的实力大可以一统天下道门，成为道门主宰，掌握整个天下才是啊。”
老猴子想了想，迟疑的说道：“这个，或许是因为他们当时经历大战，元气大伤，门人所剩无几，不敢行此危险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