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一切,千昭进了内院,院中虽没有想象中的大气奢华,但摆置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少的,陈之昂一早就准备了人安排在此,可以说相当周全了。
简单地参观了解下后,千昭遣散了守着的下人,全打发去院外守着门就好了。
庭院中,正对着她房间的是一颗大树参天,亭亭如盖,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微微染着一圈金色,到了夏日结果还能摘下来做成果酱。
树下是一张石桌,千昭不由想起那段树下煮茶谈笑的时光,何时她也生出这种恍若隔世的伤感。
往左处的洞门出去转角是湖畔凉亭,还有大片的空地周围插着篱笆,里面仅剩些凋残的花草,千昭从袖中取出草种撒了上去,随机生长好了。
想了下又觉得不能这么光晾着,继而进入篱笆内拔了那些死透了的花草,随地捡的瓦片刨了坑埋了种子,这样等以后生根发芽。
可以考虑以后移植,往院门前种一排,来一个毒晕一个,送回各院去,省得进来惹双方不痛快。
千昭就着清凉的湖水洗了洗手,朝房顶招呼了声,
“小一,下来陪我玩。”
陈之昂那边怕是要磨蹭一两个时辰,千昭正好可以缓缓,一个个红粉佳人,千娇百媚的,着实不易。
要说他沉迷于美色倒也不全对,他那后院的美妾形同于收藏品,每一个都和他心中的白月光有一处吻合,哦,不对,那叫黑月光。
心心念念的女子嫁给了他大哥,成了他名义上的嫂子,那叫一个爱恨痴缠,从此他就成了祸害别家美少女的风流士。
可惜啊!这位难产而死,着实苦命,这位白月光什么都好,除了活着这一点,陆昭昭悲催地成了替代品,又虐又狗血的戏码,这编得也没谁了。
重生虐渣,要是再早点就好了,她一定提前将陈之昂扔宫里当公公。
楚逸嗖得一下就从房顶下跳下来到千昭面前,乖巧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千昭从衣中取出之前路过摊铺买的东西。
“呐,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千昭将那包用纸团裹着的东西递到楚逸手中,他不知娘子给了什么,懵懵懂懂收下视若珍宝。
接着在千昭满眼期待下,楚逸缓缓露出纯真的笑容,眸中原是沉寂若一摊死水,这会添了份光彩。
千昭想起初嫁那晚楚逸掀开盖头时冲着自己痴笑,蛊惑人心的桃花眸,愣是将她吸引住了。
发愣了好一会,看到楚逸将其揣入怀中放好,千昭顿时醒悟过来,连忙制止他的举动。
快速抓住楚逸的手腕,继而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引导他一步步拨开,
“诶,小一,这个是给你吃的。”
黄油纸展开时散发出阵阵清香,是水晶糕,外表晶莹剔透,隐约能看见糕内那瓣桃花。
千昭看着他吃糕点时的模样,不由扶额,怎么办?她家夫君越来越傻了。
从楚越那过来到现在,楚逸还未进食,千昭想起他最喜甜食了,每次傻乎乎地站到她身边,将最好的给她。
“逸儿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娘子,娘子不要离开逸儿,好不好?”
“唔……逸儿发现娘子比父皇赏赐的糕点还要甜呐!”
……
往事回首,千昭当初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忽悠到底,直到梦境那一次她才知真相。
其实……她也许很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在那之前就陷进去了。
楚逸总担心被她瞧见真面目,吓着自家娘子,千昭亦是明白其中渊源,他们彼此都有秘密藏在心里,害怕说出来后会产生分裂。
看着埋头啃糕点的小可爱楚逸,千昭摸了摸他的头,
“傻子,你这次再骗我,我可就要生气了,然后罚你……”
楚逸听不懂千昭的发话,抬头颇为无辜地看着千昭,易容水只能改变他的眸色,却无法让他的双目再现光彩。
千昭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易容的皮摸着糙了些,还不能戴久,要不然皮肤过敏就很不好了。
“好吃吗?”
楚逸像个孩子似地舔了舔嘴角边的糕点屑,伸出手来,千昭摸了摸袖子,取了那纸包给楚逸。
“呐,这是最后两块了,老吃甜的对牙齿不会。
要先委屈你一会了,也不知这府上何时才能用膳。”
千昭托着腮看他,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沿,喜好没变,也不算太糟糕。
楚逸吃下其中一块后,看了看千昭,伸手凑到千昭唇边,
“糕……糕,甜。”
听到他突然学会念两字,千昭顿时打起精神来,留在庭院一字一句地教。
先不指望其他的,基本的交流得会,楚逸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刚救他那会,围着她叫,
“娘……娘……”
一个完整的词都不会,在扑到她身上时就抱着她哀嚎,搞得千昭苦笑不得,好好的娘子愣是成了为人母。
后来发现他已经丧失正常的交流能力,谁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要找娘子回来。
越王府。
楚越打发了府内的下人,一个人收拾着行囊,这临安城他是待不下去了,是该去封地沧州了。
暗处飞出来一只暗器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左手旁,接着传来男子略带怒意的讥讽之声,
“这就是你的选择?放弃复仇,苟且偷生?”
楚越停顿了下,戏谑道,
“那是你们强加的,等你们什么时候找到足够的证据再来在这跟本王谋划也不迟。”
“懦夫,你想想你母妃的下场,你那父皇都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再看看,他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七皇子都下得去狠手,你以为去了封地就没事了吗?”
楚越收拾完往门外走去,躲在暗处的人此刻站到他的面前,
“我这人骄奢淫逸,散漫惯了,借过。”
“你会后悔的。”
男子未移动分毫,他不能就这么走了,没了杀神和那老皇帝,一个新帝如何能平定四海。
“看在你们圆了母妃的心愿,本王不妨告诉你,跟那位作对,你们还不足分量。”
说完手中的扇子飞出,男子避开之际留出了道,楚越趁此施展轻功离开。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要是他知道了,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站上屋顶的楚越稳住身形,回头看了眼,那一眼掺杂了许多难辨的意味。
“如你所见。”
楚越一挥手,只听得一见清脆之声,男子看清那碎了一地的玉,正是当初送到他手中的白龙玉佩,宁为玉碎。
趁屋檐下的男子冥想时,楚越踩过几处屋顶转道离开,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他的去路了。
二皇兄和七皇弟能做到的,未必是他想要的,但是早在一开始,他一心想要逆流而上,处境不如人意,着实叫人无可奈何,说是逍遥,也不过是苦中作乐。
出身这种东西,决定不了,有人安于现状,但更多的人想要的是改变,得到一处就滋长了期望之心,从而想要更多。
陈府。
千昭看了下时辰,不知不觉中过了两个时辰,借此特地验收一下成果,摸了摸乖巧蹲坐在旁的楚逸。
“好了,我问你答,答好了有糕糕吃哦!”
楚逸听话地连连点头,娘子说什么都好。
“你叫什么?”
“逸……儿。”
千昭不由抹了把汗,可算行了,接着问道,
“嗯嗯,那要是周围很多人,特地是有大坏蛋的时候。”
比如像陈府里的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楚逸的身份绝不能这样暴露于世,这位陈侍郎可是个贼能多想的人。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得谨慎一番,
“小……一。”
千昭听到他的回答当即开心地鼓掌,又问了些,楚逸一一作答,对他来说就像是接收新事物,一切都是崭新陌生的。
湖面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千昭望着湖面上的倒影,楚逸和她一起……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楚逸见千昭久久不说话,双手颤颤巍巍地碰了下娘子,千昭这才回过神来,眼眶微红,笑对着楚逸说道,
“小一真棒……那叫昭昭。”
由于某人喊“昭儿”两字过于油腻,听得她毛骨悚然的,还是叫楚逸改口,念起来也简单些。
“昭……昭……娘……”
……千昭无奈地摇了摇头,自我安慰了起来,时间还长,不急的,一般情况下逸儿可以不用开口理旁人。
楚逸伸手触及她的脸庞,滚热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指上,他能感受到娘子很难过。
“昭……昭。”
身体的本能反应将千昭揽入怀中,无神的双眸隐约泛着盈盈星光,千昭忽而想要痛痛快快哭一场,然他们的处境不允许。
另一边,如千昭所料,一众美人议论纷纷,入府的美人常有,大人院中美人经常换来换去。
离开的大多是主动离开,受了冷落,心也凉了,还不如相忘不相见,总好过一直争风吃醋得好。
这新娶的夫人不同,是主母,一旦定下就不会再变了,大人是断然不会轻易冷落正妻的。
大月民风开放,由此女子少了些许限制,世人崇尚一妻一夫制,脏糠之妻不下堂,妾则另说。
也因此衍生一条规定,男子必须给予正妻该有的尊重,这些事她们这些已为妾室羡慕不来的。
大人娶了妻,她们是看不到头了,有些姨娘想做的就是让这位夫人少些宠爱,要是让大人主动厌弃再好不过了。
“新入府的姐姐好生漂亮,妾身既羡慕又难过,就怕大人有了新人忘旧人。”
“这位夫人看着年纪尚小,怕是不会服侍大人,妾身可替大人分忧,给夫人支支招。”
……
陈之昂花了好一会时间才从那边抽身过来,来陆昭昭那,他还是有所忌讳,并未左拥右抱地进来。
甚至为此沐浴一番,换了身月白长衫过来,看着倒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外加甜言蜜语,好叫人沦陷。
“昭儿……我只你心中委屈,放心,往后为夫一定会好好待你,昭儿可愿信我?”
“大人说的哪里话,昭儿听您的,拭目以待就是。”
内心:这架势,是要比谁更虚情吗?
系统:
【宿主,拼忍耐度的时候到了。】
“昭儿看这里如何?若是缺些什么,昭儿可一定要说,这样……”
千昭简单地行了一礼,打断了陈之昂后面的话,
“确有所求,我向来喜静,不想有人叨扰,我看大人府上女眷颇多,可否……请大人您发个话,若无生死攸关之事,请勿踏入这院子。”
内心:这么客气,好像她要是不提点要求都填补不了他这温润之相。
陈之昂原就是信手拈来的客套话,安抚陆昭昭受伤的心灵,这下听到她前面说的话则是一惊,往深了想就以为她想让自己遣散些美妾离去。
其实心里原是有了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此女如此急切,想不到给了她一点尊荣她就能顺着杆子爬,陈之昂一时觉得自己昔日看见的是虚影。
“大人大可放心,您院中进出多少美人,那都是您的个人喜好,吾所愿则是取此处安静,无人来扰。”
系统:
【宿主,你咋茶言茶语了。】
千昭:
【但凡你靠谱点,我就不至于在夹缝中生存了。】
“大人,可是觉得我怠慢了谁?”
连唤了声,陈之昂醒悟过来,他当真没料想陆昭昭的要求,竟是画地为牢,两边不相见倒也合他意,省得后宅不宁。
同时不得不感慨陆昭昭的好算计,借他的名头来说此事,这样若是有美妾在此出了意外也有前提在身。
陈之昂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是看不透,究竟哪样才是真面目,透过后面几番话,依稀是他记忆中的不谙世事,不争不抢。
可若是她一开始所求的是……他所想的,然她会察言观色,改了口进而自圆其说,那他不是着了道被她吸引住。
“嗯,昭儿的性子倒是颇合为夫的意,只是若如此,府中账簿之事……”
千昭留意到他眉目间的犹豫,他这话说的,莫非真让她管不成,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她愿不愿,陈之昂一开始就未打算让她接手。
陆昭昭好歹也是尚书府嫡女,尚书和侍郎结交,怎么说也不会亏待她,不饿死不冻死的那种。
尚书府绝不会扔一颗无用的子进来,若是假借整理账本什么的由头下手,那还真就成了枕边人是把刀。
千昭放下手中的茶杯,瞥过头随意说道,
“这就是管家该做的事,依例而行,若是不中用就去了,换个会算账能长久的管家。”
趋炎附势的那种管家终归是不行的,她现在不比原来的身份,都快身无分文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一盒水晶糕都买不起。
三块水晶糕是极限,也就够楚逸塞牙缝。
陈之昂敢笃定他没多虑,这个陆昭昭胸中是有点城府的,她这是在提醒自己看看管家的为人。
以前府中美妾和管家有财务上的往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假设管家是个只懂得讨好谄媚的,这样的指不定哪天就叛主了,弃了也无妨。
千昭低头看着杯中的琥珀色澄清茶水,等着陈之昂离开,今晚他那群美妾最好闹得凶一点。
要不然陈之昂在她这留宿,保管楚逸头都给他打爆,唉!她这是也为对方的生命安全着想。
这个渣,让他轻易死掉,太便宜了,千昭就坐等人上赶着送死了,复仇嘛就得一个一个来。
陈之昂抬头看了下天,太阳渐渐落下山,天色有些昏亮。
见此,他突然想到什么,目光转向陆昭昭,
“天色不早了,昭儿你看……”
千昭有种想啃桌子的冲动,当机立断地接了句话,
“是不早了,该用晚膳了,想来大人晚膳是在大堂用,左右不能冷落了那些美人。”
陈之昂眉头一皱,似下了很大一个决心,面色忽变,一脸诚恳地向千昭保证道,
“昭儿,之前是我一时疏忽,你且放心,自今日起我定好好待你。”
说完体贴地叫人去传膳,顺便派侍从跟几位姨娘说一声,再次强调这个家的主母是陆昭昭。
系统:
【面面俱到,宿主,抛开别的不说,他这脸和这渣男式的照顾,唉,少女心沦陷也是情有可原。】
菜饭端了上来,千昭瞥了眼屋顶上的楚逸,遵从她之前的话,没去其他地方,也没闹。
陈之昂开始给她一一介绍菜肴,
“昭儿,这是我特地让厨房备的清蒸鲢鱼,鲜嫩可口,为夫特地问了你在尚书府时的……”
还未说完,就有一个丫鬟跑进来,面露紧张之色,
“大人,不好了……小姐她……”
陈之昂脸色骤变,放下手中的筷子随着她一同出去,也不知事情有多急,愣是也未给陆昭昭一个合理解释。
系统:
【来了,第一位小白莲上线,宿主,你要不也扮扮,肯定巨像。】
千昭:
【我演技可没达到炉火纯青的状态,倒是你,不必装傻,你是真的……】
系统拒绝交流并选择自动关机,千昭发现它的心理防线不降反增,过于凄惨呐!
排除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上的菜有点多,吃不完。
千昭挑了几盘菜,朝静站在一旁的小侍女们招呼一声。小侍女们走近时颇为紧张,还剩一步之遥就重重地跪拜,她们摸不清这位夫人的底细。
入府第一天,大人陪她用晚膳,还未开始就结束了,是为了那位兰姨娘,夫人此刻想必是怒气难消要找人发泄呢!
千昭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这群小侍女虽然是正常的心思,可她知晓后就莫名地……感到恶心。
去他喵地为种马生气伤心,多亏啊,千昭并未上前扶起那位小侍女以示自己平和不凶残的特性。
小侍女们犹如待宰的羔羊,耳边传入陆昭昭清冷的声音,
“桌上那盘叫花鸡,荷叶饭,甘露糕送到我房间,剩下的菜赏你们的,分着吃了,不许浪费。”
只听说过主子赏赐美食同乐,却没见过这般的,刚松了口气的几人这下心中又后怕起来。
之前有个待人温和,时常与侍女同桌共食,结果是个黑心主,她们这会吃了不会被倒打一耙吧!
千昭转过身,
“不愿服侍,不听从的,就从这扇门出去,换个地方换个主子。”
说完她就进了房间,后面的侍女端了千昭吩咐的菜肴进来,时而偷看一眼陆昭昭。
等布好菜,那名侍女安静地立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赫然出现一张脸正打量着她,是夫人。
千昭眨了下眼,若白玉的面庞令她一时失神,
“你还有事吗?”
夫人的问话当即将她拉回思绪,一时手忙脚乱,胡乱地回复道,
“奴婢巧儿……是来服侍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