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伙吃完饭,我又躺到沙发上休息。
二伙让我下楼活动活动,去看看俱乐部这一年多的变化,我没去。
腰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我还是多养养为好。别到时候真的和表嫂在一起了,我却“中看不中用“了。
在夜莺俱乐部吃了睡,睡了吃,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四。
一大早,琪哥就联系我。说他已经到俱乐部门口了,让我赶紧出来。
“红姐也在车上,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字画店。”
我喊二伙赶紧把工资给我,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一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睡觉,二就是要工资。
二伙前一天晚上就把钱给我准备好了,我喊他,他拎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塞到我手里:
“三个月的工资,九万。你要是时间来的及,先去银行把钱存了,这么多钱拿在身上不安全。”
我笑了:
“从我身上打劫钱?那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不想活了?”
一楼大厅的外面,琪哥一声接一声地摁喇叭,我拍了拍二伙的肩膀走了。
上了琪哥的车,琪哥一看我皱皱巴巴的衣服,就知道我在沙发上窝了四天。
“不是找二伙拿了工资吗?不能开个酒店去?四天了,估计也没洗澡吧?”
琪哥这洁癖的毛病,管了自己还想管我。
“你管我。我不洗澡不换衣服,我又不往你身上靠,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红姐在后座抽烟,忍不住笑了:
“吓死人,你们两个大男人要是往一起靠,想想还真恶心。”
琪哥瞪了我一眼,把话题拐到正事上:
“待会到了地方,别开口就说找人。我们就当是去买字画的客人,剩下的让红姐去办。”
我从副驾驶上,侧着身子回头看红姐:
“红姐,你准备怎么办?”
红姐从来烟不离手,上车还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抽第二根烟了。
“去了再说吧,要是字画店的老板是男人,那就好办了。”
我没再说什么,红姐对付男人,就像九爷对付背叛他的人,他们有的是手段。
车子一直开到东二路,因为上次踩好了点,所以这次,我们很快就找到那家名为“古意“的字画店。
字画店的卷闸门推了上去,里面的玻璃门开着,我激动地一拍大腿:
“有戏。”
琪哥回头叮嘱红姐:
“待会说话要注意,别一开口就把人吓跑了。”
红姐很有把握:
“开什么玩笑?我红姐做这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男人能从我手里跑掉。”
琪哥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红姐,葛全洪是怎么跑的,只是琪哥没开口。
也幸亏琪哥没开口,不然他俩肯定会在车里打起来。
“古意字画店“,别看外面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卷闸门,店里装修的却很有品味。
两百多个平方的大房子,做成了两个大通间。里间是字,外间是画。里面的家具都是上等的红木,两间房中间的那个通道,还做了一个精致的园林式的吉祥门。
靠墙的一个石头槽子里,木雕的小船,披着蓑衣的钓鱼老翁。水里还有几尾小金鱼,特别养眼。
至于字画,这个我就不懂了。画还勉强能看出来个花花草草的,至于字,几乎都不认识。
我和琪哥,红姐,三个人进去,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头从里间走出来。
我看了红姐一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老板确实是男的,但是这个年纪……恐怕对女人没兴趣了吧?
上了年纪的老板看我们是新客,很热情地给我们介绍他的那些字画:
“苏轼的《寒食帖》,苏轼是北宋大家,《寒食帖》是苏轼的行书代表作。这两首诗,是苏轼的遣兴之作。你们看,这行书的字迹起伏跌宕,气势不凡,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我和琪哥还有红姐,假模假样地听着。三个人都不停地点头,其实心里什么都听不懂。
老板没看出来我们三个的真面目,还在兴致勃勃地给我们介绍:
“《寒食帖》的真迹现存台北故宫,我这幅是董其昌的精摹本。就拿这幅作品本身的艺术水准来说,我这幅也是可以达到价值连城的地步。”
价值连城?
我进门前还打算破费点钱买点字画,假装我们是真正为了字画来的客人,也好掩护红姐在老板嘴里打听葛全洪。
现在好了,老板一句“价值连城”,我感觉我兜里那三个月的工资,可能连一块城砖都买不到。
老板介绍完了,看我们三个都不出声,又领着我们去看画。
“这幅,《秋山问道图》。相传是五代南唐时期的大家,巨然的作品。”
头一次听人用“居然”做名字的,我觉得自己听错了,又不好意思问老板,太露怯了。
老板介绍这些名人字画时,脸上全是敬仰和喜爱:
“这是一幅经典的山水立轴画,描绘了层峦叠嶂、秋意盎然的景象。你们看,这画风苍劲浑厚,笔墨秀润,充满禅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佳作啊。“
我盯着画拼命看,终于看出了一点老板没说的细节
“这画里还有几间房子,里面还有人。“
我们三个人半天没说话,老板自己说的津津有味。
结果我一开口,老板的眼神就变了。
他很是意外地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怎么了,这中间画的不是房子吗?还有这人,这不明显就是人吗?还是两个人呢。”
我感觉老板已经看穿了我的不懂装懂,但是这老头善良,没有当面拆穿我。
“这个……在这幅古画里,这种形制的屋子叫茅草屋。画中的两个人正在交谈,点明`问道`这个主题,也就是这幅`秋山问道图`的题意。”
我已经看出老板对我的态度了,就是那种“我知道你不懂,但是我给你脸”的虚假的尊重。
老板虽然给我们留了面子,但是已经没有兴趣再介绍字画。
“三位自己看,要是喜欢那幅字画,我再给你们介绍。”
就在老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琪哥突然开口了:
“你这幅画,多少钱?”
老板开始打量琪哥,他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可能我这个客人什么都不懂,但是琪哥那位客人,可能是个行家。
老板的脸上又露出真诚的微笑:
“这幅画,不瞒您说,也是近代大家临摹的精品。毕竟《秋意问道图》的作者是不是五代南唐时期的巨然,到现在都存在着争议。”
我不知道琪哥有没有真的听懂点什么,但是感觉这老板的态度还挺真诚。
临摹应该就是“假”的意思吧,老板也不避讳,直接就说出来了。
尽管老板扯的有点远,但是给人一种不欺人的诚信感。
就在琪哥第三次问《秋意问道图》的价格时,老板终于不扯别的了,直接给琪哥报价:
“不多,八万。您要是到手能多收藏几年,我保证这个价格还能翻一倍。”
琪哥点头,扭头,然后对着我开口:
“掏钱,把这幅画买了。”
我屁股一紧,瞳孔放大:
“我买?”
琪哥点头,眼睛盯着我挎在身上的人造革皮包:
“你买。你身上不是有三个月工资吗?九万,用你八万,你还剩一万。”
我去,都说财不外露。我那天就不该给琪哥说,我找二伙去要工资。
八万,买一副我看不懂的画。我不但牙疼,心也疼。
虽然我心里清楚,今天这八万块钱,我是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可我还是墨迹着,半天不肯打开那个皮包。
就在我难受的心都在滴血的时候,红姐突然朝老板走过去:
“老板,你这幅画确实不错,可是你这开价也太高了吧?”
红姐的美,是那种很张扬,很大气的美。
就是那种只要你愿意,她绝对可以和你做好朋友的那种感觉。
红姐开口,老板自然而然地去看她。
红姐笑脸如花,老板也态度亲切:
“这个价格不高,你看,我这都是精品。临摹这幅画的人,也都是当代有名的大家。”
红姐也不懂这些,但是她的目的不是帮我省钱,而是趁机打听葛全洪的蛛丝马迹。
“老板,”
红姐撇开我和琪哥,单独对老板去进攻了:
“知道你这都是好东西,我们也是朋友推荐来的。只要你能开个人情价,你这大清早的第一单买卖,我给你成了。”
老板还是不愿意让价,但是他问了一个红姐最想让他问的事:
“哦?你们是朋友推荐过来的?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的姓名方便透露不?说不定我还能想起来。”
红姐很大方:
“那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不过我给你说了,只怕你要打一个天大的折扣,才能不掉我朋友的面子呢。”
红姐说着就笑起来,还别说,红姐这招欲擒故纵,还真就让老板起了好奇心:
“来我这的有钱人不少,但是像你说的,能有这么大面子,我还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红姐往门口瞟了一眼,好像在确定外面有没有人。然后才靠近老板,低声说道:
“海关处的大领导,葛全洪。我听说他每周四都会来你这里买字画,你可别说不认识他。”
葛全洪三个字一出来,老板的脸色立马认真起来:
“原来是葛先生的朋友,失敬失敬。不说了,看在葛先生的面子上,这幅《秋意问道图》,你们三万块钱拿走。”
红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伸出保养的极其白嫩的手,在老板的肩膀处轻点了一下:
“老板够意思,我们下次还来。”
红姐说着就扭头看我:
“掏钱吧。”
三万块钱,这个我勉强还能接受。
可是,红姐是不是忘了,我们到这里不是花钱买什么画,而是打听葛全洪的下落。
怎么听她刚才说下次还来,意思是我们现在买完就走吗?
我一边拉开身上的皮包准备掏钱,一边朝老板走过去。
红姐不说话,她抬着头,和琪哥肩并肩站着,两个人有模有样地看那幅《秋意问道图》。
我从红姐身边走过去,眼睛都要弯出钩子了。只想勾着红姐问一声,她到底还打听不打听葛全洪的事?
二伙给我准备的工资,都是百元面值的大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那些钱上有一股酒水和脂粉的味道。
老板开始数钱,我感觉红姐应该还会问老板点什么,自己硬是忍着没开口。
果然,老板的钱数到一半,红姐突然开口:
“老板,葛先生让我问问。他上次在你这里定的那幅画,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石头镜,表情有点茫然:
“葛先生好几个月没来了,他最后一次要的那幅文徽明的《真赏斋图》,我已经送到他家里去了。至于你说他上次还定了什么……”
不等老板继续茫然,红姐赶紧打断了他:
“是不是送错地方了?葛先生说回家后没见到东西。”
老板觉得事情要闹大了,手里的钱也不数了,有点焦急起来:
“怎么会送错地方?华城佳苑八号楼,一层楼就两户,都是葛先生住,我可是按照地址送过去的。”
我这大半天都紧绷的神经,这会终于松弛下来。老板刚才说的那个地址,已经被我死死地记住了。
红姐和琪哥交换了一个眼神,红姐立刻笑着说道:
“那可能是葛先生自己记错了地方,你也知道,葛先生除了自己家,外面还有好几个家呢。”
老板的那口气还吊在嗓子眼:
“美女,那幅《真赏斋图》,你一定要葛先生好好找找。十几万的精品画作,真出事了,我可赔不起啊。”
红姐嫣然一笑:
“放心,你说的那个华城佳苑八号楼,我也知道地方,我亲自去给葛先生找。”
老板听出来红姐话里有话,问她:
“你去葛先生家里找?你是他的……”
红姐笑的更迷人了:
“我啊,我是先生的,家—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