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我尽量不跟聂伽澍说话,怕司机害怕把车开进水沟里,因为他一路上都在从倒后镜里往后瞟,他开车开的心不在焉,我目不斜视,还轻轻跟着他车上收音机里的音乐哼着歌,当做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等红灯的时候一直往后看。
他收音机里的陈奕迅一直在循环播放,唱那首我永远看不懂歌词的富士山下,听了很多遍,觉得他的嗓子都已经唱的嘶哑,其实他嗓子本来就是如此哑,我听了这么多遍也不代表他唱了这么多遍,所以这就是心理作用。
就算我再装作一个人,司机还是疑神疑鬼,所以我干脆落落大方转过身和聂伽澍攀谈:“我该怎么跟你家门房介绍我自己,他们会让我进去么?”
我此话一出,司机魂飞魄散,把车开的像飞机一样,连冲了三个红灯,能活着站在聂伽澍的家大门口也算是造化。
我付钱给司机,他都忘了收,又将车开的跟从枪口射出去的炮弹一般快,我喊了好几嗓子他都没有听见。
我人生第一次坐了一次霸王车,这就要归功于聂伽澍,他活着令人生畏,死了更让人害怕。
聂伽澍很嗤之以鼻,他看着出租车开的尘土飞扬,开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又看不到,有什么可怕的?”
“看不到的才最可怕,真看到了就算了。”
“那,你觉得是看得到可怕,还是看不到可怕?”他用手搭着我肩膀。
他真的问住了我,看不到可怕,看得到更可怕。
他推我到门房处,聂家高大的黑漆大门令我生畏,我突然发现这里好像是上一世的聂家,只是所有的花草树木和里面的格局都变了,没变的是这黑漆雕花大门。
我摸着大门问聂伽澍:“这大门是不是老东西?”
他眨眨眼:“眼光不错,小日本的炮都没把它轰烂,不过这原来不是我们家,听我爸说也原先也姓聂,只是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世界上就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我走到门房处,安保站在岗台上站岗,跟我敬了个礼,然后礼貌地请我从私人地方滚蛋。
聂伽澍在我耳边说:“跟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让你回家拿东西。”
我照说了,安保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屑:“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女孩子来冒充六少的女朋友。”
成千上万,这个词真的惊到我了,我企图用眼神杀死聂伽澍,他冷笑:“哪里有成千上万,我从没带女孩来过我家。”
他的话我相信,聂伽澍虽然游戏人生,但是他从不撒谎。
可是门房不放我进去,我也没办法。
聂伽澍郑重地看着我:“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我殷切地看着他。
“爬墙。”他朝边上的高墙大院跟我努努嘴:“我们家的墙非常好爬。”
我转圈给他看:“大哥,你今天给我选的是裙子。”我几乎能够想象穿着裙子爬墙是一副怎样美轮美奂的场面。
聂伽澍朝我抿嘴一笑,颠倒众生。
他向门房飘然走过去,我还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只见保安捂着肚子从岗台上跑下去,左右看看,虽然没人接他的班但是还是跑走了。
“他怎么了?”我诧异地问聂伽澍。
“他肚子痛。”聂伽澍轻描淡写,抓着我的手就往门里走。
“他怎么会肚子痛?”我追问。
“我让他肚子痛,其实只是幻觉不是真的痛,等过一会就不痛了,跟障眼法差不多。”
“你怎么学会这些本领?”我不明白,他不是个新鬼么,怎么短短几日就如此了得。
“这就叫做天赋异禀。”他自吹自擂,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他家丛林一般的密林。
我们穿梭在树丛中,这些树我从来没有见过,空气中有淡淡的甜香。
那些树并不高,矮矮的粗壮的树干,树叶却大而弯曲,我摸了摸树干问聂伽澍:“这是芭蕉么?”我蛮喜欢芭蕉,觉得这种树充满了诗情画意,比如杜牧的那首咏芭蕉的诗我就特喜欢。
“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怜渠点滴声,留得归乡梦。莫远莫归乡,觉来一翻动。”我是中文系,读过不少诗词,聂伽澍在英国上的大学,这方面肯定不如我,我终于找到了我可以凌驾于他之上的优越感。
他站在宽大的叶子下,带着神秘的笑容:“聪明美丽的小姐,这叫桫椤。”
我顿时哑口无言,摸着油光水滑的叶面:“这明明是芭蕉嘛!”
“桫椤是蕨类植物,能够长成参天大树,据说买来这个园子的时候就有这个植物,我爹一直没有把它们移走,它们也有很多传说。”
“什么传说?”
“比如一到下雨时,我家的佣人就能听到有女人在树下哭泣。”
“那,你害怕么?”
他微笑,波澜不惊:“我从小就是鬼都嫌的代表,鬼都懒得来骚扰我。”
这一点我倒是相信,我随着他往里走,上次进来是坐的观光电瓶车,觉得不算太大,但是今天走路,觉得怎么都走不出这片林子。
“是不是鬼打墙?”我觉得有些不对。
他笑的云淡风轻:“大白天鬼打什么墙?我家的林子,住了十几年的老管家都会迷路。”
我随着他东绕西绕,终于走了出来,回头看这片桫椤,虽然不算高大,但是绿绿茵茵,还有一片白色的雾气笼罩在树顶。
神秘的地方,连树都显得这么神秘。
我们终于走到了大宅,站在城堡一般的建筑外,我有些惶恐,他看出来我的胆怯:“我爸爸不在家,现在这个时间,他老婆还睡着没有起床,我五个哥哥都不住在这里,偌大的园子也不过是个空城。”
他的述说颇有几分凄凉,这时候我看到老管家走出门口,眯着眼睛辨认我:“您是?”
我按照聂伽澍在我耳边说的话照说:“您好,方管家,我是六少的朋友。”
“哦,哦。”他好像认出我来,推了推老花镜:“我认出来了,你是上次少爷带回来的小姐,你姓,你姓,”他摸着脑袋冥思苦想,我告诉他:“我姓紀,我叫纪灵。”
“哦,哦,对,纪小姐,不过我们少爷不在家啊!”方管家忧愁地告诉我:“昨天老爷生日,少爷也没回来,老爷生气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