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琪哥,是不是九爷害的红姐,琪哥眼神非常古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说:
“你刚才不是提到骨归土吗,那东西除了九爷有,难道别人也有?”
琪哥摇头:
“估计整个国内,也就九爷有这东西吧。”
我都不知道怎么和琪哥说话了:
“那不就完了?骨归土只有九爷有,那红姐的感染不是九爷造成的,还能有谁?”
琪哥还是摇头:
“我说了,红姐的感染不是骨归土,是一种和骨归土类似的虫子。”
我不耐烦和琪哥猜谜语一样说来说去,干脆直接问他:
“我不管那虫子和谁类似,你就说,那虫子是不是九爷养的?”
琪哥点头:
“是。”
我像是断案一样,说的斩钉截铁:
“那红姐就是九爷害的。”
琪哥又摇头:
“不是。”
我感觉自己的脾气“噌”地一下就上头了,正要给琪哥发火,红姐有气无力地开口了:
“韩唐,这件事真的不怪九爷,是我自己用那东西的时候出了意外。”
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问红姐,没想到红姐也说不清楚:
“那东西的样子像树皮,九爷平时当宝贝一样,看都不让人看。我也是当年替九爷办事时用过一次,但是不知道名字。”
我很不解:
“九爷他……他哪来的那东西?”
琪哥在旁边开口:
“你忘了,九爷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那个小护士,那可是苗族人。”
我感觉自己的身上,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去:
“你的意思……那东西是蛊虫?”
琪哥面无表情地对着我点头:
“还行,还知道蛊虫。不过九爷手里的那个,可不仅仅是蛊虫。当年那个小护士留给九爷的东西,比一般的蛊虫厉害多了。”
我感觉事情有点跑偏了,以前一直以为,九爷是拿拳头打的天下,没想到他是用这些东西。
我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既然九爷这么厉害……既然九爷手里有这么厉害的东西,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不管他有什么仇家,直接上这些东西,还怕有人不服他?”
我对着琪哥说话,但是红姐开口了:
“九爷手里,除了骨归土可以反复利用,他那个树皮一样的蛊虫,每用一次就要切一块下来。那东西越用越少,九爷轻易不会用。”
我不明白:
“切一块?那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切下来不会死吗,怎么还能害人?”
我还是看着琪哥说,琪哥一脸无辜:
“看我干什么?那东西我又没见过,只有红姐见过。”
我很吃惊,琪哥不是九爷的生死兄弟吗,怎么琪哥没见过那东西?
我越来越觉得,九爷被那么多弟兄背叛是有原因的。
可能大家都把九爷当自己人,但是在九爷心里,未必有大家。
琪哥让我问红姐,不等我开口,红姐已经开始说了:
“那东西就是一块树皮的样子,切下来不会死。但是贴到别人身上,它很快就会死,被它贴上的人也会死。”
我心里一阵恶寒,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想想小护士是苗族人,我又觉得很正常。
说来说去,好像红姐的病确实没办法治了。
红姐自己还在说:
“我当年帮九爷处理人,那人发现我对他动手脚,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当时回来就给九爷说了,九爷也没办法。只说我能活多久,他也不知道。”
原来红姐没有被那“树皮“直接贴上,而是中间隔了个人,怪不得红姐说自己是被感染的。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先不说九爷和红姐的内心里到底怎么样,单就说红姐被感染这件事,我估计这么多年,九爷和红姐也应该是千方百计想过办法,只是都没有成功而已。
我看着红姐的样子,眼眶突然就发酸了:
“那怎么办?就这样等死?”
红姐没说话,她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红姐和我们说了会话,裹在她身上的白纱布里,渗出更多的黑色液体,病房里的恶臭味也越来越刺鼻。
护士过来查房,要给红姐换纱布,请我和琪哥出去。
我和琪哥走到病房门口,红姐突然在后面叫琪哥:
“白琪,有机会的话,多照顾一下韩唐。”
我和琪哥同时回头,琪哥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对红姐说:
“知道了。”
我眼眶有点发红,我没想到红姐能这么在意我。她都这个样子了,还心里惦记着为我好。
本来我心里还堵着一点不舒服,就是红姐莫名其妙的,说我想做二把手的那件事。
但是此刻,我压根不觉得那是个事。
我甚至觉得,即便是关于二把手的谣言,红姐也是为我好。只不过我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我还在误会红姐。
护士关了病房的门,开始给红姐换纱布。
我无法想象纱布下的红姐,身体已经腐烂成什么样子了。
琪哥靠着过道的窗户抽烟,一个路过的医生想让琪哥把烟掐了。
但是,当医生看见琪哥冷漠又阴沉的目光时,他又闭着嘴走了。
琪哥抽完一支烟,对我说:
“走吧。”
我说:
“不走,我等红姐换了纱布,我还有话和她说。”
琪哥说:
“不能说了,你没看红姐已经累了。我估计纱布换完,红姐也就睡了。”
琪哥说着就自己离开,我只能跟着他离开。
琪哥送我回家,路上又跟我说起给任春雅盖房子的事:
“还是你去吧,九爷对这件事特别认真。换了别人,我怕九爷不放心。”
我没说话。
琪哥自己又接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你只要每天在现场盯着,就像你当初盯夜莺俱乐部的改建一样,这个你有经验。”
我还是不说话。
琪哥扭头看了我一眼,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这件事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两个月也就完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前一个月你盯着,后一个月我去。”
我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前面的路,就是不说话。
琪哥恼了,腾出手给了我一拳:
“你他妈装死还是找骂?我他妈逼逼了一路,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我呼出一口气,慢慢开口:
“琪哥,红姐刚才让你照顾我,她让你照顾我什么?”
琪哥一愣,突然就不说话了。
这回轮到我逼逼了,而且我没有逼逼废话,我直接就问琪哥:
“琪哥,九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琪哥做出专心开车的样子,不理我。
“琪哥,你跟了九爷这么多年,如果九爷真的出事,你真的会用自己的命去救他吗?”
琪哥越发认真地看着路,根本不理我。
“琪哥,如果有一天,我要死在别人手里,你会舍命救我吗?”
我一直看着琪哥,他在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可他还是没说话。
我自言自语:
“我想想……要是九爷或者琪哥你,你们两个,不管任何一个有危险,我都会拼了命去救。”
琪哥终于开口:
“韩唐,其实有些事,你没有必要太认真。”
我紧追着琪哥问:
“救你或者救九爷,你觉得哪个不用认真?”
我说的一点都不好笑,可琪哥却故意笑了一下: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的命也只有一条。你为别人丢了性命,你爹妈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关于九爷的秘密,琪哥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这个我心里清楚。
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那得看以后发生什么事了。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琪哥一脚油门离开。我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回家。
我会来的时间,正好是下午饭的时间。表嫂和小雨正在吃饭,桌子上一个素菜馆一个荤菜。
表嫂已经很习惯我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说回来就突然回来。她问我吃饭了没,我摇摇头,表嫂去厨房给我拿碗筷。
小雨从我进门起,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问我干什么去了,走了这么久。一会又问我胡子都能编辫子了,为什么不刮胡子?
我看了眼小雨的拐杖,发现上面用粉红色的丝带,从上缠到下。
我有点心慌,我上次给那个螺丝上做了记号。我本来想看看那个带记号的螺丝还在不在,没想到小雨给拐杖上缠了丝带。
小雨还在围着我转圈,看得出来,她确实很喜欢我。
表嫂给我盛了米饭,知道我爱吃凉拌胡萝卜丝,又手脚麻利地给我做了一份。
碍着那一千万的钻石还在小雨的拐杖里,我没有对小雨特别冷脸,还是和她说了几句话。
小雨很兴奋,她不知道一千万钻石的事。她以为我愿意和她说话,是因为我开始喜欢她了。
表嫂没有太说话,她从我和小雨的说话中,知道我最近帮九爷找地皮去了,过两天,我还要去守着那块地皮,给任春雅盖房子。
是的,我没有说马建设的事。我把这段时间我不在的原因,全都归到九爷让我找地皮这件事上了。
这件事无关痛痒,表嫂和小雨听了,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危险,也没有过多的追问我什么。
正吃着饭,坐在我旁边的小雨突然嗅了嗅鼻子:
“什么味道?好臭,琪哥,好像是你身上的味道呢。你出门这么多天,是不是都没洗澡啊?”
我身上的味道,应该是红姐身上腐烂的味道,但是这个我不能说。
甚至想到红姐,我嗓子一哽,嘴里的米饭迟迟咽不下去。
我缓了一口气,说:
“是……好久没洗澡了。我先吃饭,吃完饭就去洗澡。”
小雨傻乎乎地和我开玩笑:
“韩哥好臭,饭都不香啦。”
只有表嫂关切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脸上突然出现的难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完饭,表嫂收拾厨房。小雨的腿上还打着石膏,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进了浴室洗澡,热水从头淋下,我闭着眼睛,心里一片黑暗。
一路走到现在,我好像已经忘了当初的目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前进,又到底想得到什么?
为了钱?
我现在,只能说吃喝不愁,不能说富得流油。
当然,如果说起那一千万的钻石,那我还真就富得流油了。
为了女人?
我也没有什么女人啊,除了和白雪梅激情了一年,我后面可都是守身如玉的。
哪怕是在夜莺俱乐部上班的那段时间,身边有的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美女,我都没有利用自己当经理的方便,去占她们任何人的便宜。
当然,我这么做,主要是我心里有表嫂,她才是我真正想得到的女人。
可是现在,我也没得到表嫂啊。我只是和她同吃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还没有真正“得到“表嫂。
所以,想想来鹭港快三年了,我究竟得到了什么?
和九爷,还有琪哥的兄弟情?
以前我觉得有,我替九爷扛过青音佩的烙铁,替他挡过吕奇的毒酒。阿鬼在高速路纵火,我被困火海。因为陈老大的背叛,我还因为钻石的事,被九爷扔进海里,差点没把我淹死。
至于琪哥,我被人砍,他救我。他被人砍,我救他,他还是我加入胜义堂的推荐人。那性质,相当于师傅了。
我以前觉得,有了这些经历,我和九爷,还有琪哥,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也算是真正的兄弟。
可是现在,我……说不准。
成人的社会太复杂,黑社会更是一滩浑水。
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进了黑社会,要么丢命,要么丢了原来的自己。
以前那个只想挣钱盖房娶媳妇的韩唐,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现在的韩唐,接触了太多黑暗的事,阴暗的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纯粹的韩唐了。
……
我闭着眼睛,一直让热水从头上淋下来。
直到表嫂敲浴室的门:
“韩唐,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