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择空眼前一片黑暗。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蹈覆辙，感官被尽数摧残，自己像是置身于无尽深渊之中，等待自己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疼痛。
他找不到方向。
司择空一直很厌恶这种感觉，从幼年开始的这种因痛楚而惶恐不安的感觉，自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的软弱，在对抗噬神的时候，这种全身心的无力感。
同噬神交缠许久，其实他很惶恐，自己太早就被告知自己所剩的生命周期，只想要在有限的年纪里将一切做得更好。
他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地位，富贵权利，应有尽有。
只是自己依旧感到空洞。
埋藏在自己身体里的这味毒，不确定性并风险并存，日夜都得饱受这种痛苦的煎熬，不仅如此，还要担心自己是否能够熬过今日，这种感觉实在叫自己觉得人生无望。
痛苦已经是其次，最让自己觉得绝望的是自己年岁有限。
世人眼中，也许自己的表面无限光鲜亮丽，只是从未有人替自己承担过午夜时分那因噬神而动弹不得的痛苦。
他拥有许多，只是于自己而言毫无用处，甚至他只需要平凡的健康的身体就足够了。
只是他没有。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直到遇到那个明媚的小丫头。
她竟是知道这味毒，至今自己都深深记得当时抬起脸来皱起眉头时候软软糯糯地开口问自己是不是疼的模样，那般关切，是自己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温情。
一切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上天赐予了自己这么一个小丫头，生活竟是愈发明媚起来，的确，自己的身子也日益健康起来，不会再受噬神的煎熬，只是远远不止于此。
他的一切，都是司凛赐予给自己的，她教会自己希望，教会自己情绪，太多太多。
他终于笑得真诚。
一味地溺爱保护，只是想让他家的小丫头享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也许自己已经过早察觉到了对她的别的感情，但他会藏在心底，直到她年岁最为合适的那一天。
以前的他从不奢求些什么，但是现在，他想要和这个小丫头永远生活下去。
只是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
不知为何，噬神之毒再次汹涌而来，或许是安逸太久了，太久太久没有再次感受到这种苦楚，甚至叫自己招架不住。
他终于是无意识地昏睡过去。
没有停下了除了钻心的痛楚，更有对那个小丫头的无尽思念，他太怕了，这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毁灭感叫自己不自觉地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再见到司凛。
他不断挣扎着。
意识与苦楚交织在一起，互相缠杀着，无尽无休。
感官早就把自己扔到了深渊之中，他想要睁开双眼回到现实，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永远都身处这种黑暗痛苦的世界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甚至开始重拾当初的惶恐不安，只是这种感觉没过多久，似乎有什么光束照进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那光束圣洁而又温暖，沐浴全身的同时自己似乎有了力气，这种感觉，是她吗？
他感到万物复苏。
突然感到身子不再那么疲惫，痛苦也烟消云散，自己能够睁开先前来说像是千斤重般的双眼。
他尝试出声，竟是真的听到自己沙哑但却切实存在的声音，司择空终是睁开双眼。
身子竟是奇迹般地没有任何疼痛感，却还是沉重，他躺了太久，正在慢慢找回身体的主导权。
只是周边有些嘈杂。
那边北沉注意到司择空的动静，抬起眼看去，只是眼里意味实在太沉重，还染有方才看到司凛状况时候的担忧。
不愧是司择空，就算身子方才复苏过来，洞察力依旧敏锐，能够感受到情况的不对。
“公子……”北沉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司择空起身自己自然是激动，只是…眼下绝对不是好时机！
公子能够醒过来真是叫自己意外，明明方才他还是命悬一线。
司择空眉头紧锁，而后不自觉地往地上看去，看到眼前情况的时候瞳孔陡然放大，随之而来的是胸口的狠狠钝痛，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只见自己满心挂念的丫头如今竟是倒在血泊之中，他赠的匕首就这般插在她的胸口中，似乎已经是流淌太久了，如今不过是些许外溢着，地上那些血竟都是她的吗……红艳艳得刺痛了自己的眼睛。
她面色苍白，紧闭双眼，呼吸微弱。
怎么会是这样？！看着司凛那般模样，司择空的胸口疼得厉害，似乎比噬神之毒还要钻心。
他踉踉跄跄地摔下床来，而后匆匆地往前赶去。
“阿凛…阿凛……”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细细碎碎，名为惊恐的情绪疯狂肆虐着，几近要将自己淹没。
他实在无法再去看第二眼她如今的模样，心里情绪波动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他真的怕了，他太怕了，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一直沉浸在悲痛愕然之中的曲烟这才注意到司择空已经清醒过来，她呜咽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而司凛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拼尽最后力气缓缓地睁开眼来，长睫轻轻颤动，声音虚弱无力：“哥哥……”
看着司凛尚有知觉，司择空心里像是得了极大的宽慰，他忙不迭地低声说道：“别怕…哥哥在……”
而她却像是听不到了，惨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来：“那就好……”
说完这句，司凛手无意识地放松，闭上了双眼，了无声息。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司择空方才才因司凛尚能说话而感到庆幸，眼下却是这般局面，早就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阿凛她……
“大夫！”司择空眼睁睁地看着司凛了无声息的模样，痛苦地大喊出声：“快找大夫！去找啊！！！！”
而身旁的北沉却是无动于衷，他握紧了拳头，满面滞涩。
曲烟的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小红毛则是蔫了一般，呆愣愣地待在一旁。
只有司择空通红了双眼，强忍着眼中泪水，怕是自己生平第一次落泪吧？为何他们都无动于衷…这是什么意思……阿凛没救了吗？
他的小姑娘啊……
司择空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小小身体，怎么会这样啊……自己怎么弄丢了她啊…永远永远弄丢了啊……
躺在绒毯上的司凛，面上还带上些许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得以偿愿，而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她原本一头好看的粉紫色头发一点一点褪色，从发顶开始，雪白之色蔓延开来，直至所有头发都变得雪白，衬得她原本就是白净的面容更加空灵，只是有些病态般的脆弱，宛若方才出世的纯净天使。
而她胸口的鲜血，绒毯上已经慢慢凝固起来的血液，开始化作一缕缕清烟，闪烁着虚无缥缈的光芒来，一点一点就好像是悬浮了起来。
司择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情形，寡唇早就被自己咬破出血，眼前是什么情况…司凛她…她是要回去了吗？自己本就知道她身体的特殊性，眼下让自己不明所以……
自己就连她的身体也留不住吗……
眼泪不动声色地滑落眼眶，原来这就是彻心之痛啊…原来是这样啊……司择空无力地伸出手去，只是碰触不到司凛的身体，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自己心里更是疼痛。
无人知晓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司家公子，如今是怎么一副狼狈模样。
寂静，无比的寂静。
……
而就在心绪凋零殆尽的时候，一道沉静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是从天上而来，沉厚而又有力，带着惋惜。
“老夫还是来晚了。”
司择空宛若受惊一般，呆怔了一下后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
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身穿飘渺白裳，飘然出尘，颇有仙风道骨，仅仅是那么一站，便是气质绝然，能够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
那老者看了看地上已经呈半透明状态的司凛，眼里心疼得很，摇了摇头，而后一挥衣袖，司凛的身子竟是悬浮而起，轻飘飘地落入老者怀中。
而就在接触了老者的一瞬间，司凛的魂魄似乎一下子安稳了下来，停止了透明化。
星君看着怀中虚弱不堪的小家伙，眼里感叹十分，又是心疼，又是感慨，这个小家伙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自己先前就说过，她会在人间历练过程中，遭受命数中的磨难，看来这就是属于她生命中的劫数。
原本那般烂漫的孩子，如今竟是真的自发性地取心头血来救人，想来这个人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星君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个人…就是司凛救的人吧？用了纯粹圣灵体心头血的他，魂魄都是纯净无暇的，似乎之前中了很深的毒呢。
生得的确是绝色，只是还挂着眼泪，有点狼狈。
司择空至此都云里雾里，面前的老者是什么人？为何同司凛这般熟悉？不过看着他的模样，自己就知道，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像是看到了希望，司择空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而后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先生…还请您救救司凛…救救她……”
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残缺不堪，他甚至不忍心再去看一眼司凛。
星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倒是很在意司凛啊？这么多年来该是他收养了司凛吧？也赐予了阿凛这么一个姓氏，看着司凛的模样，自己就知道小家伙没在人间受苦，这个男人倒是用心了。
“你别急，”星君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开口解释道：“还好老夫来得不算太晚，一察觉到她的气息虚弱至此就赶了过来，阿凛几近要羽化，老夫得带她回神启之地好好修养，应该是不会出太大差错。”
虽说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些什么，但听他说司凛还有救，司择空又是险些落泪，司凛有救就好…他的小姑娘能够活下来就好……
北沉和曲烟也是惊喜非常，小姐有救了？！而那只小红毛早就已经察觉到星君的气息非常，知晓他定会有法子，听到他这般说，更是激动地叫了起来，飞到星君那边。
星君看着旁边这只小红毛，微微诧异：“竟是一只神鸦？！真是许久不见了。”
没想到这位老者知道自己的身份！小红毛感激涕零，叫得更是欢快。
其他人还是云里雾里。
星君环视四周，若有所思：“看来阿凛在人间有了不少羁绊呢，有人爱护她老夫便放心了。”
说到这里，星君看向司择空，其实在惊叹司凛为他取心头血一事的同时还觉得于心不忍，就是面前这个男子让司凛至此啊，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起初派阿凛游历人间，看来是你收养了她，老夫先替阿凛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星君神情有些复杂：“她命数里的确有这么一劫，只是老夫没想到她会剔出自己的心头血来救你…让她差点身殒…这劫数未免也太大了些……”
说到后面，星君已经是抱怨口吻，他的确是没算得这么具体，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是剜出了心头血去救一介烦人！
而司择空则是愣愣地听着，心头血？救自己？劫数？这么几个关键词在自己的脑海中疯狂纠缠着，再联系到之前的情形，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的身子康复得如此迅速，都是因为…因为阿凛为自己剔出她的心头血？她竟是为了自己而硬生生地将那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原来…原来自己才是害得司凛如此虚弱的凶手？司择空堪堪稳住身形，只是满面震惊，这个现实叫自己接受不了。
“总之事不宜迟，老夫要带她走了。”星君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又感到司凛气息不大稳定，就要离开。
一听他说要带走司凛，司择空惊愕地抬起脸来。
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