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和吕历同时一愣。
九爷愣的是,我怎么突然间这么没礼貌。明明是吕历敬给九爷的酒,我有什么资格喝它?
吕历愣的是,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出来劫了这杯酒。
我的身后紧跟着琪哥,九爷看了看我们两个的脸色,再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但是,九爷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那杯酒给我:
“韩唐,这可是吕老大敬给我的酒。你说你要喝,恐怕吕老大会不高兴吧?”
九爷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吕历,我也没有看吕历:
“九爷,你不是说今天这场宴会,是给我和琪哥的庆功宴吗?那我就厚脸皮一些,向九爷讨了这杯酒喝。”
九爷还没开口,吕历已经沉不住气了,拿出一副老大的样子训斥我:
“韩唐,这杯酒是我敬九爷的。你一个手下人,恐怕还没资格喝这杯酒吧?”
我还是没看吕历,也不接他的话:
“九爷,我一向不懂规矩,这你是知道的。你把这杯酒给我,就当是心疼我那天替你尝烙铁时,掉的那二两肉了。”
我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眼睛死盯着那杯酒。
九爷也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既不自己喝那杯酒,也不把酒递给我。
吕历有点着急:
“九爷,手下人想喝酒,您让他自己喝去。我敬您的这杯酒,您可千万别给他。不然……”
吕历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低声对九爷说:
“场上这么多老大,我会被他们笑话,说九爷您不给我面子的。”
九爷沉吟着,似乎觉得吕历的话有道理。
我怕九爷突然改变主意,没有多想,就从九爷手里抢走了那杯酒。
我没有犹豫,酒杯到手,抬头仰脖,一口热辣辣的酒就灌进了我的肚子里。
九爷没有说话,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很为我这种不管不顾的勇气感到欣赏。
但是表面上,九爷还是斥责了我两句:
“韩唐,你真是没大没小的。你这么做,让吕老大的面子往哪搁?”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吕历,这会,我更不看他:
“九爷要是觉得我错了,你随便罚我,我韩唐绝对没有二话。”
九爷好像很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朝吕历看过去:
“老吕,见笑了。这小子还没有入我的胜义堂,有些规矩确实不懂。你这杯酒的心意我领了,你别和小一辈的计较。”
吕历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涨红起来。
他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似乎急着离开这里:
“不计较,我怎么可能和九爷的人计较?那什么……九爷,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吕历说完,甚至都等不及九爷再和他客套两句,转身就匆匆离去。
琪哥低头就要去追,九爷咳嗽了一声,琪哥立马走到九爷面前。
九爷眼睛看着吕历离开的方向,低声对琪哥说:
“你腿上有伤,让大奎带几个人去。”
琪哥点头,给大奎吩咐下去了。
而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
我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结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了。
琪哥上前扶了我一把,在我耳边说:
“稳住,我这就送你回去。”
酒喝一半,喜来华的宴会厅里乱哄哄一片,所有人都有点来劲了。
划拳的,吹牛的,吆五喝六像个人的,吵闹的能把屋顶掀翻。
琪哥扶着我要离开,几个和琪哥相熟的人过来给他敬酒,被琪哥一一挡开:
“今天不喝,待会要给九爷开车。改天,改天我亲自请大家喝。”
琪哥推开众人,扶着已经浑身开始打摆子的我上了车。
一脚油门,琪哥的黑色二代捷达车就冲上了马路。
我歪倒在后座上,满脸冷汗。
琪哥一边沉稳开车,一边问我:
“怎么个难受法?”
我咬着牙忍着肚子里的疼:
“疼,绞疼,像是谁拿电钻,在我肚子里钻孔。”
琪哥沉着脸:
“应该是中毒了,你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
我整个人已经蜷缩起来,在后座上窝的像个虾米一样。
可是,就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医生的时候,琪哥竟然给我叮嘱了一句:
“忍着,不要吐我车上。”
……
我不知道琪哥带我去哪里找医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找医生。我现在除了肚子疼,感觉舌头也开始发麻。
我想起琪哥刚才分析我,说我有可能中毒了,心里难免一阵恐慌。
吕历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九爷下毒,肯定是奔着九爷的性命去的。那么他给九爷下的毒,一是剂量大,而是能快速要人命。
我很勇,把这份大剂量的,能置人于死地的毒酒,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我开始恍惚起来,我努力想转动脑子想点什么,却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最后,我听见琪哥隐隐约约给我说什么“撑住”,“马上就到了”之类的话,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悠悠转醒。
我感觉有人在捏我的嘴,睁眼一看,是戴着口罩的温静,温医生。
“牙床上的蓝色退下去了,没事了,人死不了。”
我以为温静再对我说话,正要给她说谢谢,旁边有人比我更快地说了声:
“谢谢。”
是九爷的声音。
我努力朝九爷的声音看过去,发现除了九爷之外,琪哥也在旁边站着。
我再看了一眼周围,原来是回到了九爷在工厂的家里。
温静拿了药递给琪哥:
“这个是缓解肠胃不适的,你现在喂他吃了。等四个小时后,我再给他打一针。”
琪哥接过药,可能是觉得药粒太小,他水都不给我倒一杯,直接就把药塞进了我的嘴里。
“咽下去。”
我也是争气,脖子一伸,眼睛一翻,就把药粒干吞下去了。
温静看着我和琪哥表演,面无表情:
“这是胃溶药,不能在肠道里待的时间太久。你赶紧给他倒水,让他把药冲下去。”
琪哥偷懒不成,只能无奈地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听不懂温静说的胃溶药和肠溶药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我听出来了,刚才那药必须用水冲到胃里,这样我的胃才不会难受。
一杯水喝完,温静已经收拾好她的医药箱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我和九爷,还有琪哥。
九爷看着我:
“吕历也在这里,待会你没事了,和我一起过去看看他。”
我知道九爷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等不及待会,我这会就想过去“看看”他。
琪哥说:
“身上有力气吗?温医生说了,你中的是乌头碱毒。她刚才给你打了一针,说你需要休息。”
我动了动身子,感觉没有那么难受:
“有力气,我感觉见了吕历,我甚至能打他两拳。”
九爷笑了:
“不用你出手,我会让人替你出气的。”
九爷让琪哥扶着我,我们从地下的电梯上来,又坐另一部电梯,进入到另一片地下。
这里是九爷的刑讯室,一间上百平米的房间,布置和电视剧里惩罚犯人的地方一模一样。
吕历已经在里面了,他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除了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都还整齐着。
见九爷进来,吕历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九爷,你饶了我,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也不知道吕历是不是不诚心认错,我听他说的那几句话,根本没有一点诚意。
九爷见吕历开口,反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我:
“你自己给小韩说,怎么处置你,我今天听他的。”
就在我以为,吕历和我说话,就和他给九爷说话一样,会很客气很卑微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吕历,突然就冲我暴怒起来:
“韩唐,我本来都想放过你的,你为什么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事?”
我听不懂吕历在说什么:
“你饶了我?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凭什么给我说这话?”
吕历看着我,眼睛里发着狠:
“你不认识我,但是吕奇你总该认识吧?他是我亲弟弟,你和我弟打架,把他的骶骨打断了。他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只能窝在家里等死了。”
我吃了一惊。
吕历,原来是吕奇的大哥。
可是,听吕历的意思。他最开始并没有想动我,他是直奔这九爷去的,这又是为什么?
“你要给你弟报仇,你尽管来找我,为什么把毒酒端给九爷喝?”
吕历看着九爷,大概知道自己这次落到九爷手里没好果子吃,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起来:
“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用生死局打退的青老板,早就和我达成了交易。只要我暗地里帮助她收集鹭港市其他黑帮成员的资料,她就在事成后留一块地方让我发展。”
本来以为是吕奇的事。没想到却牵扯出青音佩。这下,我和九爷都认真听吕历说话。
吕历继续说:
“青老板有实力,她已经和鹭港市的一位大人物搞好了关系。本来我们马上就要成事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你和白琪两个,硬生生把所有人的好事都毁了。”
九爷这段时间一直都面色温和,但是这会面对吕历,他的脸又阴冷下来:
“你说的那个大人物,应该是鹭港市的政法委书记,曲仁光吧?”
吕历也不回避:
“就是他,曲书记属于公检法系统。他已经答应曲老板,只要她不过分的闹出人命案,别的他都可以照顾她。”
我想起青音佩以公关小姐为手段的做事方法,不用说,她肯定给那个曲什么的书记送女人了。
果然,九爷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曲仁光好色,这恐怕是全鹭港市的人都知道的事了。姓青的弄了几个澳门那边的妞给他,曲仁光就被销魂蚀骨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九爷说着,突然就冷笑了一声:
“吕历,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给姓青的做事,该不会也收了她的公关小姐吧?”
吕历仍然不回避:
“送上门的漂亮女人,不玩白不玩。再说了,我之前得罪了九爷你,我知道在你手里讨不来好日子。干脆,我就和外人合作一把,说不定还有翻身做大的可能性。”
吕历在宴会上给九爷敬酒时,就说自己得罪过九爷,现在又说起这个。我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吕历:
“你到底怎么得罪九爷了,你怎么就认定九爷不会原谅你?”
吕历看着我,眼神突然就凶狠起来:
“你算老几?凭什么打听我的事?我现在只是后悔,我要是在酒桌上先对你动手脚,我这会早都替我兄弟报仇了。”
我被吕历说的一阵后怕。
确实,宴会上,我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吕历的不正常的。
如果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拿毒酒给我喝,那我几乎没有躲避开的可能。
可是,一想到我或许会因为吕奇那狗日的丧命,我对眼前的吕历先火大起来:
“你他妈还想害我?你也不打听打听,要不是你兄弟欺负我表嫂,我怎么可能把他打个半死?”
让我意外的是,吕历好像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
“你放屁,我兄弟说是你调戏厂里的女工。他作为领导训斥了你几句,你不但不服,还动手打伤了她。”
我简直无语死了,转头就问九爷:
“九爷,吕奇是盛贸电子厂的品保部主任。你能不能找个人,去把他也带过来。”
九爷点点头:
“太简单了,我这就让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