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起枯草在空中打着旋。
我单膝跪在冰冷的土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
鲜血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印记,像是绽放在死亡边缘的诡异花朵。
刚才硬接岩察猜那一刀,割在我的胸口。
让我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但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阿宝!”
张小玲凄厉的呼喊撕破夜空。
她拼命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按在地上。
我知道。
我们都无力回天。
现在,想要逃出生天。
除非有神相助。
粗糙的麻绳勒进她白皙的手腕,留下刺目的红痕。
泥土沾满了她的脸颊,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
我知道。
她死而无憾了。
可我却不想死。
我觉得我不该死在22岁的年纪。
岩察猜慢条斯理地甩了甩刀上的血珠。
他踱步上前,靴子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李阿宝,能撑到现在,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他阴冷地笑着,“说实话,我挺欣赏你。"
他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我血流不止的后背:“可惜啊,今天注定是你的死期。这荒郊野岭,倒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我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间,里面有三枚钢牌。
这是我最后的保命符,玄铁打造的牌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
若是阿虎他们在就好了。
我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那个憨厚的汉子总拍着胸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次遇到危险都会第一个挡在我面前。
可现在,只剩我孤军奋战。
夜风卷着血腥味拂过面颊,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月光洒在荒草坡上,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岩察猜的手下们举着火把,一副副全都是狰狞的面容。
岩察猜又向前迈了一步,刀尖直指我的咽喉:“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将全身力气凝聚在指尖。
这一击,必须快、准、狠。即便要赔上性命,也要拉他垫背!
我知道,我只要用出这一击。
我也必然失去所有的依仗,死在这里。
就在我指尖即将发力掷出钢牌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竹林深处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快如闪电。
只见三枚乌黑的柳叶镖如同鬼魅般掠过夜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精准地打飞了按住张小玲的两个打手。
镖身深深没入土中,只留三缕猩红的缨穗在夜风中剧烈颤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尚未回神,一个黑影如大鹏展翅般从竹梢翩然跃下。
那人身法飘逸如仙,灰布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落地时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月光照在他花白的须发上,宛如银丝闪烁。
“墨老!”
我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七缓缓转过身来,朝我豪迈一笑,眼角深深的皱纹里缓缓舒展开来,他豪迈一笑:“小子,伤得如何?”
“还死不了。”我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踉跄了一下。
墨七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我,粗糙的大手在我背上轻轻一按,眉头顿时皱起:“肋骨断了两根,内伤不轻。不过...”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比起当年我在苗疆受的伤,这还算轻的。那会儿我中了蛊毒,全身溃烂,不也活下来了?”
他随手摘下腰间那个磨得发亮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随后他将葫芦随手抛在地上。
“岩察猜,二十年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墨七的声音洪亮有力,在夜空中回荡,“欺负两个小辈,也不嫌丢人?”
岩察猜脸色骤变,持刀的手微微颤抖:“墨七?你不是二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吗?这里没你的事!”
我并不意外墨老会认识岩察猜,一来是岩察猜本就是滇南地界的地头蛇,自然会认识以前的一些老江湖。
二来,岩查猜以前就是蓝道的人。
就在昨天他出千的手法,绝对不是一个门外汉能够做到的。
“放你娘的屁!”墨七仰天大笑,声震四野,惊起林间栖鸟,“洗手?那是老子嫌江湖太无趣!今日既然遇上故人之徒有难,岂有坐视之理?这小子是苏九娘的徒弟,就是我的事!”
岩查猜笑了笑没说话。
显然,他并不认识苏九娘。
他转身对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带那女娃往东走三里,有处猎户的木屋。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头。”
我急道:“墨老,他们人多...”
我本想劝墨老不要管我。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加几个人就能挽回局面的了。
“人多?”墨七不屑地撇嘴,花白的胡子随风飘动,“就这些杂皮,四五十个吧?老夫年轻时在西北大漠,单枪匹马挑过上百马贼的寨子!那才叫痛快!”
他拍了拍我的肩,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小子,我与你师父相交三十年。那年我在苗疆中了蛊毒,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采来解药。今日若让她知道我没护住你,九泉之下我都没脸见她。”
墨七突然提高音量,声如洪钟:“你们只管走!若是让这些人追上一个,都算我墨七老了不中用了!”
说罢,他双臂一振,长衫鼓荡如云。
数十枚暗器从袖中激射而出,如天女散花般袭向岩察猜众人!暗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在月光下划出无数道致命的银线。
“走!”墨七的吼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九娘,我墨七...没给她丢人!”
我咬碎钢牙,热泪盈眶。
墨七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高大,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山墙。
我知道,这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向这个江湖做最后的告别。
“墨老保重!”我嘶声喊道,一把拉起张小玲冲向竹林深处。
身后传来墨七豪迈的长笑:“告诉九娘,她当年没白救我这个老酒鬼!”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老侠客决然的身影上。
竹影摇曳,夜风呜咽,这一夜,一个时代的传奇,正在用最壮烈的方式谢幕。
我们跌跌撞撞地在竹林中穿行,每一步都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张小玲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掌心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阿宝...”她哽咽着说,“墨老他...”
“别回头。”我打断她,声音沙哑,“不要让他的牺牲白费。”
竹林深处,墨七的长笑还在夜空回荡,像是一曲荡气回肠的绝唱。
那笑声中带着视死如归的洒脱,也带着一代侠客最后的尊严。
我知道,从今夜起,江湖上又将少一个传奇。
但墨七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们:命很重要,可义字,
才是贯穿他一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