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赵仅是个奸猾之徒的话,此刻他根本不应该出去。
他应该知道他出去之后会面临什么,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别说他没有半点武功,就算是会武功也敌不过武功盖世的百里伽。
伽有多厉害?曾经有人说他,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他。
但是赵仅还是出去了,他用力抱了抱我,我不知道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抱我,我永远记得住他当时的眼神,情深缱绻和义无反顾。
他风雅的外表之内,住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至少是我这么认为的。
因为没有一个奸诈之徒敢于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在门外落了锁,我拼命拍打着门,他透过门的缝隙对我说:“百里伽现在处于狂怒之中,你不要出现,切记!”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给我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外面在厮杀,聂伽澍带来的兵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很快皇宫内的侍卫被杀的片甲不留。
翠儿吓得抱住我一个劲儿地哭泣:“小姐,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待在目前还安全的房间里,看着窗棂上被溅满了血迹,一个侍卫撞到在窗户上,古代的门窗都是木质的,没有玻璃,都是用纸,他的脑袋被砍掉撞破了窗户纸,还好窗口较小脑袋没有滚进来。
翠儿吓得大叫,躲在我身后不敢出来。
我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鬼魂,这些已经不怕了。
但还是心惊,今天无论百里伽和他的将士们多厉害,他也不会反转这个局面。
因为,我是一个知道历史的人。
宋神宗还有好几年好活,他死后他的王位是传给了他儿子的。
百里伽今天屠了皇宫,必是千刀万剐的大罪。
我日算夜算,怎样能够避免今天这一幕的出现,但是还是不行。
厮杀声让我麻木,我找了张椅子拖到窗口,我要从窗户爬出去。
我的梦境中,聂伽澍杀了赵仅。
如果我能阻止这一切,或许还有转机。
翠儿痛哭着拖住我:“小姐,小姐,您不要出去,外面太危险了,少将军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可能连您都会杀的!”
我不在乎,反正我穿过来每一世都是这种命运。
但是翠儿紧紧地拖住我,她做惯了粗重活,力气比我大,这么拖住我甩了半天都没有把她给甩掉。
她是个忠心的丫头,但是此刻我只想踹翻她。
就在和她纠缠的时候,我看见,伽的剑已经指着了赵仅的喉咙。
这是在将军府被满门抄斩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伽。
他一身素缟,白色的长袍,发髻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的缎带,全身上下找不到第二种颜色。
不对,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是血红的,仇恨和愤怒占满了他的眼眶。
他的剑再往前一寸,就能刺穿赵仅的喉咙。
不过,在赵仅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丝的恐惧。
面对死亡临危不惧的人,我敬他是一条汉子。
如果我此刻有手机,发一条朋友圈,必定会火爆网络。
“百里伽,你今天的行为,就是在谋反。”赵仅不紧不慢地念出这几个字。
伽的剑更贴近了他的脖子,红色的火焰差点要燃烧到他的眼睛外面来:“赵仅,我要让你为我的全族人陪葬!”
他的剑已经划破了赵仅的脖子,殷红的血从他的咽喉处流下来。
我奋力挣脱翠儿,从窗户里爬出去,跌倒在窗根下面。
很多把剑瞬间指向我。
在房间里看到的场面和我身临其境完全不同,现场更加惨烈,全是尸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我想呕吐,但是生生咽下恶心的感觉,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
赵仅和伽同时看到了我,赵仅向我大喊:“灵儿,不要过来!”
我很怕,因为伽被仇恨包裹的眼神很陌生,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将军和夫人的死,我也很难受,但是伽悲痛过我千万倍。
我很心疼他,我想跑过去将他的脑袋紧紧地抱在怀里,但是在我离他还有数米远的时候,他冷冷开口。
“站在那里别动!”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寒到了骨头里。
“伽。”刚一开口,我的眼泪就掉下来。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一直不敢让它掉下来,是怕泪水会模糊我的眼眶,让我看他没那么清楚。
“你放下剑。”虽然这一切已经无法扭转,但是他不亲手杀了赵仅,或许以后的事情不会那么发展。
“你在帮他求情?”伽的剑又往前一点,赵仅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
“不关他的事。”我知道我说的很苍白,但我还能说什么?
“灵儿,你回去。”赵仅再开口的时候有气无力,我知道他很疼,疼的不能开口言语。
命运对我总是很残忍,我穿越过的几次,都是直面死亡。
民国时,雪云在我面前被殷素薇的人斩了头,我也是现在的这种仓惶而无奈。
我并不能做什么,即便看到我企图改变的历史再重演,也只能看着而已。
“伽,不要,不要。”我轻声祈求,他唇角含着一朵惨淡的笑容看着我,我非常害怕他这种笑,冷寂而又薄情。
不是心寒到极处,不是心痛到极点,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其实我也知道,覆水难收,今日一切已成定局。
他带着十万兵马闯入皇宫,必是一死。
他咬了咬唇,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赵仅。
他脖子上的鲜血已经流在了他的白袍上。
皇宫里速来不许人穿白色衣物,而这两人今天偏偏都是白色的锦袍。
只是,俩人穿的感觉不同。
赵仅的白,是没有一丝污点的雪白,不受一点污浊的白。
而聂伽澍的白,是天地都要为他守孝的白,仿佛他的心已经流干了血,和他的衣服一样惨白。
大局已定,我闭上了眼睛。
再说多什么都是枉然,此刻的百里伽,带着他的十万军团杀进皇宫,就是为了要赵仅的命。
剑气从我面前闪过,我听到了金属薄片和皮肉之间的摩擦声,空气中寂静到,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赵仅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微闭,从容地仿佛睡着了,而咽喉里的血喷射状地流出来。
这样一个人淡如菊的少年,就这样隐灭在历史当中了。
我跌坐在地上,他的血像小溪一样流到我的脚边,我甚至能在血泊里照到自己的影子。
绝望的,悲戚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