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丝细密如织，将棠韵设计楼下的停车场浇得发亮。许棠撑着伞走出大门时，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阴影里。车窗缓缓降下，顾沉舟的侧脸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她的心猛地一沉。从江南小镇回来的这三天，她刻意避开了顾沉舟的视线，甚至绕开了顾氏大厦的方向。木匠铺里那夜的温柔还残留在记忆里，但此刻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暗潮，许棠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上车。” 顾沉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许棠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顾总，我还要回工作室处理文件。”
“文件重要，还是我重要？” 顾沉舟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雪松味混着雨气将她包围。他抬手想替她撑伞，却在触碰到伞柄时猛地顿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这是许棠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失控。以往的顾沉舟总是从容镇定，哪怕是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也从未像此刻这样 —— 眼底布满血丝，领带歪斜，袖口还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木屑，像个迷路的孩子。
“顾总，” 许棠垂下眼帘，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工作。”
“处理工作？” 顾沉舟低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还是处理我？”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伞沿，“许棠，你告诉我，这三天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关机？为什么连陆屿都查不到你的具体行踪？”
雨势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许棠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是极力压抑怒火的表现。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顾总，我请了假，也说明了是老家有事。至于去哪里、做什么，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 顾沉舟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你心里，我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顾总当然有资格，” 许棠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但资格不等于越界。我是‘棠颂’的设计师，不是顾总的附属品。”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顾沉舟强撑的冷静。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附属品？在木匠铺那晚，你也是这么想的？”
许棠的心猛地一痛。木匠铺的月光、共同打磨的紫檀木、他眼中的温柔…… 那些画面此刻却成了伤人的利器。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顾总，请放手。”
“我不放！” 顾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麻雀，“许棠，你告诉我，你到底还要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吗？还是觉得看我着急很有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衬衫领口。许棠看着他眼中的受伤与愤怒，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她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这场游戏的节奏，却没料到会把他逼到如此境地。
“顾沉舟，”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没有玩把戏。回老家是真的，手机没电也是真的。”
“是吗？” 顾沉舟的眼神锐利如刀，“那为什么我去了木匠铺，你却对我撒谎说在修缮房子？为什么你外婆家邻居说你根本没去外婆家，而是一直待在木匠铺？”
许棠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查得这么细，甚至找到了邻居。那些天她确实躲在木匠铺，一边修缮屋子，一边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她以为自己的 “欲擒故纵” 天衣无缝，却忘了顾沉舟向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我……” 许棠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无话可说了？” 顾沉舟松开她的手腕，后退一步，雨水在他脚下积成深色的水洼，“许棠，我以为木匠铺那晚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可你回来后却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许棠在心里问自己。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怕重蹈母亲的覆辙，怕自己动了真心却换来遍体鳞伤…… 太多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不敢往前一步。
“顾总，” 她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有些事情，不是说清楚了就可以解决的。”
“什么事情？” 顾沉舟逼近一步，目光紧锁着她，“是因为秦朗？还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打算认真？”
提到秦朗，许棠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顾总，不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
“无关的人？” 顾沉舟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只是个‘无关的人’？”
许棠看着他眼中的受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想开口安慰，想解释自己的顾虑，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顾总，我累了，先回去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顾沉舟再次拉住。这一次，他的力道轻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许棠，别走。”
许棠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脖颈里，冰凉刺骨。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顾总，”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之间，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错误？” 顾沉舟的声音陡然变冷，“所以你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招标会上的惊艳，酒会上的转身，木匠铺里的靠近，全都是你计划好的‘钓系’手段？”
许棠的心猛地一痛，像被他的话刺穿。那些瞬间的心动，那些不自觉的依赖，难道在他眼里都只是手段？她猛地转过身，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在顾总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顾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忽然说不出口。他从未想过会把她逼到流泪的地步，那些积压的愤怒和不安，在此刻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
“顾总，” 许棠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
这一次，顾沉舟没有再拦她。他看着许棠撑着伞走进办公楼，背影纤细而挺拔，像一株在雨中倔强挺立的竹。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颓然地靠在车门上。
第一次，顾沉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却在许棠这里屡屡碰壁。他以为自己看透了她的 “欲擒故纵”，却没想到最终失控的人是自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陆屿发来的消息：“顾总，‘棠颂’下一季的设计稿许设计师已经发来了，还有…… 林薇儿那边又在搞小动作。”
顾沉舟看着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许棠刚才泛红的眼眶，想起她那句 “我们之间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他拿出手机，翻到许棠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他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害怕听到她冰冷的声音。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冲刷着这座城市的喧嚣。顾沉舟站在停车场的阴影里，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他以为自己是猎手，却早已成了猎物；他以为自己掌控着游戏，却发现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此刻的许棠，站在工作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顾沉舟落寞的身影，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她知道自己刺痛了他，也刺痛了自己。那些精心设计的 “欲擒故纵”，在他失控的那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顾沉舟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或许，是时候该放下那些所谓的 “策略”，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停车场的雨还在下，两个骄傲的人，在各自的世界里，第一次尝到了失控的滋味。而他们的故事，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