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装扮得很温馨,也很朴素。
鲜花插在桌子上的花瓶里,散发着阵阵香气。
墙壁上贴满了小红花,还有一些贴上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满了孩童们歪歪扭扭,跟虫爬一样的字体。
但都是祝福的话。
旁边还有一面墙,放满了毛茸茸的小玩偶。
另外一面墙,是幼儿园发展至今的所有师生的合照。
全部用相框镶了起来,每个相框都没有灰尘,看得出来有被精心打扫过。
孙山鸣看着相册上幼儿园的开张照片。
丁园长站在照片的最中央,身边都是老师模样的年轻人。
他就默默地注视着这张照片上的人,眼眶渐渐热了起来,溢上了一层水雾。
“素桐,你来啦!”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孙山鸣回头,就见丁园长穿着米色的睡衣,头发披散在身后。
这幅模样,穿过层层时空,与他记忆中的姐姐形象相重合。
孙山鸣嘴巴动了动。
陈素桐连忙上前:“嗯,我来看看你。”
“都这么晚了,是不是刚从公司忙完才下班?”丁园长顺手拉过陈素桐的手,“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你看又瘦了。”
此刻的陈素桐完全没有公司里女强人的冷硬形象。
她顺从丁园长:“我有好好吃饭,就是明天可能要出差一周,所以我只能这么晚来看看你。”
丁园长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朝着孙山鸣的方向上“看”了一眼。
“素桐,你带朋友过来了?”
“对。”陈素桐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孙山鸣,让他不要多嘴。
丁园长唇角上扬:“是男朋友吗?”
“不是。”
“不是。”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陈素桐和孙山鸣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将视线匆忙移开。
丁园长面色中露出些许惋惜,她说:“我还以为你想通了,愿意结婚了。”
陈素桐眉眼都带着厌恶,好像结婚这个话题触到了她的底线。
丁园长接着说:“虽然现在都提倡新时代女性,但是工作是工作,不结婚也行,这辈子,恋爱还是该谈谈的。”
正当陈素桐想着用其他转移话题时。
厨房里传来一声动静。
陈素桐立马坐直了身子:“姐姐。”
丁园长拍了拍陈素桐的手,安抚她:“没事呢,我一个朋友在这里。”
当骆堂平从厨房,端着几杯白开水出来时。
陈素桐嘴角一抽,姐姐怎么会跟厉夫人的老师走一块了?
想起丁园长刚才说的那番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骆堂平。
莫非是姐姐想谈恋爱了,所以先说那番话来敲打敲打她?
孙山鸣则死死地盯着骆堂平。
这又是谁?
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
玛德,难道是未曾谋面的姐夫?
不,他绝不承认。
他姐这么喜欢素雅的事物,这老男人身上穿着的都是花里胡哨的衣服,简直辣眼睛。
骆堂平捧着白开水。
一时间,三个眼睛能看见东西的人,则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思绪各异。
丁园长打破了这份沉默:“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陈素桐明知故问:“这位是?”
丁园长解释:“这是我学生家长的……”
她顿了顿,斟酌道:“老板兼老师。”
陈素桐还没说话,孙山鸣就开口道:“那他怎么会在这里,都这么晚了。”
孙山鸣这话一出,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敌意。
“这是?”丁园长有些疑惑。
陈素桐看了一眼时间,她说:“姐姐,我有些是事情想跟你说一说,这位……”
她看了一眼骆堂平:“能回避一下吗?”
骆堂平也没有让丁园长为难,他将手中的白开水放在桌子上:“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睡觉记得锁门。”
丁园长颔首:“好的。”
骆堂平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要说没有一点暧昧,那是假的。
不过陈素桐也没有多问,她让孙山鸣坐在了沙发上。
“孙先生,姐姐失忆了,失去了二十三岁之前的记忆。”
晴天霹雳在孙山鸣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着丁园长没有任何光泽的瞳孔,心一寸一寸地揪了起来。
丁园长思索着:“素桐,这位是?”
陈素桐介绍了孙山鸣的身份。
丁园长沉默了好久,才轻叹一声:“对不起。”
这种疏离的陌生感,仿佛一把无形的剑,狠狠地扎入了孙山鸣的胸口处,痉挛的疼痛席卷心脏。
丁园长手捧起一杯白开水,她语调不缓不急,徐徐道来。
“素桐说我曾经的名字叫孙美娴,可是我用丁圆的身份活了将近三十年,真的很抱歉,过去的那些我想不起来。”
孙山鸣连忙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
从十六岁见到厉安国,再到不满二十岁嫁给厉安国。
婚后的生活,还有生产过程中,所有经历过的都是痛苦,想不起来就不要想起来。
丁园长轻笑一声:“素桐还说我生了一个儿子,这种感觉很奇妙。”
“但是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三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厉迎霆已经长大了,他从小过得很辛苦,最需要的我时候,我就没有陪在他的身边,所以他长大后,我也不想去增加他的负担。”
孙山鸣连忙站了起来:“怎么会是增加负担呢,现在我们知道你还活着,一家人团团圆圆不就是最重要的么。”
丁园长摇了摇头:“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有我那逝世丈夫的感情,你和厉迎霆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
陌生人这个词一出,孙山鸣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上过战场,扛过枪。
可在亲人面前,他却想哭。
是真的想哭。
丁园长歉意地开口:“很抱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厉迎霆,我在他的心里,也只是一位长得与他母亲很相似的陌生人罢了。”
孙山鸣连忙反驳:“不是这样的,迎霆他也很想你,他今天看见你,然后立马就告诉我。”
丁园长还是摇了摇头。
孙山鸣知道自己姐姐的性子,说一不二。
离开丁园长家中时候,陈素桐劝道:“我三年前送我外甥来这里上学,见到姐姐,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走进姐姐的心里,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让姐姐相信她是孙美娴。”
“而且姐姐眼睛看不见多年,内心安全感不足,所以不要着急,慢慢来。”
孙山鸣又回头看了一眼丁园长屋子所在的方向。
原本亮着的灯,暗了下来。
他应了声:“嗯,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