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景泰蓝作坊的当天,天气晴好。
一同前往的除了外宾团,还有上次那位对沈知禾赞不绝口的布朗夫人。
赵处长特意跟在队伍里,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作坊里,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正在向众人展示景泰蓝的制作工序。
“这是第一步,制胎。用延展性好的紫铜敲打出器物的雏形。”
沈知禾将他的话翻译给外宾听,甚至还补充道:“在景泰蓝工艺中,铜胎的厚度均匀至关重要,这直接关系到后续掐丝和烧蓝工序的成败。过厚或过薄都会导致成品出现瑕疵。”
布朗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追问:“那这个丝是怎么粘上去的呢?”
沈知禾微笑着解释:“这是第二步,掐丝。匠人会用镊子将压扁的铜丝,按照预先设计的纹样,一点点地掰成各种图案,然后用白芨或者植物胶水,将其粘在铜胎上。”
一旁的赵处长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凝固了。
她怎么会懂这些?难道她连这个都提前准备了?
接下来,每一个步骤,沈知禾的讲解都堪称完美。
“景泰蓝最初被称为大食窑器,在元代传入中国,明代景泰年间,因为皇家的推崇而发扬光大,并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独特风格。”
布朗夫人彻底被这门精美绝伦的东方艺术迷住了,她拉着沈知禾的手,问东问西。
“沈,这上面的蓝色为什么会有深浅变化?真是太美了!”
“夫人,这是因为点蓝时使用的釉料配方不同,并且经过多次烧制,才能形成这样富有层次感的宝石蓝。”
两人相谈甚欢,赵处长和其他陪同人员彻底沦为了背景。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乱窜,让他面庞涨红,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在最后的点蓝工序展示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正在工作台前,用细小的蓝枪,将各色釉料填入掐好的丝纹空格内。
这一幕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围观。
老师傅见外宾们兴致盎然,一时兴起,放下工具,笑着对众人摆了摆手。
“哪位想来试试?”
布朗夫人跃跃欲试,但看着那些精细的纹样和五颜六色的釉料,又有些望而却步。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沈知禾挽起了袖子,上前几步坐了过去。
“我来试试吧。”
看着她的动作,赵处长几乎要笑出声来。
装!接着装!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这可是精细的手上功夫,没个几年功底,连颜色都填不匀!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嘲讽就僵住了。
只见沈知禾熟练地蘸取釉料,将不同颜色的釉料填入一个个比米粒还小的空格中。
那娴熟的手法,专注的神态,哪里是一个初学者?
整个作坊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连刚才那位邀请大家尝试的老师傅,都瞪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出声:“姑娘,你这手艺……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沈知禾完成了最后一笔,抬起头,对上老师傅震惊的视线,谦和地笑了笑。
“雕虫小技,以前随便玩玩而已。”
赵处长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但他根本说不出一句质疑的话。
回去的车上,周志国坐在赵处长旁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赵啊,我看你是给我们外交部挖到宝了。”
“沈同志这样的人才,博学多才,还谦虚低调,放哪儿都是个香饽饽啊。”
赵处长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上班,赵处长破天荒地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翻译组。
他绕过其他人,径直走到沈知禾的办公桌前,将茶杯轻轻放下,姿态放得极低。
“沈同志,之前……是我思想狭隘,对你多有误会,我向你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沈知禾抬起眼,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赵处长言重了。”
“我来这两天,也发现咱们处里不少年轻同志在遇到一些专业性强的翻译时,还是会有些吃力。要不这样,我利用这几天,整理一些常见的专业术语和翻译技巧,大家一起学习交流一下?”
闻言,赵处长简直喜出望外。
他正愁怎么找台阶下,对方竟然主动递了过来。
“那可太好了!沈同志,我代表处里谢谢你!”
从此,翻译处多了一个不成文的新规矩。
大家遇到翻译上的难题,不再是第一时间去翻厚重的词典,而是不约而同地先问一句。
“沈老师在吗?请教个问题。”
沈知禾也从不藏私,无论是谁来请教,她都倾囊相授。
短短几天,整个翻译处的学习氛围变得空前浓厚,整体的翻译水平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元宵节前一天,是沈知禾临时工作期的最后一天。
翻译处特地为她开了个小小的欢送会,连赵处长都自掏腰包,买来了点心和水果。
会上,赵处长举着茶杯,“沈同志,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常回来看看。翻译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周志国也在场,走上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沈知禾发出了邀请。
“小沈啊,我看你也别回清北念书了,毕业证我找人给你办了,直接来我们外交部上班吧?我特批!”
话落,满屋子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沈知禾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这份厚爱。
“谢谢周叔,不过书还是要念的。”
“知识,永远不嫌多。”
欢送会的热闹散去,沈知禾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她忽然转回头,看向身边沉默开车的男人。
“怎么了,这么高兴。”战霆舟目视前方,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沈知禾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记得,半个多月前,还有人想方设法地想把我从外交部赶走呢。”
“怎么今天欢送会上,周叔说要留我,我看赵处长的表情,倒有些舍不得了?”
闻言,战霆舟清了清嗓子。
“那是他慧眼识珠晚,而且……你在这的这段时间,他的工作量少了多少。”
“我早就知道,我媳妇,到哪儿都是最亮的那颗星。”
沈知禾嗔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没正经。”
说完,她神色变的严肃。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没想过搞这么多,但这些天下来,我接触到你的工作……虽然赵处长人小心眼,能力也不强,但他面对教训知道改,这就很好。”
闻言,战霆舟闷笑两声,“这话你可不能让他听到,不然指不定又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