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的瘟疫得到控制,阑珊院也解除了隔离,夏忆安轻松地赖在床上睡大觉。
“小姐不好啦……不好啦!”金盏一进来就看到夏忆安姿势不雅地夹着被子呼呼大睡,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她走过去扯开她的被子,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小姐,快起来!夫人知道少爷出事了,急火攻心晕过去啦!”
“什么?”夏忆安一个翻身坐起来,清明的眼中没有半分睡意,她恼火地捶床道:“不是吩咐过不准泄露消息么,谁告诉她的?”
金盏第一次见她发火,眼神躲闪地说:“是梅姨娘和雪姨娘,她们去探望夫人,就把少爷出事的事情告诉夫人了。”
夏忆安抓着凌乱的头发哼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金盏赞同地点头,服侍她起床穿衣。
……
“夫人不要难过了,少爷吉人天相,况且武功过人,一定不会有事的……”金菊一边顺着姜夫人的胸口一边安慰着。姜夫人自两位姨娘走后便暗自流泪,怎么劝也劝不住。
因为刚刚大病了一场,她刚才晕了过去,现在醒过来又开始哭了。金菊感觉自己安慰人的话都说尽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只好让人去请夏忆安来。
“母亲。”夏忆安一进房间就听到啼哭声,心中不免烦躁。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两位姨娘还要来捣乱,烦不胜烦。
姜夫人看见她就哭着说:“安儿,你何苦骗我,我就知道墨儿是出事了,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母亲,”夏忆安坐过来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大哥是在靖州被抓了,但是不是有寒王在嘛,他一定能把大哥救回来的。您看看您,病了这么些日子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一哭就更显老了,您要是再这么哭下去,起码得老十岁,那我就是有再多面膜也挽留不了呀!”
当初夏忆安把自己做的面膜给姜夫人用了一段时间,她的皮肤明显好了很多,连夏元彬都夸她返老还童了,为此她开心了好久。
女人本来就重视自己的容貌,被夏忆安这么一说,她当真止住了哭,金菊在一旁默默把夏忆安夸了一番,这哄人手段真是高明。
姜夫人回握着夏忆安的手,脸上带着希望地说:“寒王真的能救墨儿吗?”
能把夏府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在面对自己骨肉的时候,却变得六神无主了。
夏忆安郑重地点头道:“一定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也许是他威名远播吧。
安抚姜夫人睡下之后,夏忆安准备去梅苑和雪苑“问候”那两位姨娘,结果在半路又拦到一个消息,靖州爆发瘟疫,夏即墨生死未卜。
夏忆安只觉得心中发凉,前几天还跟她说话的人,有可能在靖州回不来了。
古时候的瘟疫一般都是病毒引起的,而且发生的规模很大,可控力很小。在医学不发达的情况下,瘟疫比洪水猛禽更可怕。
夏忆安对身旁的金盏说:“去告诉账房,梅姨娘和雪姨娘下个月的月银减半,若是他们问起,就说是夫人吩咐的,两位姨娘不守规矩,乱传播消息。”
“是。”金盏看着冷静的夏忆安,觉得她今日威严得无法让人靠近。
夏忆安就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这两位姨娘让她不省心,她是绝对不会干咽下这口气的。
本来心情就不好,就拿她们两个来出气了。
……
走进书房,夏元彬正支着头靠在楠木椅上闭目养神,那深锁的眉头这段时间都没有松开过。夏忆安觉得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如今大哥生死不明,他一定十分心痛。
她端着一碗加了补气血药材的鸡汤走进去,放在他的面前轻声说:“父亲,连日劳累,喝碗鸡汤补补身体吧。”
夏元彬看到她懂事的模样,心里舒坦了一些,他难得地勾起一抹笑,端起碗说:“忆安有心了,这鸡汤很香,你还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夏忆安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她说:“加了一些桔梗、黄芪还有红枣,都是补气血的。”
夏元彬用白瓷勺舀着喝起来,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随着热腾腾的气消散开了。
喝完一碗,夏元彬反而更加伤感了,他叹气道:“以往你大哥也爱叫人给我炖鸡汤,如今他却在靖州失联了,如果他也不幸染上了瘟疫……”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一颗老泪滑过腮边,落了下去。夏忆安看得很心酸,难道真的就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了吗?
“父亲,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最起码我们可以知道大哥还没死。他是朝廷命官,若真出了事情就一定会传消息回来,您可以放宽心。大哥那么能干,怎么会把自己交代在那里呢?”
夏忆安在他面前站得恭敬,说的话很在理,夏元彬朝她点头,半晌才说:“此事,切不可让你母亲知道,我担心她会受不住。”
“忆安知道。”夏元彬几次三番让她瞒着母亲,就冲着这份呵护的心思,她就打心底里感动。
退出书房,她心事沉重地漫步在花园里。素雅的白底襦裙,配上青色短襟上襦,头上插着纯白的梨花玉簪,袅挪于热烈火红的海棠花中,那芳华初绽的模样,碾压一树树海棠。
那日,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关于海棠的梦,醒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梦中那波诡云谲的纷飞战火就像靖州暴乱的预示。她仰头望着面前的海棠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天空又飘起了细雨,薄薄的一片,落到了海棠上,如烟如梦的景象让她看呆了,连头发上染了一层薄雨都不知道。
金盏出来寻她,一眼就看到了火红里面的一抹白,连忙抱着青竹伞过去为她撑着,声音心疼又责备地说:“小姐,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少爷出事了,夫人又病倒了,你若是再生病,老爷就更受打击了。”
夏忆安轻轻笑起来,望着海棠问她:“你觉得海棠美吗?”
金盏点点头说:“自然是极美的,就是一下子开得这么多,看久了觉得无趣。”
夏忆安笑看了她一眼,又看着海棠,素手摘下一朵放在鼻尖嗅着,良久才说:“苏轼曾写过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虽然是调侃好友的诗句,却无形中把两种花做了对比,梨花压过海棠,我倒觉得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