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两百多年前的我,除了样子,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和我一样的。
特别是眼神,眼底是浓浓的恨意和绝望。
雪云惊呼一声:“纪灵,你怎么弄的如此模样?”
她还没有上前,只听到从厢房里传来惊叫声:“贝勒爷受伤了!”
福晋脸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往厢房跑去:“贝勒爷,贝勒爷!”
雪云扶住那个我:“纪灵,你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那个我没来得及解答,便有无数个官差从四面八方向我围过来,将雪云搀扶到一边去,然后将我五花大绑。
一把利剑指着我的咽喉,那个我,仿佛视死如归,唇边夹着一丝微笑:“我后悔了,我刚才的剑应该扎的更深一些!”
“纪灵,你何苦这样!”一边的雪云发出一声哀嚎:“你这样只是以卵击石,救不了你们的性命,反而会害了你们自己!”
“公主,我只是讨个公道而已。”那个我淡淡地笑了笑,笑容居然十分从容。
从厢房里传出一个声音:“将她带去法场,我就遂了她的心愿,让她亲眼见见他的脑袋滚落在地上的样子!”
那声音很熟悉,一张嘴便能将他的名字叫出来。
但是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因为我已经相当迷糊,仿佛身在大海上的风暴中,狂风大浪将我推到浪尖又狠狠摔下来,整个腹腔都是要吐出来的感受,已经无力去思考了。
我一直没有看到那个贝勒爷到底是谁,因为当我看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只能跟着她,不能去别的地方了。
我随着她被押到法场,便是著名的菜市口。
我一度以为是菜市场,清朝群众们一边买菜一边观赏杀人。
其实不是,菜市口便是现今的宣武城门外,我上次去北京,已经看不到城门楼子了,取而代之的全是现代建筑,如果硬要扯上和宣武门有点关系的,就是那里有个宣武门地铁站。
我一个现代人,得以见到两百多年前的城门,应该是造化,门楼子上有三个大字:后悔迟。
我不知道现在被押着前行的自己后不后悔,但至少我从她脸上看不出来,她一直挂着笑容,相当淡然。
菜市口到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在这里看到了刚才府邸里的家眷和仆人们,统统穿着白色囚衣跪在空地上嚎哭。
黑压压几百个人头,一起哆嗦着哭泣,也算盛况空前。
人群里挨挨挤挤,那个我被押到跪着的人最前面跪着,顿时有人看到她,低声谩骂:“贪生怕死的东西,跑了还不是被抓回来,难得大人对你死心塌地。”
有人往我身上吐口水,即便我的灵魂站在一边,也觉得身上又脏又臭。
为何,我每次穿到前世,都是这种惨之又惨的局面?
我迟迟不见聂伽澍出来,他要被斩首,必定不会和我们关在一起,肯定是在大牢里。
我忽然听到围观的人中在说:“来了来了!齐煌来了!”
齐煌?是聂伽澍这一世的名字么?
我向那边看去,一个囚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旁边有很多官兵在两边,囚车中坐着一个男人,即便是坐着也能感受到他伟岸的身型,他低着头,青丝披满一脸,我看不到他的脸,他的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几乎快要将白色全部染成了红色。
我想冲过去大喊聂伽澍,人群又传来一阵骚动。
“贝勒爷来了!”
原来,贝勒爷今天亲自行刑,我倒也想看看,这个刚刚才被那个我刺了一剑的贝勒爷是何方神圣,其实不用猜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颜汐楼。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上上一世,不都是我们三个在纠缠么,我们就像一个圆,怎么都转不出我们三个人的圈里。
前方高台上出现了一个人,穿着清朝的官服,有一种我在横店看人拍戏的感觉。
他离我太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脸在阳光下异常苍白,当然,他刚才才被我刺了一剑不是么,所以他的手一直按在他的上腹处。
我想靠近他仔细看看他的脸,这时囚车已经推进了法场里,囚车里的人正被人从囚车里押下来,我听到那个我直起身哭嚎了一声:“煌!”
但是立刻就被身边的官差给压了下去:“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放肆,闭嘴!”
但就这一句短促而又凄厉的叫声却被他听见了,他迅速地往我这里看过来,发丝中他的眼睛亮如星辰,但是却饱含着痛楚,我只是看到这一小瞬,心脏就痛的揪起来。
他身边的官差强按着他跪下来,法场内嚎哭声一片。
我听到我身边的我自己向高台上大喊:“贝勒爷,你若是君子,你便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高台上毫无反应,那个挺拔身影端坐在台上,并不往我这里多看一眼。
此刻,我很想问问我自己,你怕么?
我想她是不怕的,只想接近他而已。
我们不过近在咫尺,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了。
他的脑袋被刽子手给死死压住,只听到高台上的贝勒爷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显得这么虚无缥缈。
“让你看他去死,也是你这一剑的功劳,若不是如此,你就是到死也见不到他。”
“那我倒是要多谢你了。”那个我咬着牙冷笑。
刽子手仰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午时三刻已到!”
高台上的贝勒爷发令:“行刑!”
我很想告诉刽子手,单单看太阳就确定时间是很不科学的,杀头的大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
可惜,任我急的直蹦直跳也没人理我,难道我穿过来只能看着?
我拼命往我自己的身上跳过去,但是无论我怎么用力,两百年前的我依然是那个我,而我自己只是一个魂魄。
注定,我这次穿过来只是一个看客。
我放弃了,跌坐在我自己的身旁,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将要被斩头的他身上。
正午时分,阳光肆虐,黄土地上,略一有人挣扎就尘土飞扬。
刽子手松开压着他脖子的手,他在阳光下抬起头,用手撩开脸上的头发,一张素白的脸上,扬着令人心碎的笑容。
可是,我却傻了,彻头彻尾地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