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汤面的暖意还在胃里翻腾,沈知禾已经站在了第一小学的讲台上。
她站在讲台旁,看着前排评委席上陆续入座的几位老师和领导,心跳控制不住地微微加速。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过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站上讲台,拥有自己的事业!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评委席的正中间。
那个穿着中山装,正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半百男人……是战家的远房亲戚,学校的副主任,赵卫国!
怎么会是他?!
沈知禾的记忆被拉回到了婚礼那天。
就是这个赵卫国,在酒席上用那种审视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嘴里还跟旁人嘀嘀咕咕,什么乡下丫头走了大运、配不上霆舟之类的酸话!
赵卫国显然也看到了她,端着茶缸子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讶异。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他嘴角慢慢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下一位,沈知禾同志,试讲题目《我的祖国》。”
沈知禾走上讲台的脚步很稳,却在看到赵卫国凑到旁边评委耳边低语时,后背绷紧了一瞬。
她清楚地看到,对方听完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她站在讲台后,双手轻轻搭在边缘,目光扫过台下几位评委。
“各位老师,同学们好。”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我的祖国》。”沈知禾走下讲台,手指轻轻拂过第一排的课桌。
这个动作让几个评委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七十年代,可是很少有老师会这么亲近学生。
“说到祖国,大家会想到什么?”她停在教室中央,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个人,“是巍峨的长城?奔腾的长江?还是丰收的麦田?”
沈知禾站起身,走回讲台,“祖国不是抽象的概念,它是由千千万万像劳动者组成的。”
台下几位评委交换着赞许的眼神。
这种互动式教学在1970年代的中国课堂极为罕见,大多数老师还在沿用填鸭式的教学方法。
沈知禾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我的祖国四个大字。
之后半个小时内,沈知禾的讲述没有半点这个年代特有的生硬,反而娓娓道来,将一篇简单的课文讲得有血有肉。
她时而引用古诗,时而讲述自己在农村插队时的见闻,把祖国这个概念具象化到每个学生都能理解的程度。
台下几位评委老师不知不觉都听入了神。
只有赵卫国不同。
作为学校教导主任,赵卫国五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双眼睛浑浊却锐利。
此刻,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台上的沈知禾。
身侧的校长压低声音:“老赵啊,这个沈知禾虽然是从农村调回来的,但她丈夫在外交部很受重用,咱们得给个面子。”
“面子?”赵卫国冷笑一声,“咱们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走后门的地方!”
眼看着沈知禾的试讲渐入佳境,即将完美收尾,赵卫国举起了手。
“沈同志,我有个问题。”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不见半点慌乱。
“赵主任请讲。”
赵卫国慢悠悠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刚才的讲解里,提到了中俄文化的交流,也提到了我们应该学习先进的知识。说得很好。”
他先是戴了顶高帽,话锋却陡然一转,“就是不知道,你对我们老大哥——苏联的教育体系,了解多少?能不能……用英语,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声的议论。
这年头,能认识几个汉字的都算文化人了,更别说英语了。
赵卫国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继续道:“可千万别说你不会啊,霆舟可是外交部参赞,你身为他的家属,要是连国际语言都不会,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沈知禾看着赵卫国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这个老狐狸,怕是早把她底细摸透了,就等着看她出丑。
旁边的几位评委,都放下了手里的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真是好一出下马威。
赵卫国这是算准了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绝不可能懂外语,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沈知禾站在一片寂静的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她迎着赵卫国的目光,微微欠身,然后,一道流利的英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
她的发音标准得像是从电台里传出来的,吐字清晰,语法精准,甚至连几个教育学的专业术语都运用得恰到好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
这……这说的是什么鸟语?
赵卫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睛瞪得滚圆。
一个乡下野丫头,她怎么会……
沈知禾说完一长段,从容地停顿下来,又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将刚才的内容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她看向面如土色的赵卫国,笑容无辜又谦逊。
“各位老师见笑了。乡下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懂得……”
她突然用英语蹦出个单词,又立刻笑着解释:“啊,这是珍惜机会的意思。”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时,沈知禾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几校长甚至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评委席上的老师们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只有赵卫国还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评委们热切目光中,沈知禾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她就看到了等在走廊尽头的男人。
战霆舟靠墙站着,军绿色的制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肩宽腿长。
他看见她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表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