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察猜那句“胸有成竹了?”的问话,带着明显的试探。
我没接这茬。
心里清楚,他无非是想探探我的底,或者施加点压力。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不如让他猜。
“岩老板既然找上我,”我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应下的事,我自会了结。”
岩察猜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呵呵干笑两声:“那是自然,李先生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他话没说完,旁边传来“啪嚓”一声脆响!
是玉甩。
她大概是被岩察猜突然到来弄得心神不宁,加上我们之间对话的气氛让她紧张,手一抖,正在斟茶的一个粗陶茶碗没拿稳,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和地面。
她吓得浑身一颤,脸瞬间白了,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连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岩察猜脸色猛地一沉,刚才那点假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
他霍然起身,两步跨到玉甩面前,抬手就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没眼力见的东西!”他厉声呵斥,声音尖锐刺耳,“毛手毛脚!连个茶都端不稳!白养你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玉甩被打得踉跄一下,捂着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瑟瑟发抖地低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心里冷笑。
这一巴掌,表面是打玉甩毛躁,实则是指桑骂槐,做给我看的。
他在提醒我,也在提醒玉甩,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谁的饭碗该端稳。
岩察猜打完,余怒未消似的,指着玉甩的鼻子继续骂:“让你来伺候李先生,是给你脸了!知不知道自己是靠谁吃饭的?!啊?!认不清主子了是不是?!”
玉甩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却一个字也不敢辩解。
我看着这一幕,没立刻开口。
等岩察猜骂得差不多了,我才冷不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他的斥骂:
“岩老板。”
岩察猜骂声戛然而止,转过头来看我,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怒气,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没看他,目光落在还在发抖的玉甩身上,语气没什么起伏:“这丫头,我看着还算顺眼。”
岩察猜愣了一下,没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继续道,语速平缓:“之前跟你提过,往后供给‘兰香’的顶级茶叶,从采摘到烘焙,需要个可靠的人盯着。”
我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岩察猜,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差事,就交给她吧。”
岩察猜瞳孔微微一缩,脸上表情变幻,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要人,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接着道:“工钱,要是岩老板这边手头紧,开销可以记在‘兰香’的账上,从我那份里扣。”
这话一出,岩察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我这是明摆着告诉玉甩,以后她的饭碗,我李阿宝给了,也暗示岩察猜,别想再拿捏着工钱来控制她。
岩察猜盯着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恼怒和权衡,但很快,那副圆滑的笑容又堆了上来,他搓了搓手,语气也变得恳切:
“李先生这是哪里话!您能看上这丫头,是她的造化!也是给我岩某面子!”他话锋一转,又似乎带着点“担忧”:“只是…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我是怕她毛躁,万一出了差错,耽误了李先生的大事,那可就……”
“我看人,自有分寸。”我打断他,语气淡漠,“出了差错,我担着。”
岩察猜被我的话噎住,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但终究没再反驳。
我知道,他显然不太想把玉甩这个女人送给我。
因为玉甩太白了,太干净了。
有着卧床的母亲,有个读书的弟弟,靠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体来供养这个家庭。
这样的人,稍加培养,就可以成为你的死侍,你的一把利剑。
尤其是懂得感恩的人。
最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重重一拍大腿:“好!既然李先生开口了,那就听李先生的!”
他猛地转向还捂着脸、不知所措的玉甩,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李老板的话?!以后你就跟着李老板,专门负责‘兰香’的茶品!要是再出半点纰漏,我扒了你的皮!”
玉甩被吓的颤抖不止,连连说不敢。
呵斥完,他又换上一副和善面孔,对玉甩催促道:“还不快谢谢李老板!天大的恩情!傻站着干嘛!”
玉甩这才如梦初醒,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我重重磕头,声音哽咽破碎,带着颤抖:
“谢…谢谢李先生!谢谢!玉甩…玉甩一定好好干!一定对得起您的恩情!我…我…”
她不停地磕头。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色变幻不定、强装笑容的岩察猜。
心里明镜似的。
岩察猜这老狐狸,借题发挥,无非是想敲打玉甩,也顺便试探我的底线。
我顺水推舟,直接把玉甩要过来,既断了他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或者日后拿捏玉甩的可能,也给了玉甩一条实实在在的活路。
至于那点工钱,不过是堵岩察猜嘴的由头。
这丫头,心思单纯,经历坎坷,但肯学肯干。
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步棋。
在这盘越来越复杂的棋局里,多一个可靠的人,总比多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强。
玉甩给我磕的头,说的谢谢已经够多了。
我要听的并不是这些。
“起来吧。”我对还在磕头的玉甩说,“把地上收拾干净。”
玉甩这才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用毛巾擦拭着已经非常干净的地面。
在这个社会,玉甩这种人没有错。
但她仅仅因为没有铁腕手段,没有一个好的家室。
现在就像是一件商品一样,被人争来争去,送来送去。
可悲,却现实。
我并不同情。
因为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包括像察猜和我这种,舔着刀尖血来生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