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开心,又怕太开心让表嫂怀疑。
我当时脸上的表情,就是一锅开水。但是这锅开水的表面,我还不能让它沸腾。
为了不让表嫂在我脸上看出不对劲,我赶紧找个由头,指着那个贴了瓷片的水泥台子对她说:
“我问了,这台子下面可以放煤气罐,上面放煤气灶。但是这两样东西有点贵,得五六百块钱,我要等下个月发工资才能去买。”
表嫂没见过煤气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被它昂贵的价格吓的咂舌:
“家里请匠人盘个灶头才几块钱,你说的那个什么灶,怎么那么贵?”
表嫂抬头看我的惊讶模样,就像一只抬头看人的小猫。我忍着想伸手摸她脑袋的冲动,喉结却滚动了一下:
“家里的灶头要烧炭,不方便。煤气灶打个开关就有火,用起来省事。”
表嫂和我说话的功夫,电壶里的水烧开了,可我却发现自己没有买杯子。
等我再次跑到楼下回来时,手里还拎着几个打包好的饭盒。
不是不舍得请表嫂出去吃饭,我只是想把门关上,和表嫂单独的,像是在家里一样吃顿饭。
没有锅碗瓢盆,但是饭桌和凳子都有。
我和表嫂面对面坐着,表嫂一边埋怨我乱花钱,一边打开饭盒:
“就两个人吃饭,点两个菜就够了。你看看你,一下子点了六个,吃不完的。”
我说:
“我们出来快三个月了,还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嫂子,今天这顿饭凑合吃,等我以后挣了大钱,我天天请你下馆子。”
表嫂把一盒米饭推到我面前:
“挣大钱也得存起来,以后娶媳妇盖房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敢让人家女孩跟嫂子一样,有家都不能回。”
表嫂话一出口,人还是笑着,眼角却滴出了泪水。
表嫂不想破坏吃饭的气氛,连忙伸手擦掉眼泪。
我夹了一块豆腐给表嫂,自己嚼了一口白米饭。
想了想,我对表嫂说:
“回头我给表哥打个电话,看他到底还差多少钱才能把账还上。如果是三五千的,我给他。”
表嫂嘴里吃着一口饭,说不了话,只是急着给我摆手。
等咽下去那口饭,表嫂才说:
“家里的账,是定婚时的彩礼和结婚时的花销。这是我和你表哥的事,哪能让你掏钱?”
我每次听到这个都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嫂子,我要是你,我就不可能给我表哥寄钱。他借钱娶你,你让他自己挣钱去还账。不然这所有的钱都是你出了,那不等于你自己娶了自己?”
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对表嫂说了,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
表嫂低着头,筷子戳在米饭上不动:
“当初媒人说你表哥条件好,我也不知道他从头到尾的花费都是借来的……”
表嫂不好说自己被骗了,或者说,这种话说了也没用。
表哥不可能在结婚前给表嫂说这些,他肯定是等表嫂嫁给他了,他也把表嫂睡了,这才说的。
“嫂子,你……就从来没有埋怨过我表哥?”
表嫂轻轻摇头:
“人都是他的了,埋怨也没用。”
我听出了表嫂心里的难过,表嫂只是知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用,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想过这些。
表嫂说完就闭了嘴,樱樱红的小嘴再没有张开,也没有吃饭。
我很心疼表嫂,心疼她无能为力改变自己的现状,也心疼她不吃饭。
为了哄表嫂吃饭,我故意说道:
“嫂子,这几个菜花了我四十多块钱。你要是不吃,那我就去扔掉。”
我作势要收拾桌子,表嫂连忙伸手拦住了我:
“胡闹,钱多难挣的,怎么能这样浪费?这些菜现在吃不完,放着下午还能吃一顿。”
我正高兴表嫂要陪我到下午,结果她又说道:
“刚才听你说晚上熬夜了,歌舞城也分白夜班吗?那你吃完饭赶紧去睡觉,别太累了。”
表嫂还不知道我去赌场上班,我也不想瞒着她,就直接说了。
表嫂看着我,眼神和表情都愣愣的。
本能的,表嫂觉得赌场比歌舞城更乱,麻烦事更多,可能我会遇到的危险也更多。
我承认表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毕竟才发生了老余的事。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点堵。
但是我心里清楚,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里,更不可能去过工厂打工的日子。
我见识了一天一夜十多万流水的生活,哪怕那些钱不是我的,但是不耽搁我想象,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能一天挣十万。
“嫂子,赌场就是人比歌舞城多一点,事情倒没有多少。我既然能应付歌舞城的事,赌场这边也一样没问题。”
我不能对表嫂说实话,否则她要是极力反对我,那我可就要为难死了。
表嫂没去过赌场,想象不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说:
“就是过年大家打扑克那样,只不过人更多一些,输赢也不是一毛两毛,而是……十块二十块一把。”
我已经尽力把关于钱的部分往小了说,可表嫂还是连连摇头:
“打扑克,几分钟就一把。这些人要是几分钟就输那么多钱,那一天下来还了得?”
我点头,表示赞同表嫂的说法:
“就是,所以我当时就发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赌博。”
我不赌博,是因为我看到了老余拿汽油泼儿子的疯狂。那种没有人性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让我不敢赌博的原因。
但是表嫂不知道这些,她甚至很开心我能这样想:
“我就知道,我们家韩唐是个有脑子的人。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们家韩唐肯定不会碰。”
表嫂这几句话说的很亲昵,我听出来表嫂是在鼓励我,心里不由得美滋滋的,吃饭也大口起来。
和表嫂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表嫂说她知道回厂里去的路,她要我赶紧休息,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我很舍不得表嫂走,但是一想到晚上还要去赌场熬夜,也只能让表嫂回去。
不过,我不可能让表嫂自己走回去。
“我送你,送到厂门口我就回来。你要是不让我送,那我就不让你走。”
我半耍赖半认真,表嫂拗不过我,只能随了我的意思。
来回这么一跑,等我真正回来睡觉时,已经快四点了。
我定了闹钟,心想着最多睡四个小时,赶八点,我再去赌场上班不迟。
可是,我才躺到床上,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这次,我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不可能是表嫂。
如果表嫂真的有事找我,那她一路和我前后脚,只要喊我一声就行了,用不着一直跟到这里来。
我打开门,果然不是表嫂。
是二伙。
二伙头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纱布也拿掉了。
但是,他的脸却是肿的,嘴角还挂着血丝。
我吃了一惊:
“咋回事?你又和谁打架了?”
二伙嘴巴肿的厉害,说话时,嘴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哪是我和别人打架,是别人打我。”
我把二伙拉进房子,又问他:
“谁打你?”
二伙气鼓鼓地说:
“还能有谁?还不是麻六子那个王八蛋。他以为自己不出面,那些人就和他没关系。说实话,我在那些人一进来的时候就知道,那就是他麻六子找来的人。”
我眉头皱的都能当搓衣板了:
“麻六子有毛病吧,我都走了,他为什么还不放过你?”
二伙自己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
“我听说他偷歌舞城钱的事,被他那个当镇党委书记的姐夫知道了。他姐夫一连十几个耳光,把麻六子打的跟个猪头似的。麻六子不能在你身上撒手,只能打我的主意了。”
我“呸”了一声:
“活该,咋不打死呢?”
二伙的伤是新伤,听二伙说,上次他被人打了个懵逼。但是这次,他直接就和对方动手了。
然后,麻六子就把他开除了。
“韩唐,我没工作了。麻六子那缺大德的还说,这个月工资我也别想要了。韩唐,你不去歌舞城上班,那你在哪发财去了,能不能带我一个?”
二伙两次挨打都是因为我,他现在这样,我不可能不管。
我也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在二伙对面,很认真地问他:
“二伙,你想跟我,我绝对愿意。但是我要提前给你说清楚,我干的这事会有危险,也很有诱惑,你觉得自己能扛得住这些东西吗”
二伙也是个爷们,或者说是个贪财好色的家伙。他没问我会有什么危险,甚至都没问我要干什么,而是脸上一喜,又凑近我一些问道:
“有危险,那工资是不是也高点?有诱惑……嘿嘿,是要和很多美女打交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