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霆舟推门进去,只见沈知禾果然还趴在桌前,面前摊着笔记本和教材,正拧着眉,对着书本苦思冥想。
“还没睡?”战霆舟走过去,将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沈知禾抬起头,意识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马上就好。”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沈知禾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点了点书上的一段文字,“就是有些教育理论,跟我以前接触的完全不一样,有点转不过弯来。”
隔行如隔山,隔了时代,更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七十年代的语文可比二十一世纪的难多了。
现代的小学语文,更多的是教他们说识文断字,但七十年代,教的可都是人生哲理!
她就算再聪明,也需要一个引路人。
战霆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里不懂?”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皂角和烟草的气息包围了沈知禾。她手指微紧,迅速指向教材上那段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论述。
“政策与实际教学的衔接点,总掌握不好。”
战霆舟突然倾身,阴影完全罩住她面前的课本。
“这个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政策来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所以,课堂上不能只讲书本知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讲解的内容上,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专注。
讲完最后一道题,战霆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军表。
“很晚了,休息吧。考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嗯。”
沈知禾合上书本,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她端起那杯已经温热的麦乳精,喝了一口。
“谢谢你的茶,还有……夜宵辅导。”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战霆舟黑眸里闪过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沈知禾格外仔细地给三个孩子洗了澡,又挨个哄睡着,才算松了口气。
沈知禾刚走出孩子的房间,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因为动作太急,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后仰去!
战霆舟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
沈知禾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撞进他怀里。
男人的胸膛坚硬温热,心跳声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她身上。
“你……”她呼吸微滞,抬头瞪他,“走路没声音的吗?”
战霆舟垂眸看她,黑沉沉的眼底映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太专注。”
沈知禾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扣着手腕,立刻挣了一下。
战霆舟没松手,反而微微收紧,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缓缓放开。
“这个给你。”
他直接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沈知禾接过来,疑惑地打开,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小瓶英雄牌的纯蓝墨水。
在钢笔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这绝对是一份厚礼。
沈知禾心头一跳,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
他不会真对自己有意思吧?
不应该啊,他们明明是协议夫妻,可如果不是,战霆舟这又是什么意思?
“别多想,考试用。”
战霆舟的解释一如既往地简短,像是怕她拒绝一样,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沈知禾捏着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身,忽然笑了。
“战首长,你这礼物送得这么贴心,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战霆舟眸色微深,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那你想了吗?”
沈知禾一愣。
这男人……居然反将一军?
她眯了眯眼,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想了,又怎样?”
战霆舟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一下。
沈知禾却已经退开,晃了晃手里的钢笔,笑得狡黠:“谢了,明天考试,我会好好用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又张扬。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眸色渐深。
半晌,他低笑一声,转身离开。
沈知禾看着他的背影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思绪都甩出去。
现在可不是想男人的时候。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睡觉,保证好明天的状态。
至于战霆舟的态度……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沈知禾已经站在五斗柜前。牛皮纸笔记本的扉页夹着准考证,她昨晚亲手放的。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把准考证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沈知禾的呼吸都停了。
眼前的准考证,被人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虽然还能勉强拼凑出原来的形状,但最重要的,那个盖着北京市教育局的公章,已经被撕得残缺不全。
沈知禾突然轻笑出声。
昨晚临睡前她明明检查过,看来有人趁她睡着时动了手脚。她
将两半准考证平铺在桌上,撕痕的边缘异常整齐,没有一点毛边,完全不像是徒手撕开的。
倒是用刀片之类的利器。
“有意思。”
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那道笔直的裂痕。
这手法太专业了,绝不是临时起意。
沈知禾转身时已经调整好表情,顺手将残片塞进毛主席语录的塑料封皮里。
看来这人是算准了时间,要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
一道软糯的鼻音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要去考试了吗?”
沈知禾手腕一翻,残片已经消失在袖口。她转身时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食指轻点女儿的小鼻子:“再睡会儿,天还黑着呢。”
听到动静的云铮一骨碌爬起来,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母亲绷直的脊背。
这小子才六岁,眼神却跟他爹一样毒。
“妈妈,怎么了?”
这小子的观察力,真是遗传得十成十。
沈知禾顺手抄起搪瓷缸喝了口水,喉结滚动间已经编好说辞。
“没事,妈妈在找个东西,好像随手放哪儿忘了。”
她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再睡一会儿,等会儿王奶奶会过来带你们去吃早饭,要听话。”
“嗯。”云筱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云铮却没动,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沈知禾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现在不是跟儿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她必须立刻找到解决办法!
苏婉?还是战静姝?
不,她们虽然讨厌自己,但未必有这个胆子和心机。
一个名字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战明玥!
那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才会用这么幼稚又恶毒的手段!
沈知禾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一道身影就跟幽魂似的,迎面撞了过来。
是战明玥。
“哟,嫂子,这么早啊?这是……要去赶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