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端着一个油腻的木托盘,哐当一声把两盘切得粗犷、还冒着热气的手把肉和一壶浑浊的奶酒甩在我桌上,肉汁都溅出来几滴。
他看都没多看我们一眼,扭头就扎回了牌桌,脸色比锅底还黑,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显然刚才又输了一轮。
我拿起一块羊肉,肉质炖得还算酥烂,只是调味粗糙,咸味重,带着一股原始的膻香。
我慢慢吃着,目光却落在角落那桌牌局上。
他们玩的是当地常见的一种简单牌戏,叫“沙塔”,有点像简化版的“抓羊拐”或者“凑对子”。
用的是一副被摸得油光发亮、边角卷起的扑克牌,去掉大小王,只留A-K。
规则大致是:
1.发牌:庄家(轮流做)给每人发三张牌。
2.下注:看牌前,大家先下点小注。
3.比牌:三张牌,目标是尽可能凑出“对子”或“顺子”(三张连续点数,比如7、8、9,在当地算大牌)。
最大的牌是“三张顺子”,通吃。
其次是“对子加一张单牌”,对子点数大的赢。
如果都是散牌(三张单牌,互不关联),则比较三张牌点数之和,大的赢(A算1点,JQK算10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例外,如果点数之和一样,就算平局,注金留下轮。
4.流程:每轮下注、发牌、比牌,很快,主要靠运气和一点简单的计算。
我坐在桌子上端详了一会,发现那老板的手气简直臭不可闻。
连着几把,要么是2、7、10这种毫无关联的散牌,点数小得可怜;要么好不容易凑个对子,还是对3,对面随便来个对5就把他吃了。
他面前那点毛票和糖果已经快见底了,急得他抓耳挠腮,额头冒汗。
我看准他又输光一把、垂头丧气地洗牌的空档,端着酒碗走了过去。
“老板,”我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做个交易?”
老板没好气地抬头瞪我:“啥交易?没看正烦着呢!”
“我来帮你玩两把。”我用下巴点了点牌桌,“如果我帮你把输的钱……还有你那点老本,都打回来,”我顿了顿,指了一下我桌上那堆吃食,“今天我这顿饭,你请了。怎么样?”
老板愣了一下,狐疑地上下打量我:“你?你行不行啊?输了咋办?”
我笑了笑,“想有利可图,总得承担点风险,不是吗?”
我目光扫过他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看对面三个赢家面前堆起的小小山头,“再说,你看你现在这手气,还能更差吗?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话戳中了老板的痛处。
他脸色变幻不定,看看我,又看看对面那几个一脸得意、等着再宰他一把的牌友,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妈的!搏一把!你小子要是给老子输光了,今晚你就别想走了!”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我。
对面三个男人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突然加入的生面孔。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蒙语大致说了下“沙塔”的规则,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牌局重新开始。
新的一轮,由我对面的一个胖男人做庄。
他笨拙地洗牌,发牌。
三张牌落到我面前。
我并没有立刻去翻看,只是用手指轻轻压着牌角,目光平静地扫过其他三人看牌后的细微表情——有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他们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这副牌不太好,有人眼神亮了一瞬又迅速掩饰,牌不错但不大。
轮到下注。
我随手扔了几十块钱进去。
“亮牌!”
胖男人亮牌:9、J、2(散牌,21点)。
他下家的瘦高个:一对5,带一张3。
再下家的黑脸汉子:4、6、K(散牌,20点)。
最后是我。
我慢慢翻开牌。
一张A,一张2,一张3。
A、2、3!
三张顺子!
“嗬!”旁边围观的老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了!
通吃!
我面无表情地将桌中央所有的注金——几颗糖和几张毛票,全部揽到自己面前。
对面的三人愣了一下,随即嘟囔着骂了几句运气真背。
老板在一旁激动地搓着手,脸都涨红了,看我的眼神瞬间从不信任变成了惊疑和兴奋。
牌局继续。
我并没有用什么出千的手法,只是冷静地计算着出现的牌面概率,观察着每个人的下注习惯和表情微变化,适时地跟注、加注或者果断弃掉明显劣势的牌。
我的运气似乎也好得出奇,连续几把都拿到了不错的牌,要么是小顺子,要么是恰到好处的对子。
面前的注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不仅很快填平了老板之前的亏损,还反超了不少。
老板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恨不得亲自上来帮我摸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牌!哎呦!又赢了!”
对面三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一开始的轻松得意,变得凝重,再到后来的沮丧和不耐烦。
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从不屑变成了警惕和疑惑。
终于,当我又用一把不大的对子赢下了一轮后,那个胖男人把手里剩下的最后几张毛票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用蒙语嚷嚷了一句,大意是“今天邪门,不玩了!”,然后悻悻地站起身走了。另外两人也嘟囔着跟着离开。
牌桌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堆在我面前的那一小堆“战利品”。
我站起身,将赢来的所有钞票和糖果推到目瞪口呆的老板面前。
“喏,说好的。饭钱。”我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板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甚至还多出不少的“财产”,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半天,才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之前的晦气一扫而空:
“请!必须请!英雄!你真是我的福星!还想吃啥?尽管点!我请客!”他嗓门洪亮,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把我当祖宗供起来。
我淡淡一笑,走回自己的桌子。
对面的小芸早就看傻了,嘴里叼着半块羊肉都忘了嚼,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我。
“吃你的。”我坐下,重新拿起一块羊肉,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牌局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