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寒风刺骨。许峰端着热腾腾的砂锅,撩开那扇早已斑驳不堪、边缘脱线的门帘,小心翼翼地将砂锅放在煤炉上。
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
大院里的气氛总是微妙而复杂。
住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有的为了一点点权力明争暗斗,有的乐于围观别人的难处,还有的总想着占小便宜。
这里没有真正的“正经人”,或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和苦衷。
许峰揭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混着青菜与葫芦瓜丝的清香。
昏黄的灯光下,他熟练地夹起一筷子菜,慢慢咀嚼,味道竟意外地鲜美。
这是他自己亲手种的菜,虽然不多,但胜在清甜可口,吃起来格外安心。
就在他准备再夹一筷子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峰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会是谁?
“许峰,是我,翠兰姐,快开门!”门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几分焦急。
许峰的手停在半空。他知道,翠兰这一来,准没好事。要么是哭穷借钱,要么就是想讨点饭菜。
可他的口袋里只剩几毛钱,连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余力去帮她?
更何况,她家几个孩子上午才吃了他给的小菜,晚上又来要,这未免太贪心了些。
最让他不爽的是,自家弟弟居然还对翠兰一家抱有同情心,这让许峰心里更不是滋味。
“翠兰姐,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还是别进来了吧。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许峰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疏离。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又夹了两口菜,生怕翠兰强行闯进来把锅端走。
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权衡这件事的后果——要是真让她进来,不光是丢脸的问题,搞不好还得背上“照顾寡妇一家”的名声,那可就麻烦了。
“许峰啊,姐知道你生我的气,可姐也是没办法呀……你先让我进去,不然别人看见了多不好。”翠兰的声音带着哽咽,手还在轻轻拍打着门框。
外面的动静果然引起了注意。
原本熄灭的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窗户后一双双眼睛悄悄盯着这个深夜来访的“寡妇”。
她的身份,成了大院里最敏感的话题之一。
“翠兰姐,事情到了这份上,你们一家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咱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许峰语气坚定,已经下了决心。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前身真是糊涂了,放着体面的厨师工作不做,偏偏陷入这家破事中。
要是当初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姑娘,比如西单菜市场那个勤俭持家的年轻女孩,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熬。
理想中的女人,应该是《正阳门下》那种能撑得起半个家、还能一心一意跟着男人的女人,那样才是真的福气。
“许峰,姐求你了,开开门吧……”翠兰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上了哭腔。
她蹲在地上,看着周围逐渐亮起的灯光,心中涌上一股羞辱感。
最终,她没能打动许峰。
那扇门始终紧闭,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许峰终究没有开门。
有些事,拖得越久,越难收场。
与其藕断丝连、彼此煎熬,不如干脆利落地斩断牵绊。
这一决定,或许冷酷,却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翠兰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她回到家中,那是一间破旧的瓦房,屋内五个身影围坐在桌边,静静等待她的归来。
“妈妈,借到钱了吗?”小女儿小花睁着天真的眼睛问道。
翠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
老太太顿时怒火中烧:“怎么会没借到?他许峰不是一直挺大方吗?
这些年都是他在帮我们,怎么现在就不肯了?还有你,不是说他对你是有意的吗?”
“妈,您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种话!您的这张嘴,谁受得了?您把许峰骂成什么样了?还有小虎,你记住,再敢偷东西,我就把你送少管所!”翠兰愤怒地斥责道。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妈,我知道您存了点钱,能不能先借给我,等发工资我就还您。”
“不行,别打我的主意。你要不管小虎,那就别管,我不拦你。”
老太太翻了个身,不再说话。翠兰安顿好孩子们睡觉后,坐到床边,缓缓开口:“妈,我不是怪您。
明天我去厂里试试能不能预支工资,如果不行,您也得出钱。
我已经尽力了。
许峰这些年的帮助,我心里清楚。
他的工资大部分都用来支持我们一家五口,剩下的一点还要供他弟弟读书。
刘二蛋那边指望不上,您也知道。”
“我命苦啊……我儿子死得早……”老太太开始抽泣。
“妈,我也快崩溃了。我一个月25块工资,给您3块,剩下的22块要养三个孩子,还要让他们上学。厂里已经预支到下下个月了。
今晚许峰的态度很明显,他是不想再管我们了。”
翠兰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老太太猛地翻身坐起,眼神凌厉:“你说什么?你想嫁许峰?我不同意,死都不同意!”
“我倒是想呢,可咱家这条件配得上人家吗?今晚我想进门求他帮忙,他连门都不让进。您一天到晚叫‘许峰’,孩子也都学着喊。正常男人谁愿意娶这样的家庭?”
老太太听后,突然抱起一张黑白照片,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翠兰望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
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