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穿过来就能力挽狂澜,实际上,我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渺小。
我向赵仅爬过去,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我是个抱脑袋的专业户。
民国时,我抱过聂伽澍的脑袋和雪云的脑袋。
在宋朝,一切恩怨的源头,我又抱的是赵仅的脑袋。
我忽然没有了眼泪,手捂在赵仅的喉咙上,其实我知道这是徒劳,已经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忽然,他的眼睛迅速地睁开了一下,我觉得他是要跟我说什么的,但是他的气管已经被割开,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他短暂而又热烈地看了我一眼,又无力地合上了。
刚才,不是因为赵仅没死,是他还想再看我一眼。
我很难过,失去了我最亲的人那样难过,但我知道不是爱人。
我的爱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仇恨和愤怒,让他杀光了这偏殿里的所有人,只剩下我,还有房间里瑟瑟发抖的翠儿。
一只手将我拉起来,他大仇已报,眼里的愤怒溜走了,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灵儿,跟我走。”他简短地对我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掉赵仅,第一因为仇恨,第二他还是要带我走,我是他心脏中扎的最深的一根银针,拔出来就死但是不拔出来,永远都在痛。
其实,我不能百分之百地笃定,赵仅一定和将军府惨案无关,不过,这一切已成事实,是与非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我们三个人中间,肯定是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我的手从他的手里挣扎出来,淡淡地对他说:“不。”
我不能跟他走,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的结局不应该这样。
而彼时,我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回头看,皇帝的兵马已经往这里包围过来。
厮杀声又响起来,这里是皇宫,是宋神宗的主场,即便百里伽的人再多,也敌不过宋神宗。
我急忙对他说:“你快走!”
他一瞬不瞬地看我:“跟我走!”
他就是这么倔,我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赵仅。
我来之前,随缘跟我说过一句话。
不论事实怎样,为你而死的人,你切记不能抛弃。
所以,我要送赵仅入土为安。
我摇摇头:“我不能跟你走,你快点走,不然就走不掉了!”
“跟我走!”他扣着我的手腕,他力拔山兮,我不是他的对手。
情急之下,我只能乱说。
“你杀了我的爱人,我怎么会跟你走!”讲真,每讲一个字,我都想抽我自己。
他猛地回头,血色的眼中,忽然流下一滴清泪。
我不是没见过他流泪,他流的每一滴泪都让我动容,包括这一滴。
我心碎成渣渣,捧都捧不起来。
可是,我不能跟他走。
我来这里,是收拾残局的,不是越裹越乱的。
我承认,我做的每个决定可能都不那么正确,但是都是出自我的内心。
他咬着唇,大风吹起,将他的发丝掩盖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剩下的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下泪水。
我想,聂伽澍这只流着眼泪的眼,会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跟我走。”他重复着他的话。
他是我见过的最坚持的人,但是眼下,他的坚持会害死他!
我猛地推开他:“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杀了我的夫君,从此你便是我的仇人!”
我蹲下去重新把赵仅的脑袋抱在怀里,他的身体瞬间就变得冰凉。
一个人死去,他的血液将不会在血管里流动,所有他的体温会很快消失。
赵仅身体的凉,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温度。
忽然,我听到了伽的一声怒吼。
他的怒吼里包含了很多东西。
无助,悲凉,绝望。
我低着头,闭着眼,把脸贴在赵仅的脸上。
我此刻无所求,只求聂伽澍现在赶紧离开,他有十万大军,不一定不是皇帝的对手。
然而,他站着没动,我抬起头来,他看着天空,挥了一下手。
吾三就站在他身边,看到了伽的手势,便对他的将士们大喊:“停下!将军说停下!”
所有将士们停止了反抗,而皇帝的兵将越战越勇。
这是我见过的最惨烈的画面,聂伽澍站的笔直,他的将士们也站的笔直,但是瞬间就被对方给砍倒。
他放弃了抵抗,因为我不跟他走。
他在用生命抗争,我从地上爬起来,拽他的衣袖:“你快走,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谋反之罪,会被五马分尸的!”
他淡淡地看我:“那你跟我走么?”
我哑然,沉默了几秒钟,我真的差点脱口而出,我跟你走。
然而,他淡然一笑,转过头去,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将士们也将手中的刀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这估计就是人格魅力吧,即便知道他们缴械的下场就是死,但是仍然义无反顾。
甚至没有一个人有异议,伽只是挥了下手,所有人都陪葬。
阳春三月,早上还是艳阳高照。
估计是血腥味让老天爷闻着都呛,他居然落了泪,还是大哭,冰冷的雨将殿外的广场上的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伽的衣袍在风中飘荡,像一面倔强的旗帜。
皇帝的人很快攻上来,将伽拿下了。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伽被人抓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我,我以为他对我应恨之入骨,但是他的眼神仍然深情。
对于一个嫁给他人,宁可全盘皆输都不肯跟他走的女人,他最后的眼神依然是满满的爱意。
我身体晃了晃,倒在了赵仅的身边。
再醒来,我浑身发烫,睡在柔软的床铺上。
翠儿在我身边哭成泪人:“小姐,您总算醒了。”
她扶我坐起来,我看看外面,阴雨绵绵。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小姐,惠王已经入殓停在大堂。”
我这才注意到,屋内的丫头们都是素白一片。
我现在不在皇宫内,在惠王府里。
我踉跄着起床,匆匆换上白色的孝服,翠儿将一朵白花戴在我的鬓角,用极小极小,我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小姐,今日少将军行刑。”
我腿软了软,她扶住我:“小姐,事已至此,保重好身体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