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消失在我眼前,但是他的话还缭绕在我耳边。
本能,他说救我是本能。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感动,即便他将我忘了,他却仍然救了我。
我趴在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
这时,那个黑影也从深渊里飞出来,稳稳地落在我身边,我知道他在看我,他的目光很烫,仿佛鬼王伽脚底踩的那块火红的铁板。
我仰起头来,看着那个修长的黑色人影,他被笼罩在雾气森森的光影中,好似比原先要亮了一些,但是我仍然看不见他的样子。
我还没开口,他倒先开了口。
“差点被地狱火给烧成灰,滋味如何?”
“地狱火?”我茫然地看他,明明看不到一点火光,哪来的地狱火?
黑影在冷笑:“这里是火狱,刚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在这里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眼睛里看不到火光不代表你不会被烧死。”他拂袖便要离去,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一直以来我把他当做我的恩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我。
我追上去问他为什么,我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笑,他迸出两个冰冷的字:“本能。”
又是本能,鬼王伽救我是本能,他害我是本能。
那这个黑影,并不是老天怜我,派给我的渡我劫难的恩人,而是来惩罚我的?
我不明白,一向都不算聪明,现在更觉得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飞快地消失掉。
那个黑影到底是谁,这是一个值得我深究的问题,以前我只知道他会无偿帮我,所以从来没有纠结过他的身份,可是今天他险些害死我。
他是谁,我不会猜得到,我头痛难忍,然后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摸摸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蔡助理在门外嘶吼,拍门,脸贴在玻璃窗上挤到变形,我下床打开门让他进来,他吓得脸都变色:“纪小姐,你总算醒了,你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我还以为你死了。”
“有时候你看到的生不一定是生,你看到的死又不一定是死。”我用我刚学来的高深唬他,转身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
他张口结舌地看我,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从小我就知道我很奇怪,我痛恨我和别人的不一样,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不一样。
现在我好像渐渐懂了,世上的事都是有缘由的,我的奇怪,是因为前九世造下来的孽。
上一世的孽,是因为我连累害死了两个人。
我在想,如果第一次穿过去,我死在了莲花池里,我不再去第二遍,雪云会不会死?
我不知道,也许像那个黑影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走了一趟火狱,烧的便更厉害,我躺在床上无助地看着医生护士给我打退烧针,药水一滴一滴滴进了我的身体里。
药物只能退掉我体表的热,却浇不熄我心底的火。
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了聂伽澍躺在我臂弯里的脸,绿色的军装,苍白的脸庞,漆黑的眸子,还有唇边那朵彩色的笑容,这是我见过的最让我无法忘怀的一张脸。
以前看电视,看到男主角为女主角死掉,我会哭,用掉一整盒纸巾,哭的太厉害了还会影响食欲。
但是不会心痛,看到言情小说上经常会用到心痛这个词,我就想象心脏病发的那种感觉,虽然我没有得过心脏病,但是姐姐得过,她就是死于心脏病,当时还是活蹦乱跳的,二十分钟之后,她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姐姐死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心痛,有人握住我的心脏的感觉,感受不到它在跳动。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每当想起聂伽澍的那张脸时,我胸膛里就会传来痉挛,心痛过之后,一种更深的绝望感会紧紧地抓住我。
在我高烧住院的这段日子,我会在一片滚烫中睡去,然后又泪流满面地醒来。
药物对我没什么用,在打了一个星期的吊针还不见效的时候,我突然惊觉,是不是伽在火狱受苦,所以我在阳世便高烧。
这么一想我居然有些振奋,希望我烧的久一点。
蔡助理怕我被烧死了,忧心忡忡地坐在我的床前看我:“纪小姐,求你别烧了,你已经药石无灵,再烧下去怕你脑子会烧坏。”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他觉得我脑子已经被烧坏了,我一直保持笑容,能够陪伽一起受苦,让我觉得即便高烧也没什么,若是不小心烧死了,便也是造化了。
我一躺就是数十日,蔡助理白天在医院忧愁地看我,晚上就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寂静的病房里,静的只能听到药水在滴管里滴落的声音。
蔡助理说我万念俱灰,这几天一直在劝我要想开一些,就算救不了六少,也不需要跟他一起殉情。
我想说,殉情的不是我,是聂伽澍,上一世他才为了我殉情。
每当想到这些,连呼吸都是痛的。
有时候我也想,就这么烧死了也就罢了。
是不是我求生欲望低,我的烧就始终不退。
终于,在这天夜半,我奄奄一息,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黑白无常,飘荡于我的病床上方。
我见过他们无数次,终于有一次是来接我的。
其实他们长的很恐怖,但是我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是情深意长的兄弟,死后被阎王感念他们的情谊,于是让他们化为黑白无常。
我努力跟他们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我以前曾经想过自己死的时候的情景,会不会有很多人围在我的床边,或者是我的爱人为我哭的死去活来,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此时连鬼都没有一只。
寂寞是寂寞了点,而且略有遗憾,我找不出消除诅咒的法子,只能任由鬼王伽魂飞魄散。
我不过是一个能见鬼的普通人,伤心了会流泪,肚子饿了要吃饭,烧的久一点还会把自己给烧死。
我耗尽最后一丝气息,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我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经从身体里脱离出来,黑白无常手持脚链,但并没有给我套上,估计看出我是求死之人,没打算逃跑。
黑白无常索命从来不说话,我低着头跟他们走,正要飘荡出病房,黑白无常忽然站住了,回头看我一眼,就消失了。
我错愕不已,他们怎么消失了,那我跟谁走?
“嗨,蜜糖,别随便跟别的男人走,我会伤心的。”身后传来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